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一刀兩斷
許星奧又說:“逝者已去,送花不過是我們活人的一個念想罷了,他們不會在意,也無從在意?!?/br> 我收拾了一下自己,理了理衣服上的褶皺,說:“我去拜祭一下你的mama吧?” 他走在前面為我引路:“那好吧?!?/br> 許星奧mama的墳墓就在里爸爸他們不遠地方,墓碑上許星奧的mama看起來是一個很溫婉的沒人,峨眉婉轉,一副江南女人的面孔。 我朝她恭恭敬敬地掬了三個躬。 許星奧的表情很肅穆,看得出來,他對他mama的感情很深,在她墳前,他安靜得出奇。 “她是江南人嗎?” 許星奧一笑:“白小姐怎么知道?” 照片上的女人靜靜地凝睇著我們倆,我說:“因為照片上看起來她就很溫柔,一看就像江南水鄉浸潤出來的美人,而且許先生你溫潤有禮,所以我猜她是江南的?!?/br> 許星奧說:“沒錯,她是江南人。家里是做中國傳統織布生意的,我爸爸從奧地利到中國來做生意,在江南和她相識。兩人相知相愛,最終她隨他回到奧地利定居。江南的女人都多愁善感,她一直以為自己能和他白首到老??墒菦]想到她卻年紀輕輕就死了?!?/br> 我低著頭,覺得很抱歉,問道:“是怎么回事呢?” 許星奧說:“晴姨生第二個孩子的那一年,她的抑郁癥已經到了重度晚期,他的丈夫半年沒有回過奧地利,她從城堡一樣的別墅頂樓跳了下來。她生前很喜歡聽梁祝。我猜她可能以為從樓上跳下來死后就能變成蝴蝶?!?/br> 我閉上了眼睛,又朝她掬了三個躬。一個女人要經歷什么樣的絕望,才會從樓下一躍而下。 許星奧說:“本來她是想帶我一起走的,可是我在樓上一直哭。然后她就不忍心了,把我給留下了。自己走了?!?/br> 我輕輕地說:“對不起許先生?!?/br> “又不是你的錯,你為什么要說對不起?” “我不該提起這些傷心事,惹你傷心?!?/br> “這些事情你提不提,它都始終存在。跟你沒有任何關系,是我自己想說給你聽的?!?/br> 我嗯了一聲,站起來。許星奧說:“從小她就跟我說,以后長大了千萬不要相信愛情,也不要相信羅曼蒂克,那都是騙人的。而且這種騙人的論斷還只能騙人一時。要是能騙人一世倒也是幸福的?!?/br> 以前的我聽到了也許不會對她的話產生太大的感觸,可是此時此刻,我被兩個男人騙了一時,我才覺得她這個話說得多么的有道理 mama是幸福的,爸爸騙了她一世。而我是不幸的,只能被騙一時。他們連多騙我都不肯。 我垂下眼瞼,沒有說話。 許星奧偏頭看了看我的樣子,忽然笑了笑說:“我不應該跟你說這些事情的?!?/br> “為什么?” “因為你現在正是被騙的時候,我說了會被人懷疑別有用心?!?/br> 我尷尬地笑了笑。 許星奧看到我的樣子,忽然也笑了笑,低聲問道:“怎么了?發生了什么事情嗎?” 我故作輕松地看向一邊,聳了聳肩,說:“沒事?!?/br> “我看你心情好像不怎么樣?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嗎?”他急切地問。 我低著頭,說:“沒事,都是一些小事,很快就會過去的?!?/br> 天空中又飄起了雪花,紛紛揚揚從天際落下,糾糾纏纏籠罩在陵園,猶如一層白色的紗。許星奧帶了一把傘,他撐開后,對我說:“下雪了,咱們先離開這里吧?!?/br> 我想了一想,鉆進他的傘底,并肩朝陵園外走去。 