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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當周恪維持不住自己的儒雅風度,連滾帶爬的跑到沈游附近。 他才發現,不是的,不是周圍戰場的血氣。 沈游的皂袍是棉質的,此刻卻已然飽和,根本無法再吸收不斷溢出的鮮血,以至于稠濃的鮮血從衣角上不斷的滴落。 一滴一滴,甚至匯成了一小股血色的涓涓細流。 像滴漏。 周恪恍惚想到,原來滴漏不僅可以昭示時間的流逝,還可以昭示一個人生命的流失。 那府衙以后便不要用滴漏計時了。 這樣的聲音,不好。 周恪急促的喘了兩口氣,離得近了,他才能夠看得見沈游的身體在輕微的抽搐。 他覺得自己的心也要抽搐起來。 沈游看到了周恪,卻只是輕輕的喘了口氣,呼吸已經微弱到了極致。 她動了動眼珠子,卷翹修長的睫毛上滾下了一顆血珠。 周恪頓覺肝腸寸斷,他知道那不是不是眼淚,而是她的汗水混雜著鮮血。 因為他的沈小娘子,有著這世間最柔軟的心腸,便有著世間最堅毅的脾性。 她選擇讓自己置身險境,便絕不后悔。 可周恪會后悔。后悔自己為何要置沈游于這樣的險境?為何要耽擱這么久?為何不能再快一些? 他牙齒幾乎要咬出血來,雙膝一軟,半跪在沈游身側。 他很想告訴沈游,你別怕,我來了。 但他心如刀絞,疼到說不出話來。 半晌,周恪啞著嗓子,開口的第一句話卻是——“關中、黃淮已克”。 他知道沈平章要聽什么。 沈游已經連喘氣都很費勁了。她聽到了周恪的聲音,卻沒有力氣回應。 她只是覺得周恪的消息很好。 當然,她自己挑的這個半靠的位置也很好。因為她的臉正好能夠曬到陽光。 烈日當空。 人間的魑魅魍魎都該散了。 第222章 沈游高燒了兩日,又持續性低熱了十余日。然后是漫長的養傷日子,每日昏昏沉沉,人事不知。 等她意識清晰,能夠在床上坐起來的時候已經是初冬了。 “過來喝藥”,周恪拿著瓷碗進了房。 沈游頓時五官都皺在了一起。 “喝藥”,周恪又重復了一次。 “謹之,你別生氣了”,沈游既想轉移喝藥這個話題,也是在真心實意的道歉。 她背著周恪誘敵,固然成功了,但她把自己搞成那副樣子,差點回不來。 雖然周恪沒給她甩臉子,但想也知道,周恪心里肯定不高興。 周恪沒說話,只是把碗遞給沈游。 沈游蔫頭耷腦的接過來,屏住呼吸,猛地灌進嘴里。 “咳咳”,沈游嗆了兩聲。 “怎么了?” 周恪臉上仿佛有一瞬間,所有的表情都被清空了,呈現出一種過于驚恐所造成的空白,以至于顯得頗為恐怖。 他即刻快步向外走去,“我去喊方柳!” “沒事沒事”,沈游又咳了兩聲,“喝的太急,被嗆到了”。 “還是找人來看看”,周恪堅持。 沈游無奈,“謹之,我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這碗藥不是用來治傷的,而是補藥,專門用來彌補身體虧空的。 沈游大病一場,身上大刀傷四處,俱是深可見骨。其中最早的那一道甚至已經腐爛化膿。除此之外,小傷口更是數不勝數。 兼之過大的壓力,掏空了她的身體。 沈游先是每日昏昏沉沉的睡了大半個月,然后又纏綿病榻足足一個月。 如今方才有了體力,能夠坐起來。腦子也清明了許多。 “你別太憂心,我已經好的差不多了”。 面對沈游清亮的眼神,周恪沉默了半晌,才說道,“我并未生氣”。 沈游瀕死,兩個月的時間里,他根本來不及生氣、惱怒,每日沉默的奔波在處理政務和照料沈游之間。 她頂著一張煞白的、毫無血色的臉,氣息微弱,生死不知的躺著,周恪再大的氣都沒了。 于是周恪頓了頓,“我只是覺得……人生苦短,要憐取眼前人”。 說著,他輕輕的輕吻了一下沈游的額頭。 沈游頓時一愣。周恪如此好說話,反倒教她格外愧疚。 “對不住,我以后盡量不讓你擔心”。 “你這小娘子”,周恪不想讓她耗費太多心力,便只是調侃她,“允諾都如此不誠心!” 竟然還只敢說“盡量”,簡直毫無誠意。 沈游便笑起來,也調侃回去,“這說明我言辭質樸,不夸大,是個實誠人”。 兩人相視一笑。 沈游一笑起來,蒼白的面孔上有了淡淡的血色,“外頭的情形如何了?” 周恪無可奈何的看她一眼,惱她身體剛好些就要cao心公事,卻又拿她沒辦法。 “黃淮、關中共計四省,皆是沃土千里,如今盡在我們手中”。 “按照慣例來處置俘虜、派遣民政官吏入駐。征兵、民政、農事、商業等等基本都在有條不紊的進行中”。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好消息要告訴你”,周恪笑起來,一雙眼睛燦若寒星。 “什么?” “秦承章投降了”。 沈游頓時一愣,“投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