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3】晉江文學城獨家發表
謝行儉作為新科狀元, 成親勢必是要請會試的主考官們過來觀禮的, 但現在的情況呢, 主考官都要前去監察進士們的朝考, 沒人能抽來功夫過來喝喜酒。 再說謝行儉成親, 新科進士們將會是赴宴的大頭, 眼下進士們也抽不出身子過來, 此番婚事怎么進行的下去? 謝行儉想了想,只好跑了一趟羅家,跟老侯爺商量婚期延遲的事。 老侯爺舍不得羅棠笙早早的嫁出去, 巴不得婚期再往后推,當謝行儉支支吾吾的說要推遲婚期后,老侯爺一口答應, 倒把謝行儉看愣了。 敢情他還以為老侯爺會生氣呢, 沒想到老侯爺一聽延后成親還挺高興哈。 最終謝行儉和羅棠笙的婚事定在了五月二十六,日子雖比不上十八那天好, 但也不失為一個吉祥日子。 謝行儉回到家后, 將老侯爺同意的話說給他爹娘聽, 謝長義和王氏看的開, 十八和二十六只隔幾天而已, 推遲就推遲吧, 畢竟兒子婚宴上請不來朝廷的主考官和同僚進士,肯定要被人笑話,以為他們兒子在朝中不受待見呢! 婚宴推遲, 謝行儉正好空出時間整理接下來的鄉試考集, 他剛拿起筆時思考,書房的門被推開了。 進來的是居三。 “小公子,”居三指著外頭,急急道,“外頭來人了,點名要找你——” 謝行儉放開筆,繞身離開書桌,問道,“誰來了?” “官家的人!”居三道,“說是領了皇命過來,小公子趕緊過去看看吧?!?/br> 皇命? 謝行儉愣了愣,連忙整了整衣襟,邊往外疾走邊問,“來了幾人?” “進屋的就一個涂抹白.粉的閹人,不過門外倒是站了幾個持刀差役?!?/br> “太監?”謝行儉心頭一緊,宮里的太監這會子來他家做什么? * 謝家迎客的主廳里,氣氛靜悄悄的,靜的有些瘆人頭皮,似乎落下一根針都能聽到動靜。 主席上坐著一位身穿內侍官服飾的大監,此刻正氣定神閑的呷茶。 謝長義心里打鼓,從前在雁平的時候,他連縣太爺都難得能見上一面,到了京城,別說是縣太爺,他連鼎鼎有名的武將老侯爺都見過了,如今見侯爺一面就跟喝水一樣輕松,誰叫他家快要跟侯府成親家了。 小寶的婚事定下后,老侯爺三天兩頭的請他上侯府做客,這些天里,他這個大老粗,愣是將這輩子都難以吃上的東西都吃了個遍。 老侯爺為人很客氣,一點都不嫌棄他身份低微,每日帶著他到處玩耍,還將他這個未來親家介紹給侯府其他朋友。 可以說,與侯府有關的京城大小官,他謝長義這些天都見過了,但……太監還是頭一回見。 來謝家的內侍官是鐘大監,鐘大監服侍敬元帝久了,只需瞥一眼,就將謝長義的忐忑心思看的明明白白。 鐘大監正欲說些話緩和一下氣氛,這時謝行儉走了進來。 謝行儉滿臉是笑,恭敬的拱手。 謝長義見兒子進來救場,頓時松了口氣,急忙拉兒子坐下,借口說他還有事,急急忙忙的就要出主廳。 謝行儉轉身捏捏他爹的手,示意他爹別緊張,謝長義回過神立馬會意,臨走前有禮的看了一眼鐘大監。 鐘大監對于謝長義中途“逃離現場”的事表示無所謂,他的目標本就不是謝長義。 見謝行儉進來,鐘大監眼睛立馬一亮,站起身后佛塵一掃,微微躬腰笑的見牙不見眼。 “喲,多日不見,謝修撰依然風光不減,越發的風流倜儻了!” “哪里哪里!” 謝行儉客氣的笑,伸手請鐘大監入坐,隨口問候,“大監近來可好?自從那日皇宮一別,我們可是有好些時日沒見面了,之前聽木鴻兄時常提起您,只如今木鴻兄忙著朝考,我這個閑散在家的人不好去打擾他?!?