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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老、病、死誰少年時都曾意氣風發,以為無可不為,漸漸才在歲月中磨滅了棱角。 絹子自嘲:你看我,連眼神都鈍了。還是你好,佳期,你都沒有變。 佳期微笑,其實每個人的心間,都是滄海桑田。 等紅燈,人流熙熙攘攘從眼前走過。 忽然有人從車陣里繞出來,伸手敲后座右邊的車窗玻璃,向車里頭的佳期和絹子打手勢。 佳期只看到那人在比劃,一個勁指著車胎,像是說她們車胎出了什么問題。絹子也聽不到他在嚷著什么,佳期于是按下車窗,誰知車窗一開,那人突然伸手進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拎起佳期放在副駕駛車座上的背包,撒腿就跑。 絹子完全還沒反應過來,佳期叫了一聲:搶包!打開車門就下去追。絹子急得連聲大叫,也要追下車去,但抱著孩子。信號燈又已經變了,后頭的車全在按喇叭,她使勁叫:佳期!回來!別追了!佳期抱著孩子慌張下車,眼睜睜看著在震天響的汽車喇叭里,佳期越追越遠。 佳期一鼓作聲就追了上去,橫穿街面,緊追不舍,追了足足有三百米,那人看到胡同口,刷一聲就躥進去了,佳期沒想太多,緊追進去,一口氣又追出三四百米,累得她直喘氣,那胡同越來越窄,那搶包的人怕是條死胡同,跑著跑著一下子停下來,突然一下子轉過身來,狠狠瞪著她。 佳期這才覺得害怕,那人惡狠狠的道:臭婆娘,老子今天就教教你!蹭一下撥出柄尖刀,將她的手腕一扭,抬腳就踹在她小肚子上,她只覺得疼得滿頭冷汗,眼前一黑,刀子已經劃過耳畔,火辣辣的疼。心里只在想,完了。只是本能舉起手來護著頭,那人以是一刀劃過來,這次正好劃在她手腕上,鮮血直流,手上那串菩提子佛珠線斷了,頓時骨碌碌滾了一地。那人又飛起一腳,將她踹倒在地。 佳期伏在地上只喘氣,那人走近幾步又bī上前來,佳期心里又急又怕。那人正踩在一粒佛珠上,移開腳去,低頭看了看地上散落的珠子,卻突然停下來。佳期心里恐懼到了極點,不知他想gān嘛,那人卻用一種十分奇異的目光盯著她,仿佛又是驚訝又是恐懼。佳期只是大口大口喘著粗氣。那人眼中的恐懼卻越來越深,佳期眼尖,看到他身后有人影一晃,想必是有人來了,立刻放聲大叫:救命??! 那人渾身一哆嗦,把手中的背包和尖刀一扔,轉身撒腿就跑。 佳期這才覺得手臂與耳側都疼得鉆心,用手一摸全是血,走進胡同來的是位老大媽,也被眼前這qíng形嚇壞了,半晌才直嚷嚷:快來人??!快救人??!姑娘!姑娘!你怎么樣? 第15章 佳期生平第一次有了被急救的經歷,傷的并不重,耳廓上劃了一道口子,手臂上也是,雖然傷口長,但是極淺,位置也不是要害,只是血流滿面所以嚇人。被及時趕來的110民警送到附近醫院,醫生十分仔細的檢查了傷口,說不必fèng針,消毒包扎就可以了。 一旁的警察同志說:那些搶劫的都是亡命之徒,你膽子也忒大了,一個女孩子,竟然敢下車去追。 佳期想想也后怕,不明白為什么當時自己腦門一熱就追下去了,可是直到被送到醫院里來,她還沒忘把自己的包揀起來帶走。 警察問:包里有不少錢吧?好在追回來了,不過還是要麻煩你報個大概的數字,我們好寫報告。 佳期忽然心一酸,小聲說:不是,除了手機只有不到一千塊錢,還有兩張卡,但包里有我的鑰匙。 警察同志聽得直搖頭:什么鑰匙值得這樣拼命,換把門鎖不就得了?以后再遇上這種事,首先打110報警啊,你一個女孩子,怎么能單槍匹馬去追搶匪,太不注意自我保護了。 訓得佳期唯唯喏喏,突然之間想起來,自己把絹子和叮叮還有那部值好幾百萬的邁巴赫,全扔在路口了,不由慘叫了一聲。旁邊的護士還以為碰到她的傷口,嚇了一跳。 這一急可非同小可,不說別的,絹子還帶著叮叮,小孩子被嚇著可不得了,何況還有邁巴赫,萬一有個三長兩短,她拿什么去賠給阮正東? 佳期急得臉都白了。 剛才跟絹子只顧著說話,也忘了問她新的手機號,現在可怎么辦。 警察同志還挺同qíng她的,說:打個電話叫家人里來接你吧,我看你也實在給嚇著了。 不能打給阮正東,沒得讓他擔心,于是她撥徐時峰的電話,誰知是已關機,再打給徐時峰的秘書,才知道他臨時有個要緊的案子,半個鐘頭前的航班飛上海了。正想打給周靜安求援的空檔,手機鈴聲突然響起來。她看了一下號,還是接了。 佳期?你沒事吧?你在哪里? 我在醫院,我沒事。 幾秒鐘后換成了絹子的聲音,都帶著哭腔:佳期你還好吧?你可把我嚇壞了。 你跟叮叮都沒事吧? 我們都沒事。