我們走到陵園的門口,意外地碰到了許定。許定剛剛下車,令我驚訝的是白芍居然也跟在他身后??吹轿液驮S星奧同時出現在陵園,他們倆的表情意外的一致,紛紛長大了嘴巴,將我們看著。 許星奧神情淡淡的,看向許定說:“你怎么來了?” 許定還是那副吊兒郎當的樣子,他笑嘻嘻地說:“我想來就來了?!?/br> 許星奧說:“平時你要怎么胡鬧我都隨你,但是今天,你收斂一點?!?/br> 許定笑著說:“如果我不收斂呢,我就喜歡浮夸,你能把我怎么辦?我的大哥?” 許星奧的眼睛里就快噴火了,他說:“許定,你不要做得太過分了?!?/br> “大哥,我只是來祭奠一下我爸爸的大老婆而已,你為什么要對我冷臉相向?”許定的樣子看起來一點也不莊重,他嬉皮笑臉的樣子徹底激怒許星奧。 我幾乎沒有看到許星奧是怎么出手,許定就已經挨了一拳,他的頭往旁邊重重一偏,摸了摸受傷的臉頰,他緩緩抬頭,看向許星奧:“你居然敢打我?” 許星奧動了動拳頭說:“我很早以前就看你不順眼了?!?/br> 許定吐了一口血,嘴巴一歪,說:“咱們挺有緣的,我也看你不順眼很久了?!?/br> 說著他脫下身上的外套,一把塞進白芍的懷里:“幫我拿著?!?/br> 白芍怔怔地接過他的外套,小聲說:“許少爺,您不要?!?/br> “你閉嘴?!痹S定朝白芍吼了一聲,她就乖乖地閉上了嘴,抱著衣服站在一旁。 許星奧也把外面的呢子外套脫了下來,交給我:“白小姐,請你幫我拿一下?!?/br> 我猶豫了一下,許定和許星奧都氣極了。他們迫不及待地想要用拳頭來一決勝負,我突然想起剛才許星奧跟我說的話。他的mama是在許定出生的那一年去世的,他的mama因為他而死,但是這么多年他都不得不一直看著他長大。 許星奧的心里一定很難過吧,更何況今天是他mama的忌日,許定帶著白芍到這里來胡鬧實在是太不應該了。 我結果許星奧手里的衣服,說:“你小心?!?/br> 他嗯了一聲,轉頭對許定說:“咱們靠拳頭來說話?!?/br> 他的話音剛剛落腳,許定就一拳揮了過來。許星奧往旁邊重重一偏,說:“你偷襲!” 許定一臉得意:“這不是你爸說的嗎?兵不厭詐?!?/br> 許星奧徹底像一頭被激怒的獅子,他朝許定撲過去。很快他們倆就糾纏在一起,這是他們倆之間的戰爭,僵持了很多年終于在這個下雪天一觸而發。 我嘆了一口氣,站在一邊。 白芍挪到我的面前,她的神色有點著急:“白小姐,我們要不要去拆散他們?!?/br> “不用,隨他們去吧?!蔽铱聪蛟S定和許星奧,他們倆正打得如火如荼,一人一拳過去,一人一拳過來,扭打在一塊兒,毫無章法,好像都在發泄著彼此的怒意。我大概能明白許星奧的內心,他沉穩,厚重,和許定不一樣,如果不是多年來的情緒累積到了一起,他不會這么沖動。 白芍咬著唇看著他們,眼睛隨著他們的移動而移動,眉毛和鼻子也隨著許定挨拳頭而皺巴巴的。 我問她:“你怎么會在這里?” 白芍低著頭跟我說:“今天你和可曼姐剛出門,他就來了。然后……然后讓我幫他辦一件事情?!?/br> 我眉毛一皺:“你就來了?” 她低著頭說:“對不起?!?/br> 我嘆了一口氣:“他沒說他要來干什么嗎?” 白芍說:“他說他的心情很不好,讓我陪他出來走一走,然后我也不知道為什么他就帶我到這里來了?!?/br> 我哦了一聲,白芍突然訝然叫了一聲:“啊?!?/br> 說完她就朝他們倆跑去,此時他們已經打完架了,都躺在雪地里,一人躺一邊,仿佛筋疲力竭。 