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她問:多少錢? 店老板卻說:看病人您甭挑這個啊,這個花不適合送病人。買束火百合吧,又好看又喜氣。 她愣了一下,但還是說:我不拿這個送病人,這花多少錢? 十塊。 總有好幾年沒有買過姜花了,原來常常買,跟和平到菜場買菜,順便帶一把花回去,兩塊或是三塊一把,沒想到現在要十塊錢了。 沒想到阮正東見到花倒是很高興:送給我的? 她沒好氣:想得倒美,我自己帶回去cha瓶的。 真小氣。他生起氣來也會微微瞇起眼睛:每次都空手來,真好意思! 半走廊都是人家送給你的花,還不嫌多啊。 門口有人在叩門,不輕不重的三下,其實門是開著的,阮正東一回頭,原來是阮江西站在門口,她身材本來就高挑,遠遠站著仿佛一枝荷箭,有一種凈直勻稱的美??墒切θ萏鹈?,看著兩人只是微笑。 阮正東問她:你怎么來了? 周秘書說mama下午要來看你,所以叫我也過來,我看看還早,就先來了。阮江西跟佳期打招呼,依舊淺笑盈盈:佳期,她已經十分熟悉的直呼她的名字:這花真漂亮,是什么花? 是姜花。 啊,家里花園里好像種了一點,不過是紅色的,像蝴蝶一樣,倒是真好看。 阮東子說:家里那是虞美人,哪是姜花了。 江西說:明明是姜花你到底有多久沒回家了?只怕你連家門朝哪邊開都忘記了。 正說著話,電話響了,阮正東聽完電話后望了佳期一眼,告訴江西:周秘書陪著mama就過來了。 佳期覺得不方便,因為阮正東的母親要來,不知為何她有點隱約的不安,說:我只怕得走了,公司還有事呢。 下樓后出了電梯,正碰見別的人搭另一部電梯上去,跟著好幾位穿白袍的醫生,仿佛是眾星捧月簇擁著,正好跟佳期迎面撞見。佳期當時也沒有太注意,因為手袋里手機正響,她只顧忙著接電話。 晚上佳期和周靜安去吃涮羊ròu,這間店她們常常來,因為味道好,人永遠多得要命。熱氣騰騰的涮鍋,羊ròu香韭花香,還有甜蒜特有的香氣氤氳著好聞的細白湯霧。周靜安最喜歡這家店,說哪怕不吃,看著就暖和。佳期也喜歡這里,最重要的是氣氛熱烈,像周靜安說的,看著就暖和。天花板上的電視機正在播新聞,店堂里人聲鼎沸,講些什么也聽不清。佳期挾了一筷子羊ròu,無意間抬頭看了一眼那電視,羊ròu太燙,她被燙到,皺著眉頭直噓氣,問周靜安:哎,電視上那個人是誰? 周靜安瞥了一眼電視,說:那不是誰誰的老婆嗎?又問:怎么了? 佳期搖了搖頭,說:沒什么,我認錯了人。 晚上接到阮正東的電話有點意外,因為已經很晚了,他又沒有什么特別的事qíng。佳期有點累了,靠在g頭就著壁燈翻著小說,聽他有一句沒一句的跟她閑扯,說哪個護士漂亮。佳期不由覺得好笑,他連在醫院也不肯閑著,還忙著泡小護士。 阮正東說:誰說我泡小護士了,都是她們在泡我。 佳期被他逗笑了:你怎么說話跟白楊似的? 阮正東問她:白楊是誰? 佳期說:不告訴你。 他靜默了一下,又問:是個男人吧? 佳期說:是啊,還是個挺不錯的男人。自己倒先忍不住笑起來:是電視里的人,你別亂七八糟的想。 說了這句話她又后悔,果然他高興起來:誰亂七八糟的想了啊,我從來不亂七八糟的想。又問:你在gān什么? 佳期后悔說錯了話,口氣重新淡了下去:我在看書,就要睡了。你也早點休息,你還是病人呢,別太晚睡,就這樣了啊,晚安。不等他說什么,匆匆就把電話掛掉了。 其實她睡不著,從g上爬起來找了本《西班牙語詞典》背單詞,學生時代她就養成了這樣的習慣,一旦睡不著就拿磚頭樣厚的詞典來背單詞。希望能背著背著就會打瞌睡,夜里很安靜,她盤膝坐在g上念念有詞,覺得自己像唐僧,不由好笑。背到bailar這個單詞的時候手機又響了,她一看來電又是阮正東,不由覺得奇怪,但還是接了。 他問她:你還沒有睡? ??? 能不能下來一趟? 她滿腦子還是彎彎曲曲的字母,有點轉不過來,傻乎乎的問:下來哪兒? 到樓下來。 她倒吸了一口涼氣,跳下g拉開窗簾,初冬深夜的寒風里,連路燈的光都是蕭蕭瑟瑟的,照著孤伶伶一輛出租車停在公寓樓前。 太高,看不清人,只看到黑乎乎的影子。 她匆匆忙忙套上大衣就下去了,進了電梯才發現自己除了握著手機還穿著拖鞋,可也顧不上了。出了公寓樓就看到阮正東斜倚在出租車上,他也只穿了一件薄薄的黑色開司米大衣,雙手斜cha在衣袋中,倒真是一幅濁世翩翩佳公子模樣,那樣子就像是靠著他那部邁巴赫一樣悠閑。 她氣急敗壞:你這是在gān什么?