/br> “謝修撰客氣了,木鴻這小子是個書呆子,這些天光顧著朝考,別說是來見謝修撰,就連咱家這個親族叔,他怕是都擱到腦后跟去咯?!?/br> 謝行儉配合的笑兩聲。 鐘大監笑瞇瞇的繼續道,“咱家是皇上跟前的人,出一趟宮不容易,這回能來謝修撰的家,到底是皇上給臉,讓咱家領了件輕松活計,順便呢,出宮和謝修撰敘敘舊?!?/br> 謝行儉掃了一眼鐘大監,溫言道,“大監能來謝家,是謝家的福分——” 謝行儉給鐘大監倒了杯茶水,話頭一轉,“也不知皇上這回派大監來是為何事?” 鐘大監聞言拍拍手掌,高聲道,“都抬進來吧!” 屋外傳來沉穩的腳步聲,不一會兒,兩擔子紅木盒抬到了謝行儉面前。 “這是?”謝行儉微驚。 “皇上說,因翰林院選館的事,導致謝修撰的大日子不得不往后推遲,實在委屈了謝修撰,故皇上著內務府挑了幾件喜慶的首飾珠寶,讓咱家送過來,謝修撰,您且看看吧,若能合您的心思,皇上那兒,咱家也好回去交差?!?/br> 鐘大監的話音未落,差役就已經將木盒全打了開來。 謝行儉走近一些,只見紅木盒里擺了幾件罕見稀奇首飾外加兩個小木盒。 他嘴唇翳動了幾下,這些首飾只瞧一眼便知是稀罕物,沒道理敬元帝會因為他這個狀元婚禮推遲,就送首飾來安慰吧? 這也未免太看得起他了。 謝行儉狐疑的睇了眼鐘大監,拱手道,“不想下官的婚事竟然叨擾了皇上,如今還讓大監送來如此大禮,下官實在惶恐——” 鐘大監狡黠一笑,顧左右而言他,“謝修撰和羅大小姐金玉良緣,皇上日理萬機,怕是不得空出來觀禮?!?/br> 謝行儉忙道,“皇上勤民聽政,旰食宵衣,不必為下官的事煩心?!?/br> 他抬眼看了一遍紅木盒里的東西,心思沉了沉,道,“這些東西都是奇珍之物,下官何德何能受此大禮——” 鐘大監按住謝行儉,突然低聲道,“謝修撰心安便是,咱家是御前的人,揣測皇上的意思原是大忌,但你跟木鴻小子是好友,咱家便多嘴一句?!?/br> 謝行儉湊近耳朵,鐘大監道,“羅家小公子在今年科考中,只拿了二甲的功名,這件事傳出來后,好些人說武英侯府失了圣心,誒,這哪跟哪啊,皇上聽到后龍顏大怒,便差御林軍護送咱家來謝修撰這送些御賜的首飾,好叫謠言不攻自破?!?/br> 謝行儉愣了愣,鐘大監說的倒是挺有道理的,但—— “皇上何不直接送去羅家,為何送到下官這里?” 鐘大監聞言捂著嘴偷笑,好不容易才止住笑聲,幽幽道,“不愧是新科狀元,一下就看穿了咱家話里的意思?!?/br> 謝行儉呵呵假笑。 轉這么大一圈,終于要回到正題了。 鐘大監緩緩道,“皇上還下了一道口諭?!?/br> 謝行儉忙跪下,鐘大監攏攏手,吊著嗓子喊,“翰林院修撰謝行儉,識見明敏,智慮周詳,鄉試考集朕閱后甚為歡喜,故,著謝行儉即日起入吏部協理考功司出朝考題卷,不得有誤!” 去吏部幫著出朝考題??? 謝行儉險些暈過去,這不是胡鬧嗎? 朝考的對象是他的同僚??! 這批進士中有不少人都是他熟悉的好友,讓他去協理朝考題,這哪行的通? 這壓根就不符合科考需要人員回避的政策??! 鐘大監微笑道,“此事是皇上和朝中幾位大學士商討后做的決定,謝修撰還是按旨意行事為好?!?/br> 謝行儉欲言又止,鐘大監目光觸及謝行儉眉間的陰郁,便道,“科考是有主考官回避一說,但今時不同往日……” “大監這話是什么意思?” 鐘大監側頭,低聲道,“謝修撰可聽說了前兩日地方著急遞送來京的折子?” 謝行儉點頭,今年時運不濟,好些地方旱的旱澇的澇,旱澇之后,又出現了駭人聽聞的瘟疫災害,消息傳到京城后,震驚朝野。 