白芍跪在許定的旁邊,一邊哭一邊拍打他的臉頰:“許少爺,許少爺你怎么樣了?” 我伸手拉了許星奧一把:“先起來吧?!?/br> 許星奧被我攙扶著站了起來,他看了一眼旁邊躺著的許定,對白芍說:“你放心吧?他死不了,我下手,知道輕重?!?/br> 話音剛剛落腳,許定就輕咳一聲,緩緩睜開眼睛。白芍大喜:“許少爺你醒了?” 許定一把把白芍推開:“我還沒死呢,你哭什么?” 白芍把他的外套給他披上,說:“別胡說?!?/br> 許定一邊穿衣服,一邊對許星奧說:“算你狠?!?/br> 我這才看到許定的臉,已經被許星奧打得又青又紫,看起來五彩紛呈,搞笑極了。事實上我也沒有忍住笑,許定剜了我一眼說:“你怎么和他在一起?以后要是再鬧出緋聞,我再也不會幫你了啊?!?/br> 我說:“多謝你的關系,不會勞你大駕的?!?/br> 許定拽著白芍轉身離開:“總有你求我的時候?!?/br> 白芍一直掉頭看我,叫道:“白小姐?!?/br> 許定惡狠狠地跟她說:“再叫你就跟她走啊?!?/br> 白芍一下子閉緊了嘴唇。 我啞然失笑,許星奧已經穿好了衣服。我看了看他,不知道是他自我保護得太好還是怎么的,他的臉上一點傷都沒有。他對著車窗整理了一下頭發,整個人又干凈整潔得看不出來剛剛才經歷了一場混戰。 他笑著對我說:“讓你見笑了白小姐?!?/br> 我抿唇笑笑:“你的拳頭真準,我早就想扁許定了?!?/br> 許星奧又笑了笑,他問我:“你的心情現在好一些了嗎?” 我猛地抬頭看向他,等我看到他臉上一臉的笑,突然明白過來,剛剛他不是真的忍不住想要和許定打架。而是因為看到我心情不好,所以故意和許定打這么一架。 我指著自己說:“許先生是因為我才和許定打架的嗎?” 許星奧拉開車門,對我說:“聽說周朝的時候有個國君叫姬宮湦,他為了讓自己的寵姬笑一笑,不惜點燃了狼煙。雖然我沒有狼煙可點,但是如果能博你一笑,我覺得挨這幾拳已經回本了?!?/br> 一時間我的心里百感交集,我說:“許先生,你不用這樣做的?!?/br> “要不要這樣做,是我自己的事情?!?/br> “我不值得?!?/br> “值不值得,也只有我才能衡量?!?/br> 我閉上了嘴,沒有再說話。 許星奧一路把我送回了家,在家門口,他問我:“白小姐,明天有時間嗎?我想帶你去一個地方?!?/br> 我側目看著他:“去哪里?” “如果你有時間,我就帶你去。如果你沒有時間,我就改天帶你去?!?/br> 我長長地呼吸了一口,最近公司沒什么特別的事情,我可去可不去,這兩天我的心情非常不好,需要到一個新鮮的環境換一換心境。我朝他點點頭,說:“好的,明天我有空?!?/br> 他說:“那你明天什么時候方便?我到你家來接你?!?/br> “早上九點你看可以嗎?” 許星奧說:“當然可以?!?/br> 我回到家,家里一個人都沒有。白芍和可曼不知所蹤,我在冰箱里倒了一杯大麥茶,剛坐在椅子上,可曼就回來了。她怒氣沖沖的,一邊拖鞋一邊罵道:“這狗娘養的?!?/br> 我回頭看她:“怎么了?一回來就這么生氣?” 可曼說:“我今天在公司和蘇慕安大吵了一架?!?/br> 我低下頭哦了一聲,現在我聽到蘇慕安這個名字就習慣性地反胃,心里不舒服??陕谖遗赃?,打開了電視。電視里正在輪番放一則廣告,是靳真真以前代言的產品的廣告。 她一連換了好幾個臺,都是靳真真。她把遙控器一下子扔了,說:“他媽的,真夠晦氣的,到哪里都能看到她?!?/br> “你知道嗎?今天我又去靳真真家里,結果她還是不在。