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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周恪清楚的知道,齊桓是不會死心的。 果然,齊桓接觸過沈游之后定下了二次賦稅改革的計劃。 此時齊桓的身體已經開始敗壞了。 幸運的是,周恪找到了唐直。唐直是儒生,久試不第,不為良相便為良醫。他棄儒入醫,竟然成了閩地著名的大夫。 周恪好不容易在深山老林里尋訪到了他,靠著唐直的醫術為齊桓續命至今。 齊桓因為身體無法支撐,將計劃挪交給了趙案與王汝南。 為了制止齊桓的計劃,周恪再度往里面摻沙子。他安插的人手瞞住了王汝南和趙案,所以他們才會以為一夜之間涌出了近千災民。其實那些災民早就零零碎碎的出現在了金陵周圍。 只要災民人數過多,齊桓生怕變成造反,一定會停止計劃,開始賑濟災民。 可周恪千算萬算沒算到,趙案沒有急智,一時慌亂之下竟然求助于沈游,將沈游扯了進來。 周恪問過沈游的計劃,得知她是打算賺一筆錢還債之后就開個商鋪,脫離這爛攤子。所以周恪從始至終都沒有告訴沈游,齊桓利用了她。 原本只要趙案不說,沈游根本不會知道此事,她無需被牽扯進來,也不會知道自己被利用了??涩F在,以沈游的心性,一旦知道自己被利用了,她一定會冷靜下來,詢查原因,梳理前路。 保不準一會兒災民被賑濟,院試正常結束,沈游就能夠推斷出是周恪在搞鬼。屆時,他倆的婚約就得告吹,沈游是絕不愿意跟一個心眼子比她還多的人搞計劃婚姻的。 周恪第一次茫然了一瞬,不是因為婚約波折,而是他發現自己可能依然無能為力。 可宦海沉浮多年的周恪原本就極為堅韌,他深呼吸了一口氣。 “先生,是我”。 周恪直接對著齊桓承認了是他兩度阻止了齊桓改革賦稅。 齊桓大驚,整個人都在發抖,“你、你……”。 “您放心,災民我會去賑濟,會處理好”,周恪允諾道。 齊桓像是第一次見到這個弟子的真面目,“……為何?” “您的賦稅改革會害死您自己的”。 齊桓搖了搖頭。 周恪知道,這是在說他并不畏懼死亡,若能為自己的奮斗終生的事業而死。死得其所! “可如果賦稅改革也救不了這個國家呢?” “您入仕多年,怎么會不知道,大齊面上四海升平,實則爛到了骨子里”,周恪聲音都是冷的,“天災頻發、吏治**,外有強敵窺伺,內有黨爭之禍。東宮太子懸而未決,各地藩王異動頻頻”。 周恪脫下了他溫和的面具嘲諷道:“清流們只會動嘴皮子。一門心思的討論要不要給陛下的生父一個封號?” 他牙關緊咬,何等的憤怒,“多少朝堂政事懸而未決,數萬生民流離失所。耿介的大臣直言進諫,皇帝卻天天惦記著他床榻上的那點破事!” “滿朝堂的罪過泰半都因皇帝而起。他高坐廟堂之上,管‘裝聾作啞’叫‘無為而治’。分明心里門門清,可他不想動也懶得動。他只負責修佛寺,建道觀,一門心思的求子?!?/br> 周恪格外憤怒,他上輩子做到了首輔,賦稅改革不過是一方面罷了,為了救這個即將沒落的王朝,他耗盡心血。即使如此,他也不知道自己死了之后這個皇朝還能續命多久。 當了十幾年的官,他太知道這個皇朝的弊病從何而起! “他們要你只讀四書五經,再不讀史。堯舜禹時分明是禪讓,從‘大道之行也,天下為公’成了‘此乃吾家業也’。開國□□連《孟子》里的‘民為貴君為輕’都要刪去,還將孟子陪祀的資格剝奪。傾一國之力供一人享樂!受萬民奉養卻無所作為!這就是皇帝!” 周恪生平第三憾——慶父不死,魯難未已! “放肆!” 齊桓暴怒不已,他整個人都在發抖,提著一口氣問周恪,“你知不知道這是……大不敬之罪?” 你怎敢隨意議論陛下?! “那是……君父!” 周恪木著臉,“我寧愿……無父無君” 齊桓只覺胸口一陣絞痛。 我教他讀史書,我教他讀孟子! 是我不好!是我沒教好他! “不是您沒教好我”,周恪笑道,“您雖未生我,卻教我養我,恩義重于泰山”。 “是我腦生反骨,生來便害生母亡故,我是帶罪之人,無君無父,不守三綱,不認五常?!?/br> 周恪跪在齊桓的榻前。 他顫抖著聲音問道。 “您便是要罰我……可否再熬一熬……莫要……棄我而去”。 齊桓鼻子一酸,老淚縱橫。 “罷了……唐直呢?”,齊桓自知自己已是茍延殘喘,根本活不了多久了。不論什么法子,都試一試,全了謹之的念想吧。 周恪跪著,強忍著不要哭。 他自覺冷心冷肺,可年少時八載悉心養育,手把手的教他讀書識字。周恪怎能不恨什么狗屁倒灶的賦稅改革! 這個改革拖死了齊桓的命,周恪花費了十余年完成了改革,卻不知道到底能夠為大齊續命多久。 根據人一走茶就涼的官場原則,周恪自覺死后必定被倒臺清算。也就是說他其實根本就沒能通過改革救大齊。 如果被齊桓得知,他苦心設計了一輩子的賦稅改革根本無法拯救大齊,這對齊桓的打擊會更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