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天子發怒
突然,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猛得放開我,一只手臂攀過后肩背緊緊的勒著我,另一只手飛快的撩開我左臂的衣袖,我還來不及反應,左臂凝脂般的肌膚就在兩個人的目光下暴露無遺。 一絲冷意迅速從胳膊散布全身,我看著他,恍惚回過神來,一邊斥責他:“你干什么?”一邊無力的捶打著他直接抓住我無任何遮蔽的胳膊的手,剛才涌起的愧疚和心疼在這一刻全部化為惱怒,他怎么可以…… “你手臂上的傷是怎么回事?”他突然變得凌厲,眸光中難掩傷痛。 “什……什么?”我一震。 他陰鷙的目光直刺著我,紅腫的眼里布滿了血一樣的紅絲,太恐怖,就像……就像午夜尋食的吸血鬼,而我,就是他好不容易得來的美餐。眉間不自覺的透露著一股狠戾的肅殺之氣,仿佛受傷的人是他,而刺傷他的人是我,手上不自覺的用力,捏我的肘腕骨頭幾乎都要碎裂,仍不自知。 從沒有見過這樣恐怖的五皇子,此刻的他比太子更可怕。 我禁不住縮了縮身子,只是他鉗制的緊,即使縮,也只能在心里。本來身子就虛,被他這么一弄,渾身又開始出汗。 我低下頭,不敢再看他,只從嗓子里發出一句似若蚊蠅的聲音:“你弄疼我了!” 他愣了愣,低頭看自己手抓之處,慌忙放開,臉上的陰鷙之色瞬時收斂,只留下溫潤和疼惜:“對不起,我……” 他說著,手撫上我受了傷的左臂,即使那里已經包裹了厚厚的紗布,他似乎仍是看到了受傷時那觸目驚心的一幕,手顫顫撫上,還沒等觸到,又觸電般的拿開,眉頭緊蹙,痛惜的眸光下仍有掩飾不住的狠戾。 “都怪我……都怪我,明明知道這宮里處處驚險,仍把你一個人留在殿里……” 抑制的聲音里有太多的自責,我想安慰,卻是無言,只好任由他訴說著,發泄著,或許這樣,他心里會好過一些。 “你們在做什么?” 一聲驚雷平地響起,我和康玄陽同時震驚的抬頭。 前面房門大開,一襲明黃站立在玄關處,逆光反射,給周身籠罩一層耀眼的金光,直刺得人睜不開眼來。 還沒等我看清來人,身子驀地一松,宛若秋天的落葉,不受控制的向地上滑去,心里驀然空洞,頭頂飄忽著驚惶失措的聲音:“父……皇……!” 我閉上眼等待著落地的疼痛蔓延四肢。又聽得驚叫:“阿離——” 聲音來自四面八方,分不清是誰。與此同時,一雙有力的胳臂穩穩的接住了我。睜開眼,映在眼前的是康玄陽驚慌的臉,心里忽得一絲安慰。 或許不能怪他,身為古人,本就重禮節,見了至高無上的君主,又是自己的父親,哪有不參拜之禮? 還沒等他開口說第二句話,眼前又是一陣旋轉,瞬間身子已被強勢擁到另一個人懷里,那里有陌生的成熟男子氣息,有不容忽視的威嚴和……慍怒。 “離兒,你沒事吧?”他輕聲問,臉上又恢復一片詳和。 我輕輕的搖搖頭,不喜歡這種感覺,好像自己是一件玩物,任他們爭來爭去。但,不知為何,他眼里似乎有一種奇異的光,懾得我不能違拗他半分。 身子驀然騰空,我驚得趕緊抓住眼前人的衣角??粗旖莿澠鸬靡獾幕《?,心思一片恍惚。 不知何時,我本有的銳氣消失殆盡,余留的任性只會讓關心我的人更加擔心。 我不禁懷疑,這是我嗎?這是我的悲哀,還是僅僅說明,我在長大,成熟了? 忽然感覺,生活就像是一筒沙漏,把心房中的美好一點一點的流漏。 若真是這樣,生命的最后會剩下什么? 他輕柔的放我在床上,仿佛對待一件稀世珍寶,眸里閃動著從第一次見我就有的某種異樣的驚喜。 他對我是存在某種心思的,但卻不似太子眼里的霸占,也不是康玄陽眼里的憐惜,不是二皇子和大公子的欣賞,更不可能是康玄楓的依賴和崇拜。 