我拿的英國駕照,你那車是左駕駛的,我都不敢開。后頭的車全堵那兒了,人家司機都快開罵了,幸好遇上孟和平正巧開車經過,才幫忙把車停到路邊。 電話又回到孟和平的手中,他說:我們到醫院來接你。 佳期有點發怔,從前他從不用這種口氣,仿佛毋庸置疑。 今天的一切都有點令她發怔,偌大的城市,數以千萬的人口,怎么就還是兜兜轉轉,偏又還要遇上他。 護士剛給她包扎完,孟和平他們就找到了她。 絹子看佳期包的滿耳朵紗布,都嚇壞了:你怎么傷成這樣了?還說沒事沒事,你看看你這樣子到底要不要緊? 佳期qiáng打jīng神跟她開玩笑:怕我變成一只耳???其實就被刀子劃了一下,醫生都說可以不fèng針,你別嚇著叮叮。 孟和平問過了醫生,又跟警察去jiāo涉,最后才回來她們身邊,說:簽個字就可以走了。 他穿灰色西服灰色襯衣,深淺不同的灰,配銀灰領帶,并不觸目。醫院里暖氣太暖,所以脫了大衣,隨便搭在手臂上,側身與主治大夫jiāo談,聲音低沉悅耳。 佳期在筆錄上簽了字,他才說:走吧。 上了孟和平那部Chopster,她才小聲問:那個車 孟和平正倒車,眼睛注視著雷達屏幕,隨口告訴她:車我幫你停在那路口附近的超市停車場了,你放心,他的車有全球定位,丟不了。 佳期有點訕訕,絹子偷偷捏一捏她的手,小聲說:對不起,我當時慌了神。 佳期說:是我太莽撞了,把你和叮叮丟下。 一路上孟和平沉默極了,佳期故作輕松,對絹子說:我好餓,都八點了吧,咱們還是按原計劃,去西門外吃小館子吧。對孟和平說:麻煩你送我們去停車場,我自己把那車開回去就得了。 她和絹子都坐在后排,從后視鏡里只能看見孟和平的下半張臉,他似乎比她印象中又瘦了,下頜因為嘴緊緊抿著,曲線看上去十分僵硬。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說:你那手不能開車。 絹子也說:是啊,都傷成這樣了,要不先送你回去吧。 佳期借著車窗一盞盞不停跳過的外路燈光亮,一低頭才發現自己襟前衣上全是血點,鵝huáng色的大衣點點滴滴斑斕淋漓的黑,看上去觸目驚心。而且耳朵上裹著紗布,手臂上包著紗布,láng狽得要命,這樣子去吃飯肯定不妥。于是說:那還是送你和叮叮先回家吧,真對不住,今天害你也夠擔驚受怕的了。我這模樣真是亂七八糟,只好下回再請你吃飯了。 絹子說:還好你沒事,咱們還說這樣的話gān嘛?我都快擔心死你了。 正說著話,電話又響了,佳期用一只手在包里摸了好一會兒才摸到,結果是阮正東。 他似乎心qíng還不錯,開口就問:怎么樣?跟抱著孩子的校糙吃完飯了沒有? 佳期吱唔了一下,說:還沒呢。 他突然笑了兩聲:今天讓你吃了點虧啊,不過我不是故意的。 佳期如墮云霧中,只覺得莫明其妙:什么? 我在浴室里摔了一跤,竟然半天沒爬起來。還好護士進來聽到了,把我給扶起來了你男友我當時可穿得有點少,你豈不是間接吃了虧? 佳期半晌才聽明白過來,完全沒心思在意他的說笑,只問:怎么摔的?要不要緊? 沒事,就膝蓋摔破點皮,也不知道怎么搞的,突然腦子一迷糊,腳下一滑就摔了,醫院這浴室的地磚根本就不行。 是啊,比他家浴室鋪的德國某奢侈品牌的防滑地磚,一定差了很遠很遠。佳期手臂一陣陣疼,沒法子只得又換了左手拿電話。他說:你晚上來的時候,給我帶點吃的來吧,我想吃你包的餛飩,上次就沒吃著。 佳期遲疑了一下,說:今天晚上啊我怕回家遲了,來不及做,再說還得去買菜。她覺得自己樣子太láng狽,到醫院去阮正東看到自然要問,他是病人,沒得讓他擔心總是不應該。她說:這樣吧,明天我給你做了送來,今天只怕吃完飯會有點晚,我就不去醫院了。 他明顯怔了一下,才慢慢的說:也好。 佳期把電話掛斷了,絹子向她微笑,低聲問:邁巴赫? 佳期心亂如麻,胡亂點了點頭。不一會兒絹子家就到了,她抱了叮叮下車,孩子已經睡著了。絹子怕孩子著涼,正思忖間,孟和平已經下車,拿自己的大衣給孩子裹了,絹子十分感動,連聲道謝。他從來是這樣細心,對朋友十分照顧,佳期在心里想,若不是如此,也不會今天還肯管自己的閑事吧。車外夜風如割,冷得說話都大團大團呼出白氣,絹子匆匆對佳期說:明天我給你打電話,你的傷口要注意,記得去醫院換藥。 車門重新關上,狹小的空間重新溫暖起來,他問:你住在哪里? 她報上地址。 他沒有再說話,將車掉頭重新駛入主路。 正是這個城市夜色繁華到極點的時候,一盞盞流動的車燈,匯成流淌的燈河,靜靜蜿蜒向前。而他們的車夾在中間,只是兩個小小的亮點,順著街的弧光,瞬息不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