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9頁
陳嘉胸膛起伏,猛的喘了兩口氣,跪倒在地,“請陛下告知臣,這檄文是真是假!” “自然是假的!” 陳嘉便大聲道,“那便請陛下執筆,回應此檄文!” 秦承嗣一哽,這要怎么回應?怎么解釋為什么應該在南平的他可以五日之內到達京都?走的是什么路線,為何可以悄無聲息? 若是否認,那就只能是提前在京都了??僧敃r不過是個藩王世子,怎么會手上有兵?從哪里知道胡虜會入京的消息?為什么不提前告知朝廷?為什么不救京都? 撒一個謊就要用一百個謊去圓。這些疑問會一個接一個的冒出來,將秦承嗣問的啞口無言。 秦承嗣沉默不語,跪著的陳嘉猛的抬起頭,質問道,“陛下為何不解釋?” 秦承嗣憋了半天,只說道,“成大事者不拘小節”。 這便是承認了。 小節?小節! “哈哈”,陳嘉前仰后合,大笑不止,眼淚竟從眼角滑落下來。 他是秦承嗣登基后第一年考中的武狀元。 以為自己得遇明主,能大展宏圖,平定天下。便是在如今皂衣軍大軍壓境的情況下,他都沒想過要背叛秦承嗣。 萬萬沒料到,竟是遇到了一個面目可憎、視百姓性命于無物的暴君。 “陛下說的小節便是幾十萬百姓的性命和安康嗎?” “京都失陷,胡人吃起人來還要取一個名頭,叫饒把火、不羨羊、和骨爛……統稱為兩腳羊。陛下吃起人來,竟能以‘小節’二字概括了幾十萬百姓的性命!” “好好好,不愧是成大事者,果真是胃口大、心腸狠!” 秦承嗣怒極,厲聲道,“朕乃天子,爾敢出言不遜!” “天子?” 陳嘉的眼睛很亮,他死死盯著秦承嗣,大聲道,“天子修身、養德,承天命、行仁道,內撫百姓、外威諸胡。受萬民供養,亦需反哺萬民。方為天子!” “你為奪皇位不擇手段,視臣子如仇寇,視百姓如牲畜。無道昏君!竊國之賊!” “放肆??!” 秦承嗣目眥盡裂,被一個臣子指著鼻子罵,簡直是奇恥大辱。 他厲聲道,“徐伯英!你愣著干什么!還不快快將此賊壓下去,明正典刑!” 徐伯英整個人都要傻眼了。 陳嘉一進,一通來狂風暴雨的輸出,徐伯英都還沒反應過來呢,秦承嗣就已經要將陳嘉斬首示眾了。 “對不住了”,徐伯英對陳嘉道。 “你是此人伴讀出身,他做的事你不知道?” 陳嘉厲聲怒罵道,“如蠅逐臭、如蟻附膻!一群蠹蟲!” 徐伯英從前沒覺得這事兒沒什么,胡人入侵又不是他讓胡人來的,可如今被曝出來,陳嘉憤怒至此,竟讓徐伯英無地自容。 他微微偏頭,將陳嘉拖了出去。 屋外依然傳來陳嘉的怒罵聲,用詞毒辣刻薄,氣息雄渾,中氣十足。擺明了是要綿綿不絕的罵下去。 秦承嗣怒極,“去,用刑杖,給朕打,朕不喊停不許停!” “陛下!” 徐伯英雖說平日里看不慣陳嘉,但說到底同袍多年,又沒有什么深仇大恨,便想替陳嘉說句好話。 秦承嗣陰沉沉的問,“你也想替亂臣賊子求情不成?” “臣不敢”,徐伯英趕緊跪下,“臣只是想請陛下息怒,氣大傷身”。 秦承嗣冷聲,“此賊武狀元出身,深受皇恩。如今竟敢指責朕。朕登上皇位,亦是民心所向。怎會是竊國?” 徐伯英很想擦擦汗,又怕惹毛了暴怒中的皇帝,只好連聲附和道,“是是,陳賊不過是略略識得幾個字的武夫罷了,他懂個屁!” “行了,你起來吧”,秦承嗣聽著外頭漸漸沒了聲息,心情終于好了一些了。 “你去收繳這些……”,秦承嗣厭惡的看了眼那幾張檄文,活像是看見什么臟東西似的,“誰若敢私藏或是有所議論,格殺勿論!” 徐伯英苦笑,陛下真是被怒火沖昏了頭腦,檄文一出,城門口又有皂衣軍不斷的叫嚷著。防民之口甚于防川,這種事情怎么捂得住呢? 要么速速解釋,要么反手給皂衣軍潑臟水,以轉移視線。 可解釋行不通,至于潑臟水?皂衣軍本就是亂臣賊子,還怕你說他謀逆不成? 徐伯英很想勸一勸,換個法子吧??汕爻兴妹娉寥缢?,情緒淤積到了極點,活像是心虛一般,只想把這些東西都燒光,眼不見為凈,哪里聽得進去? 徐伯英只好說道,“是,陛下”。 他退了出去,只留下秦承嗣一人待在屋子里。 沒有人了,秦承嗣才顯露出難得的脆弱。 他揉了揉眉心。城外皂衣軍壓境,城內流言四起。此等窘境,除了堵住旁人的嘴,他根本沒有別的好辦法。只好無奈的等待屠刀落下。 然而像陳嘉一樣憤慨的,絕不止他一個。 秦承嗣仿佛能夠看見整個德州城,山雨欲來風滿樓。 他的預料并沒有錯。 第二日中午,皂衣軍開始強攻。 按理,雙方你來我往的進攻,已經是常態了??墒墙袢照鐣r分,天色陰沉沉的,雪花還在飄下來,遍地都是雪白。 皂衣軍的皂袍便顯得格外顯眼。 遍地的血紅也格外刺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