然后公司開會的時候我才知道,原來蘇慕安已經派靳真真出國留學了。我草,這不是明目張膽地包庇她,欺負你嗎?” 我淡淡地又哦了一聲,沒有回答。 可曼對我說:“難道你能咽得下這口氣?” 我冷冷一哼:“咽不下這口氣我還能怎么辦?蘇慕安要藏的人,你能找到嗎?我能找到嗎?他已經認定了是我冤枉靳真真,把張青崖送到了警察局。我還能怎么辦?” 可曼嘆了一口氣說:“啊呸,以前看他蘇慕安明明挺正直的,他怎么是這種人?!?/br> 說到這里,她偷偷看了看我的表情,發現我沒有什么異樣,才又繼續說:“你現在有什么打算?” 我握住手里的茶杯,說:“我已經跟他說了,以后我們沒有什么關系了?!?/br> “分手了?” 我說:“不是,是恩斷義絕了。分手是好聚好散,我們沒有好散?!?/br> 可曼嘆了一口氣,輕輕環住我說:“我的如斯,你的感情路怎么會這么坎坷?” 我輕輕把她推開,說:“我已經發現了,我之所以這么坎坷,全都是因為遇見蘇慕安了。第一次遇到他,我發現易東揚和郭萱在我們的婚房里茍且。第二次遇到他,我差點流產。自從遇到蘇慕安之后,我的生活就沒有安寧過。我怎么這么傻,居然現在才發現?!?/br> 可曼看我又是一副要哭的樣子,急忙抱住我說:“如斯,你別激動。我知道你心里這會兒很難受,可是這種事情……” 她的話剛剛說到這里,門鈴響了??陕酒饋硗T口走,說:“可能是白芍回來了?!?/br> 我屈膝坐在沙發上,抱住雙膝,頭深深地埋進胳膊里。太難受了,這種撕心裂肺的感覺太難受了。我當初為什么要喜歡蘇慕安,如果不喜歡上他,就不會發生之后這么多的事情了。 可曼打開門,驚叫了一聲:“怎么是你?” 叫完之后,她下意識就去開門,然后我就聽到蘇慕安的一聲悶哼:“啊?!?/br> 可曼愣住,急忙說:“你不要你的手了啊,放門里我給你夾斷了你怎么辦?” 蘇慕安沒有回答她的話,他徑直朝我走過來。我心里難受,聽到他的名字就覺得難受,現在他一個活人活生生的站在我的面前我覺得更難受了。 他輕輕開口叫我:“如斯?!?/br> 僅僅兩個字,我的眼淚就沒有忍住,一直往下掉。 他想上來抱住我,我尖聲尖叫,說:“你滾開,你別碰我?!?/br> 可曼急忙上前護住我,把我緊緊地抱在懷里,對蘇慕安說:“她現在情緒這么激動,你還來干什么?” 蘇慕安又對我說:“我知道你現在很生氣,不想理我,可是你先聽我解釋好不好?!?/br> 我縮進可曼的懷里,一聲不吭??陕浜咭宦暎骸艾F在來解釋?你只知道維護靳真真的時候干嘛去了?” 蘇慕安嘆了一口氣:“我真的不是維護靳真真,真的只是因為我覺得這件事情肯定另有隱情?!?/br> 可曼說:“你覺得這件事情另有隱情,你不會早點去調查啊,非得等靳真真打了白如斯,你才來假惺惺地道歉?!?/br> 蘇慕安的聲音微微有些疲憊,他說:“秦可曼,你可不可以少說兩句?!?/br> 可曼瞪著他說:“不可以,你欺負了人,還不讓你說?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說完可曼又補了一句,說:“蘇總,我覺得你還是別在這里浪費時間了,如斯不會原諒你的。還有啊,公司我現在也不會去了。既然你和如斯已經鬧崩了,那我再去也會覺得尷尬。就這樣吧,蘇總你慢走?!?/br> “你做夢?!碧K慕安從牙縫里擠出這幾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