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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一次選擇,就這樣決定了一生。 mama,當年您也只是出身普通家庭的文藝兵,而爸爸是將門之子,當時全軍最年輕的參謀長。爺爺跟奶奶從來沒有反對過爸爸和您,您今天為什么要反對我? 兒子振振有詞的聲音,不知為何令她覺得十分疲倦,但她還是回應了:時代不同了,那個年代mama的思想有多單純,現在的女孩子是不會有了。 第8章 她說服不了兒子,只好先下樓去。孟渡江在客廳里看報紙,她坐下來拿起遙控器,心煩意亂的調了幾個臺,孟渡江這才看了她一眼:工作沒做通? 你那兒子脾氣比你還倔,我不管了。說他兩句他就頂嘴,我看他是鬼迷心竅了。 孟渡江倒笑了:我剛才就告訴你,別去兜頭潑涼水,會適得其反,你偏不信邪。再說人咱們都還沒見過,你就急著反對,也是不合理了一點。 等見著人再反對,那就晚了?,F在的女孩子,見一面兩面能看出什么???你別在這里心疼兒子,你看看老許家那小兒媳婦,也是地方上的,長得夠漂亮吧,父母聽說還都是大學教授,好歹也算書香門弟吧,結果呢?成天在外頭招蜂引蝶,在家就鬧的jī犬不寧。把老許們兩口子給氣得啊,劉大姐見我一次就訴一次苦,最后狠了心把他們家斌斌調到西藏軍區去了,才算消停。我們家要是也弄一個這樣的,我告訴你,你心疼你兒子的日子還在后頭呢。 也不見得地方上的女孩子就個個像那樣,孟渡江不以為然:我看你是以偏概全。 我這叫防患于未然。肖云更不以為然:人家西子多懂事的一孩子,人漂亮不說,家教又好。咱們和平就是不開竅,這么好的姑娘,連近水樓臺都不知道去撈月。 孟渡江哈哈大笑:撈什么月?和平又不是猴子。 你還有閑心講笑話。肖云氣得狠了:你兒子就是你摜的。當初我就說讓他去讀軍校,你非得說按他自己的意思報志愿。后來好好在國外呆著,他偏要回來,你也就摜他,讓他回來讀研。到了今天,你還由著他xing子來,你就摜吧,我看你把他摜成什么樣去。 說來說去,你就是不滿意和平沒按你想的那樣,去跟西子談戀愛。西子那孩子是不錯,可老話說的好,qiáng扭的瓜不甜。他將報紙疊起來,像是隨口說:再說了,齊大非偶,不見得就是好事。 就算不跟阮家的孩子,你那么多戰友的孩子,出色的多了,知根知底的,和平隨便挑中哪一個,咱們都不知道有多省心。 孩子大了,他自己知道選擇。依我說,現在就帶回家來確實不合適,你抽空去一趟他們學校,讓他把那姑娘帶出來給你看看。如果不行,咱們再做和平的工作。 肖云不作聲,孟渡江催她:上去跟和平說一聲,就說我們答應先看看人再說。去吧,省得兒子賭氣睡不著。 我不去,肖云冷著一張臉:活該他睡不著。辛辛苦苦養了他二十多年,為了個丫頭就跟咱們鬧,白養了。 孟渡江哭笑不得:你看看你,你比你兒子還幼稚。 肖云雖然這樣說,最后還是上去告訴孟和平:過兩天等有時間了,我到你們學校去,你把她叫出來讓mama看看。 孟和平這才笑了:媽,你一準會喜歡她。 回學校后,孟和平告訴了佳期,佳期還是有點緊張,立刻慘兮兮的問:???那我可不可以逃跑? 孟和平瞪她,她才放低了聲音:我害怕嘛。 有什么好怕的,我媽你遲早反正得見的,再說,有我呢。 那天是雙休日,全寢室的人都呆在寢室睡懶覺。佳期大早爬起來打水洗了頭,又換衣服,試一件覺得不合適,試兩件還是覺得不合適。暢元元睡眼惺松的看著,問:咱們小彈弓今天是不是要去釣魚臺當同傳啊,怎么就這樣折騰上了?