老百姓惶惶不得終日,整日活在水深火熱之中,敬元帝和朝中絕大部分官員都被災情擾得不得安寧,大家都將精力投放在這件事上面,所以進士們的朝考才會往后推遲。 “此番讓謝修撰幫忙,皇上也是迫不得已而為之?!?/br> 鐘大監道,“朝廷上下的大臣都在忙著處理災情,皇上更是如此,因而朝考的事便被擱置了下去,幾位出朝考題的大學士心系老百姓,擅自丟下出朝考題的任務,跑去各部為災情出謀劃策,這般一來,朝考題就無人……” 謝行儉傻了眼,今天都五月十三了,還有五天就要朝考,聽鐘大監的意思,那些出題的大學士“臨陣逃脫”了? 所以,朝考題還沒有出? 鐘大監見謝行儉臉色不對,急忙補道,“謝修撰莫要慌!” “下官……不……慌……”慌的一逼的謝行儉堅強道,“皇命難違,只是下官才疏學淺,當不得去出朝考題啊?!?/br> 他敢出嗎?他不敢。 這要是被外人知道了,肯定會懷疑他泄題給林邵白他們啊,這不是給林邵白他們抹黑嘛! 不行不行,這活他干不了。 他真干不了,他沒接觸過朝考??! 謝行儉慌了神,鐘大監尖長的手指按住謝行儉的肩膀,一臉慎重道,“謝修撰可別行錯了步,為君分憂是臣子的職責,哪怕拿刀抵在謝修撰的頭上,謝修撰都要去做?!?/br> 謝行儉被生生哽住了,“大監——” “皇上明里讓咱家過來送新婚賀禮,實則是想掩人耳目,皇上說了,讓謝修撰負責朝考確實有諸多不便,但也是萬不得已的事,還望謝修撰擔待!” 謝行儉深吸了一口氣,好半晌才但,“下官領旨?!?/br> 還剩五天的時間…… 嘖,不知道他能不能熬到五天后,朝考已經延遲過一回了,再延遲怕是會攪的進士們惶恐不安,實在不宜再更換日期。 敬元帝將這么重要的擔子放在他頭上,著實看得起他,他如果能解燃眉之急,當然是最好不過的了,若是搞砸了,他這個即將要上任的修撰一職,怕是要到頭了。 鐘大監微微一嘆,心情有些復雜,“此事原不該交給謝修撰來做的,只不過今年確實艱難,南邊有三郡出了亂子,天災躲不過,皇上已經在搶救了,可地方上還是傳出了流言蜚語,說……太上皇篡……位登基觸犯了天規,天神降怒才……” 謝行儉臉色一沉,難怪呢,波及皇位穩定,怪不得敬元帝會將心思都放到這上面去了。 這種因為天災引起的動亂,若是處理不好,很容易讓底下有賊心的人趁機上位。 古代出現天災地變,皇帝都要自省或檢討自己的過失并下達口諭文書,俗稱罪己詔。 他記得在上輩子的歷史中,下達罪己詔的皇帝數量有很多,唐朝有八位,宋朝有七位,元朝有四位,明朝有三位,清朝也有八位,可見這件事的嚴重性。 事已至此,謝行儉嘆口氣,只好接旨擔下此項重任。 * 鐘大監替皇上送新婚賀禮的事,在朱雀街引起一陣sao動。 謝行儉對外說承蒙皇上恩寵,此番要跟著鐘大監進宮謝恩,就這樣,謝行儉飯都沒來得及吃,就離開了謝家往皇宮走去。 快到皇宮時,御林軍的隊伍突然拐了個彎,從暗處駛出一輛小轎子,架上謝行儉后,一路飛奔前往吏部考功司。 鐘大監為避免謝行儉進吏部被人看出來,還特意派了一輛官轎送謝行儉進吏部。 官轎進六部是平常事,外人不會注意到不妥,誰也猜不到里頭坐著的是新科狀元。 謝行儉撫摸著身下的軟墊,突然有一瞬間恍惚,這應該是他有史以來頭一次坐官轎吧? 遙想幾年前初次上京,他跟著商隊的馬車甫一進城門,就一路叩拜官轎。 如今才幾年的光景,他成了轎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