蔣攸寧沒忘記師母的交代，給老師添了點茶，略微回憶道：“所謂的新機制研究，就是發現并證明了吸煙會誘導產生自身彈性蛋白多肽，從而導致慢阻肺的發生和發展?！?/br>
    于燕繼續發問：“是通過動物實驗嗎？”

    “是?！?/br>
    “能不能具體點？”

    蔣攸寧覺得她是有備而來，詳細道：“首先，我們要通過給小鼠被動吸煙兩周，并聯合氣道滴注彈性蛋白的方式，模擬慢阻肺患者急性炎癥期及慢性肺氣腫相似的癥狀及病理特征，而在此期間，通過中和彈性蛋白多肽，有效阻斷了后續的氣道炎癥?！?/br>
    “所以……”于燕對照手里的資料，像一個求知的學生，“這是第一次通過動物實驗證實了彈性蛋白在慢阻肺的發生發展中起著關鍵性的作用？”

    聽上去并不復雜。

    “是，”蔣攸寧別開目光，“而在煙霧暴露2周后，哪怕將小鼠放置回正?？諝庵?個月，再次氣道滴注彈性蛋白還是會引發慢阻肺相關的氣道炎癥，這就意味著短時間吸煙導致的免疫記憶能長期存在，單純戒煙而不采取其他干預可能導致慢阻肺的加重?！?/br>
    于燕皺眉：“可是——彈性蛋白不是肺部結構重要的組成部分嗎？”

    她知道它能幫助保持肺部的彈性，從而避免嚴重的呼吸困難，“為什么會在煙霧條件下致??？”

    “因為致病的不是彈性蛋白本身，而是由其分解產生的具有免疫活性的多肽?！笔Y攸寧刻意加重最后兩個字，好似這樣能讓她印象深刻，以及回憶起他剛才提到的結論，“至于煙霧和多肽的聯系，離不開基質金屬蛋白酶-12。吸煙能迅速激活該蛋白酶，從而將完好的彈性蛋白降解成特定的多肽，當可以作為抗原的多肽達到一定數量，就可以激活下一步的免疫反應?！?/br>
    于燕默了默：“也就是說這個蛋白酶是策反人，把‘好同志蛋白’變成了‘敵人蛋白多肽’?！?/br>
    “對?！?/br>
    “那當多肽被降解激活后，它怎么繼續‘迫害’活動呢？”

    “是通過IL-17A這一幫兇?！笔Y攸寧順著她的邏輯說，“吸煙及彈性蛋白共同誘導的T細胞反應類型是以Th17為主，在多肽被釋放后，正是IL-17A幫著招募了巨噬細胞、中性粒細胞等，他們參與了后續的氣道炎癥風暴，從而持續損害肺部，導致氣道黏液的大量……”

    他看著她頓時凝滯的表情，慢慢收聲：“怎么了……我是不是沒講明白？”

    “……不是，我有點沒跟上?！庇谘圄鲱?，“我做的功課還不夠?！?/br>
    “怎么不夠？”戴煥中憋了許久沒憋住，哈哈大笑，“別說你，我和小徐都聽暈了?！?/br>
    秘書小徐在一旁撓頭，玩笑道，“蔣醫生，哪怕是上課，你也得上通識課吧，上來就講專業內容，也太難為我們了?！?/br>
    “就是?！贝鳠ㄖ懈胶偷?。

    于燕知道他們在給自己臺階，也應付兩下掩蓋過去，轉向童珊，她小幅度地聳聳肩，表示正錄著，自己沒怎么聽。

    于燕低頭在資料上圈了幾個標記，抬頭對上某人的眼神，既有不解，又似無辜：“是你讓我具體點的?！?/br>
    “是，但我高估了自己的理解能力?！彼龥_他笑了笑，帶點委屈和懊惱，但又那樣真實和不設防，蔣攸寧有一瞬的愣怔，仿佛是他做錯了什么：“還繼續嗎？”

    “當然?！?nbsp;于燕重振精神，翻到后面，又提起該研究的另一重大意義，即為慢阻肺的基礎研究提供了一個全新的動物模型。蔣攸寧和她交流了十余分鐘，戴煥中則在旁邊聽得認真，一次次朝于燕投去贊賞的目光。

    他這幾年接受過的采訪不計其數，哪怕是醫學期刊派來的專業記者，和他的互動也會偶爾不順暢，更別說一些只要曝光量的媒體，前期準備不足，采訪幾句之后就要由他來開啟話題，幾次下來總覺得浪費時間。

    可是今天，他看了眼墻上的時鐘，感覺時間過得真快。

    “爸?！边^了會兒，書房門從外面被推開，戴秋嬈探頭進來，“還沒聊完？吃飯了?！?/br>
    “怎么不敲門？沒點禮貌?！?/br>
    戴秋嬈退出去，噔噔敲了兩下門：“這樣可以了吧?！?/br>
    “……”

    她笑：“蔣攸寧，有你喜歡的白切雞?！?/br>
    蔣攸寧沒應，于燕卻好奇地打量門邊的女人，又好奇地轉向對面的男人。

    “燕姐，七點五十了?！蓖盒÷曁嵝?。

    本來預計的采訪時間是兩小時，但下午耽擱太久，怕是無法滿足。

    于燕起身：“那戴教授，您先用飯吧，我們就不打擾了?！?/br>
    “一起吃吧?！?/br>
    “不麻煩了?！?/br>
    “那你們明天還要不要過來？”戴秋嬈問，“我爸精神一天好過一天，要見的人也越來越多?！?/br>
    “我們不過來了?！庇谘啻致曰仡櫫讼?，前半部分，她和戴煥中聊了很多行醫經歷，中間以此次成果發布為轉換點，引出后半部分的治學和探索。至于剩下的幾個私人問題，問不問意義不大，于她而言，眼下最要緊的是消化知識，跨過壁壘去感受行業及行業領軍人物的不易，從而營造一個平凡而偉岸的醫生形象——他當然是疲憊而忙碌的，但好在他樂在其中。這或許是最樸素，也最能引起讀者共鳴的著力點。

    于燕心里落實，禮貌詢問：“戴教授，我能留下您的聯系方式嗎？出稿前我有什么不懂或不明確的地方，可以向您請教?！?/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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