他眼里的光帶著精明的算計,卻又被一種愛慕的假象深掩在眸底,他對我來說,應該是安全的,至少在他眼底的精光沒有消散之前,我不會有任何意想不到的意外,但同時也是最具有危險性的,不知道我對他的用處,也就不知道什么時候,我就會在不知不覺中被他吃的不剩一根骨頭。 見我安心的靠躺著,他加深了嘴角的弧度,只是眼里看不到半分笑意。 “陽兒——” “啊——”雙臂仍僵硬在半空中的康玄陽驀然驚醒,忙退開幾步,雙掌微拱重合,深深的彎下腰去,“兒臣在!” 平靜的聲音亦是不帶任何感情,傳到我心里卻涌起一絲悲涼。 “跪下!”平淡,卻散著十足的威懾。 康玄陽詫異的抬頭,仿佛不甚相信,但只有一秒,便恭恭敬敬的跪下去。 “敬神殿乃神圣之地,你身為五皇子,豈可仗著身份,隨意玷污?可知罪?” 罪?我驚訝的睜大了眼睛,沾污敬神殿的神圣?這算是個什么罪名? 我不禁抬頭偷偷望去,皇上英挺的臉上依然是淡漠,似乎康玄陽對他來說只是不渴的人面前的一杯水。 有父如此,怕是想不悲哀都難吧? 康玄陽沒有絲毫爭辯,只靜靜的俯下身,平靜的回答:“兒臣知罪,愿受懲罰!” 他居然那么平靜的承認了? 轉而想想,也是自己過于見怪了,康玄陽的態度分明是已經習慣了這種待遇。 最是無情帝王家,果然不假。 雖然想通了,但我仍不愿看到這樣的殘酷,我總覺得血濃于水的親情應是人世間最應珍惜的一種情感。 伸手握了握皇上白皙的手指,雖然鬢角隱泛白絲,但手掌上的皮膚仍和潤細膩。在我伸手碰到他的時候,他眸底精光一閃,轉而反手握住我的。因為面對著我,背對著房門,想來,他的一舉一動也唯有我能清楚的看到。 “皇上!”我輕輕開口:“你不應治五皇子的罪!” 他挑眉,點頭,并不開口。 我繼續說:”皇上可還記得五皇子的母妃?“ 話一出口,不僅皇上驚訝,連他身后跪著的康玄陽同樣用一種不可置信的復雜的目光望著我,我能看得懂的,只有一種點點的感激。 “你是說……嫤妃?”皇上想了好一會才開口,語氣有一絲懷念,“她去了有些年了……” “是啊,五皇子從小失母,對母親的那種依戀只能深埋心底。初遇阿離時便說覺得阿離像他的母親,故而同阿離走近了些?;噬戏獍㈦x為神女,賜居敬神殿,敬神殿本是敬天祈福之地,五皇子一直祈盼能再見母親,如今敬神殿有了主,對他來說就有了希望,祭天那天,他便來了敬神殿祭祀,一是了解對母親的思念之苦,二來祈求他母親的在天之靈保佑東康,保佑皇上。五皇子如此虔誠的敬奉神明,又如此煞費苦心,怎會有玷污之意? 且說,阿離今日醒來,空腹難忍,偏屋子里又空無一人,也是心下忙亂,不知身子虛弱,本想起來找些吃食,誰知一個不穩,竟yingying摔下地去,幸得五皇子經過,扶起阿離,不然阿離便只能躺在地上,若是被人瞧了去,哪還有神女的威嚴可在?” 皇上一邊聽著,一邊指腹輕輕在我手背上摩挲,高深莫測的表情里不知道在思慮些什么。 半晌,他放開我,起身扶起康玄陽:“陽兒受苦了,嫤妃去了那么些年,難得你心里惦念著不忘。罷了,起來吧,若以后再來祭祀你母妃,也替予帶些她喜愛的東西吧!” “兒臣替母妃謝過父皇!”康玄陽又是深深一拜。 他低著頭,我看不到他臉上的表情,卻依然能清晰的感受到他顫抖的內心。 還沒等我從感慨的情緒里回過神來,又聽得一聲沉雷:“都是怎么當差的?” 皇上雙手負后,責怨不重,卻散著懾人心魄的威勢,就連處在他身后的我,也不由得心里隱隱發抖,驚異的抬起頭,也是此時才發現主子、宮娥站滿了一屋子。 不及他音落,房門兩邊刷刷跪倒一片。 “皇上鐃命,皇上饒命??!” “皇上鐃命,皇上饒命??!” …… 此起彼浮的哀求聲聽得人心里發顫,我揪著心,實在不知該怎么接受面前的的殘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