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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過校場的時候有一小隊人在長跑訓練途中集體偏過頭來,向著他敬了個軍禮。季西風停了停腳步,遠遠地看著,沒有做任何回應。那隊人很快轉過了轉角,消失在訓練基地的地下入口處。 小白樓三樓,是軍部會客室。這是個差不多廢棄的房間,最起碼季西風在的二十多年里,這個會客室用到的次數還不如鄧局長腦門上的頭發多,除了其他軍區的人根本沒有人敢到一團鐵桶一樣的軍部來。 難道是帝國那邊又有什么動作了?要把我調回來重掌“鯨落”?季西風一邊刷開會客室的門,一邊自作樂地想到。 會客室里只有三個人,其中兩個是老熟人,一個是季西風的老領導,A軍區的軍區首長韓敬謙,另一個則是韓敬謙的警衛員。警衛員站在一旁殷勤地給坐在桌前的第三個人倒水,韓首長也在一邊陪著笑臉,他們兩個人陪客愣是陪出了眾星拱月的氣勢。 而被他們圍在中間的那個“月”,季西風也不陌生,正是那天在中心醫院有過一面之緣的那位嚴遠洲嚴組長。 韓敬謙看到季西風進了門,趕快把手里的茶杯放在桌上,滿面笑容地對著他招了招手:“西風?快進來?!獊硪娨娫蹅儑澜M長?!?/br> 季西風了解自己這個老領導,就是個活生生的笑面虎,別看他總是笑呵呵的,可是個殺人不眨眼的主兒。 笑得這么開心不知道又要算計誰? 季西風帶上會客室的門,兩腳跟一并,“啪”一聲敬了個利落的軍禮。他這一聲極為干凈利落,加上他本來身形就挺拔修長,又是一表人才,儼然是能拉出去當范本的聯盟軍人。 韓敬謙呵呵笑了兩聲,對著還在桌前坐著的嚴遠洲不無自豪地炫耀道:“嚴組長,你看我們西風可是個好小伙兒,他可是帝國和聯盟聯合軍演上咱們聯盟的門面?!褪强上Я恕?/br> 嚴遠洲這才慢慢放下手里的茶杯,視線先是落在季西風的锃亮軍靴上,劃過勁瘦的小腿、曲線優美的大腿,順著被腰帶勒得細瘦的腰線一路攀上,最終跟季西風的視線相對。 一股危機感從季西風腳下涌上來,這是他對于危險的直覺,不知道曾經救過他多少次。眼前這個人的目光有如實質,季西風感到他的目光好像是一條靈活的藤蔓從自己的腳底一直攀上來。他幾乎是下意識地繃緊了全身的肌rou,但是當與嚴遠洲視線相對時,他只覺得對方的眼神像是一潭清澈無害的水,仿佛被安撫了一樣放松下來。 嚴遠洲彎了彎嘴角,一絲笑意從眼底劃過,他微微低下頭,眼神從季西風眼角輕飄飄地滑過落在他白瓷似的耳朵上,稍作停留就滑了下去。 “是啊,太可惜了……”嚴遠洲的頭低著,嘴唇的動作也不大,季西風只能看到他在說話,但卻看不清他在說什么。等嚴遠洲抬起頭來的時候,面上已然帶起微笑,他站起來伸出右手,“季少校,幸會?!?/br> 季西風伸出手同他握了握手,猶豫了一會還是張了張嘴吐出兩個字:“你好?!彼麑W過說話,但是發出的字音不標準,就連稍微清晰一點的“你好”說得也很軟,像化在喉嚨里的一塊糖。 他也知道自己說話的樣子約莫是與常人不同,不然為什么韓首長的警衛員老是憋著笑呢。只是沒想到自己說話的樣子居然這么好笑,這個一直以客套笑容示人的嚴組長居然毫不避諱地笑了出來,而且連精神體都出來了。 季西風看著自己手上攀上來的細長的樹枝,再看看樹枝上顫抖的嫩葉,一時間伸手也不是收手也不是。再看時,嚴遠洲的手已經覆了上來,他動作輕柔地把伸到他手上來的枝葉都拉回去,塞進自己懷里。 嚴遠洲懷里抱著那天季西風看到的那個植物形態的精神體,他把從季西風身上拉回來的枝葉用力往精神體那里塞了塞,對著季西風歉意地笑了笑:“不好意思,精神體有點調皮?!?/br> “沒關系?!奔疚黠L打著手語回答。 “西風,坐下啊?!表n敬謙招呼著季西風,“小趙,給西風倒杯水?!本l員立刻給季西風上了杯茶。 韓敬謙坐在他們兩個中間,先是對著季西風解釋:“西風啊,今天叫你來是告訴你,你的專屬醫生從今天起就是嚴組長了。那個小吳啊,我已經讓他回首都星了?!?/br> 季西風正想要繼續打手語回答,雖然他不是特別精通,但是之前帶兵學過一點簡單的手語,日常交流還是夠的。但首長的警衛員就是有眼色,季西風剛抬起手來就接住了警衛員從旁邊遞過來的一張寫字板,他在寫字板上寫出一句“但聽組織分配”來。 沒想到韓首長爽朗一笑:“什么分配不分配的,又不是包辦軍婚?!?,你們聊吧,我走了?!闭f罷就帶著警衛員出了會客室。 季西風看著他大搖大擺地走出門,差點沒開口說話:讓一個聾子跟人聊天,你真想得出來! 季西風從門邊上收回目光,卻看到嚴遠洲已經坐在了自己對面,桌子上也已經收拾一清開啟了顯示屏授權。 “季少校學過唇語?”嚴遠洲一邊在桌面上劃過挑出幾個文件來,一邊微笑著,“那我就不用再寫了?!蹅儊砹牧募旧傩D愕牟∏榘??!?/br> 季西風雖然已經適應了寂靜的世界,但是如果有希望可以治好,他還是愿意做出努力。不只是為了自己,也為了自己的精神體。他偏了偏頭看了看窗外正在玩云彩的虎鯨,虎鯨也是有語言的,但是他卻因為跟了自己而再也無法發出聲音。如果有希望,季西風還是想聽到自己的精神體發出的聲音。聽說鯨類都是歌唱家,不知道虎鯨的聲音是什么樣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