你怎么從醫院里跑出來了?你還要不要命了? 他沖她笑,口中呼出大團白霧:上車再說吧,好冷。 確實冷,上了車后,駕駛座上的出租司機樂呵呵:姑娘,有話好好說,人家小伙子這么深更半夜的跑來,可有誠意了。合著以為他們是吵了架的qíng侶???佳期郁悶極了,司機說完就下車抽煙去了,車子沒熄火,發動機嗡嗡響著,暖氣咝咝的chuī在臉上,她問:你來gān什么? 阮正東說:你這個人怎么一點都不làng漫,換了別人,我這樣半夜突然帶病來訪,誰不感動的死去活來??? 佳期覺得哭笑不得:你快回去好不好,真出了事我負不了責任的。 他又笑起來,狹而長的丹鳳眼,斜睨仿佛有一種異樣的神采,在微瞇的眼中只是一閃:怎么,你打算對我負責呢? 佳期真的無力了:你能不能正經一點? 他仿佛理直氣壯:我從來都很正經啊。 佳期覺得被徹底打敗了:醫院怎么肯讓你出來的?你快回去行不行,你還是病人呢。 阮正東說:醫院就是不讓我出來,我還是使了美男計蒙蔽了值班的小護士,才偷偷溜出來的呢,你還一臉的嫌棄,我容易嗎我? 佳期哧的一笑,但馬上又收斂了笑容:你還是回去吧,這么晚了,又這么冷,別凍感冒了。 他問:你這是關心我呢? 佳期再度非常有挫敗感:是,是,我十分關心你呢。有什么話明天給我打電話,你先回去行不行? 他忽然收斂了笑容,十分坦然的說:不行。停了一停,又說:我來就是有幾句話要跟你說,說完我再回去。 車廂里仿佛一下子靜下來,車前端的空調口,咝咝的暖氣chuī拂的聲音都清晰入耳,佳期突然覺得心慌,勉qiáng笑了一下:你要說什么? 他突然哈哈大笑:看把你給嚇得,別以為我要找你借錢。我就是想讓你幫忙,給我弄幾條煙來。醫院里不讓我抽煙,江西也不肯幫我弄,真是快要了我的命了。你說肝炎怎么偏讓人戒煙,又不是肺炎,這些大夫,一個比一個能胡扯。 她真被他給嚇著了,到這時才在心底松了一口氣,微笑:那可不行,醫生說戒煙肯定有他的道理,我可不幫你弄這個。 他氣憤的指責她:不講義氣,虧咱們還朋友一場,這點小事都不肯幫忙。 她搪塞他:那你平常抽什么煙?我明天去買。 其實她知道他抽什么煙,也曾經見過幾次,白紙包裝,商標什么的都沒有,這種煙由云南特制特供,孟和平當年送了兩條給她的父親。所以每次看到阮正東抽煙,她總會有一種茫然的傷感,可是都過去了。她也知道,這煙外面不可能買得到,所以才這樣隨口敷衍他。 果然,他想了一想:我抽慣了的一種,外頭只怕沒有,你得幫我找人弄去。容博你認識吧,我把他的手機號碼給你,明天你找他拿去。 容博?她想起來,就是第一回打牌說自己前所未有的那位容總,上次一筆業務也多虧了他幫忙,自己老總稱他為容少,倒是很有風度一個人,人長得也帥,阮正東的朋友都是這樣的,衣冠楚楚,無一不妥。她嘆了口氣,說:你還是別抽煙了,就算沒病,抽煙也不好,何況現在你是病人,醫生既然叫戒煙,就戒了吧。 他突然翻臉:不愿意就算了,我找誰幫忙弄不著?你給我下車,我這就回去,你別以為我缺了你就不行呢。 佳期怔了一下,沒有吭聲就推開車門下去了,他是病人,喜怒無常她都可以原諒的,也不跟他計較??墒撬麖膩頉]有對她發過脾氣,這是頭一回,也不知是哪里惹到了他。在樹后避風抽煙的司機看到她下車,把煙蒂扔了,走過來沖她笑:話說完了? 她點了點頭,笑得有點勉qiáng,其實是因為冷,她沒穿毛衣,大衣里頭空空的,風一chuī直往脖子里頭灌,冷風嗆得人想咳嗽,忙忙的就進公寓里去了。 剛進電梯電話就響了,她看了是阮正東,真有點不想接,可還是接了。 電話那頭長久的寂然無聲,甚至可以聽到他的呼吸,還有隱約呼嘯的車聲,想必已經在路上,可他為什么還要打電話來?最后還是她忍不?。河惺裁词?? 他說:佳期,對不起。 她忙忙的道:沒事沒事,我都已經忘了。你心qíng不好,沖我兩句是應該的。 他說:不,我錯了。 她極力的安慰他:沒關系,真的沒關系。我真沒在意,就一句話的事,你別放在心上啊。 他說:不是,我說錯了,佳期,我錯了。我今天來,其實不是為弄煙的事,我就想見一見你。佳期,我剛才說的那些全是假話,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可我就是受不了你就那樣跟我裝,你就那樣在我面前裝傻。我就受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