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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邁了幾步,大馬金刀地坐下來,撩起有些過于寬大的袖子,說:“把手伸出來?!?/br> 江逾白一言不發,聽話照做。男人的臉色好了些,將骨節分明的手搭上他纖細的手腕,沒一會兒,眉頭就皺成了一座小山。 “你這病大概是沒救了?!蹦腥松裆娴卮蛄恐獍?,“你自己不想活,神仙也救不了你?!?/br> 葉俞聽懂了這句話,頓時如遭雷擊,眼眶兀地紅了。 他知道……他一直知道。自從公子知曉了自己要被送進什么地方、做些什么,原本還算積極的心志瞬間消沉了下去。 有這樣的家族至親在,再加上自己孱弱的身體,蕭睿永遠出不了頭。真的擔上了男寵的名頭,無論有沒有發生什么,在蕭睿心中首先就沒有自己的容身之地了。 但現在的江逾白還是缺少一些代入感,聽見他這么說,心情復雜地不知道該怎么表達,那股欲言又止的神態落在大夫眼里,十分不合時宜。 “當啷~”大夫腳下仿佛踩到了什么。他低頭一看,是一個倒翻了的盤子,隱隱還能看見一層殘缺的薄薄糖霜。 大夫:“……” 他是不是誤會了什么? 哪有一心求死的人還有閑心偷吃蜜餞還試圖掩蓋證據的? 可是這個脈象,明顯是寒氣侵骨、郁結于內、憂思多慮的癥狀啊。 這下他徹底來了興致,總算舍得把背著的小小藥箱放下來了。藥箱的銅鎖一打開,琳瑯滿目都是各式各樣的藥瓶、銀針等物。他斟酌了一會兒,拿出一個青色的小瓷瓶遞給葉俞:“一天半顆,就水服下,用來保命足夠了。原來的方子不用停?!?/br> 葉俞之前已經給他看過脈案和藥方了。如果江逾白得的是一般的病,根本請不出這個家伙。 葉俞抹了把眼淚,利落地說:“我這就去煎藥?!闭f著跑出了屋子。 大夫轉回身來,抽出針卷來,挑了足有食指長的一根,說:“來,我先給你來上幾針?!?/br> 江逾白躲過他湊上來的手,嫌棄地說道:“你消毒了嗎?” “當然,我用滾水燙了兩遍了?!贝蠓蛳乱庾R地回答道,隨即猛然驚覺有什么地方不對勁,“你……” “你挺行啊,春無賴?!苯獍椎膰@息里帶著笑意,只是笑得有些發苦,“現在都敢給人上針了?!?/br> 春無賴直挺挺地站在原地,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半天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又低又弱:“……你是誰?” “消毒”這個詞,他只在兩個人嘴里聽說過。 而且他春無賴自詡神醫,這幅嫌棄他嫌棄地要命的樣子,可實在是太久違了。 “呵呵?!苯獍撞[著眼,拿起茶杯來,指節比白瓷還要剔透無瑕,“你說呢?” 春無賴:“……” 這一聲“呵呵”! 這熟悉的反問! 春無賴腦子一空,脫口而出:“江逾白?!” 第7章 六 這么幾句話后春無賴就能認出自己,說不感動,江逾白是在騙人。 但當春無賴下一刻一蹦往后退了幾尺、順便順走了凳子拿凳子腿對著他時,江逾白所有的感動都已經喂了狗。 “說!你到底是誰!” 江逾白:“……” 江逾白(死魚眼):“你說呢,春二胖?!?/br> 春無賴抖了抖,瞬間想起被這個鄉土氣息爆表的昵稱支配的童年。 他是老二,也是幺子,家里偏寵了些,小時候喂得白白胖胖,一個雪球一樣。這么一胖就胖到十三歲。在被江逾白毫不留情地嘲諷一頓后開始奮發向上,也是那時候拜入了藥王谷,成為了一個對旁門左道頗為精通的二流子大夫。整個人也如同放了氣的氣球一般癟了下來。 ……不是吃藥吃的,而是累出來的。 他還記得自己師父對著前來探望的父母說過的話。 “胖,不是他的病。懶才是。哦,還有吃得多?!?/br> 當時捧著藥杵站在一旁的春無賴:…… 想到這里,春無賴悲憤交加:“說好了不提以前的事情呢?!” 江逾白氣定神閑:“誰讓你不信?!?/br> 春無賴哭喪著臉把凳子放下,一屁股坐了上去,湊上來又哭又笑:“你……你真的是江逾白?” “……需要我跟你動個手么?” “不用了不用了……可是不應該啊,我親眼看著你……”說到這里,混亂的春無賴沉默了。 江逾白知道他在沉默些什么。 昔年他身中劇毒,掉落懸崖,別的不說,尸體就算找到了,估計也相當難看。 春無賴突然上手摸江逾白的臉。江逾白挑眉,卻也任由他在自己臉上摸來摸去。 手指在細膩如玉的皮膚上來來回回,春無賴最終還是泄氣地發現,沒有任何易容的痕跡,甚至沒有人為修改的痕跡,是天然雕飾的一張臉。 春無賴:“這么說,你是詐尸了?!?/br> 江逾白:“不,準確地說,這叫借尸還魂。這副殼子怎么樣你也清楚,原主估計在我來之前就已經歸西了?!?/br> 春無賴點頭:“可不是……誒我說,你借尸還魂也不找具好點兒的尸體,這重病的模樣過了今天沒明天的,你圖啥?” 江逾白:“……這又不是我能控制的?!?/br> 春無賴眼睛亮了:“那你現在還是人,不是鬼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