佳期垂頭喪氣:真要上國賓館作同傳我還沒這么緊張,孟和平的mama來了,我這會兒肚腿子都發抖呢。 這話一說,絹子立刻從g上爬起來了,直嚷嚷:哎呀,這就得見公婆了啊。你得好好打扮打扮,來來,我的衣服隨你挑,看上哪套拿哪套。 暢元元揉著眼睛說:你就是太愛你們家孟和平了,所以唯恐自己哪點讓他丟了面子。你看看你緊張的這樣,真弄得像黨和國家領導人要見你似的。話雖然這樣說,卻也指點她:穿得端莊文靜點吧,長輩們都受用那一套,我把我的新絲巾借給你,保證效果出來特淑女。 結果在全寢室的齊心協力下,一直到孟和平來接她,才算拾掇完畢。 絹子看著鏡中的佳期,夸贊:去吧,去吧,這樣子別說是見孟和平的媽,就是去見西班牙王儲的媽都沒問題。 佳期哧一聲笑了。 在車上孟和平也悄悄的夸她:今天真漂亮。 她還是有點忐忑,但化了淡妝的一張臉,越發襯得一雙清水眼顧盼生輝,仿佛幽著兩汪水,而水里只映著他的影子。他很少看到她在這個季節穿裙子,于是說:以后你就這樣打扮吧,我喜歡看。她有點窘迫:衣服雖然是我新買的,可絲巾是元元借給我的。 他說:不要緊,到時我給你買一條。 路很遠,佳期一直記得那天,初夏的星期六,街道兩旁的槐樹開滿了潔白芬芳的花,一串串像是無數尾鴿子的白羽。那樣鮮亮的綠與白,大篷大篷的槐花香氣,在微風中流淌。她與孟和平坐在出租車的后座,車載電臺里,jiāo通臺的DJ報道著jiāo通狀況,立jiāo車禍,二環主路jiāo通擁堵,提醒司機繞行那些絮絮的報道,整個城市一鱗半爪的片斷,仿佛十丈紅塵揚起的塵囂,真切而模糊。司機聽完了又調頻道,音樂臺一首接一首的放qíng歌,愛斷離傷,但她的心是愉悅的,就像外面的艷陽天氣。有細密的氣泡從心底泛起,鼓鼓的,叫人難受又好受。 孟和平一直緊緊握著她的手。 一直到下車。 除了門牌號,沒有任何標識的大院,門口還有值班的警衛,看上去仿佛一個軍政單位。但隔著高墻只能看到無數蔥蘢的大樹,門后的林蔭道深不見底。孟和平對她解釋:招待所,我mama這次過來就住在這里。 她還沒有穿習慣高跟鞋,暢元元教她在后跟上貼了創可貼,但走起路來還是累。初夏的太陽已經有些猛烈,她走了一身汗,而孟和平一直牽著她的手,空氣里可以看清晰的看到光線中的微塵,像是撒下一道道細微的金粉,樹蔭篩下無數細碎的光斑,像是蝴蝶金色的翅,無數細小的金色蝴蝶,棲在黑色的柏油路面上。佳期總有些恍惚的感覺,覺得只要一走近,那些金色的小蝴蝶就會展翅飛走。 孟和平的mama出乎意料的年輕漂亮,佳期輕輕吸了口氣,十分大方向她自我介紹:阿姨您好,我是尤佳期。 坐吧,你們都坐吧。她打量了一下佳期,口氣還是很客氣,一面就叫服務員倒茶。 會客室很大,地毯綿軟沒人腳踝,佳期心里起先像揣了一面小鼓,后來也漸漸鎮定下來。孟和平的mama問一句,她就答一句。 和平說你是浙江人? 是,我是浙江紹興人。 白瓷茶杯里泡著上好的綠茶,氣味芬芳,孟和平的mama若有所思的問:你姓尤?是紹興市區的? 不是,我是東浦鎮人。 孟和平補上一句:媽,就是出花雕的那個地方。風景可漂亮了,真正的小橋流水人家,跟陳逸飛的畫一樣。 孟和平的mama沒有理他,過了好一會兒,才又問了一句:你爸爸mama是做什么的? 佳期有些不安,因為看到孟和平的mama手指轉著茶蓋,一圈又一圈,白色描青花的蓋子,那顆細白如玉的蓋頭正被她無意識的用指甲劃著,一下又一下。不知為何佳期突然有一種不詳的預感,這預感讓她覺得不安起來,但她還是如實答了:我爸爸在酒廠上班,稍稍停了一下,才說:我mama很早就跟我爸爸離婚了,我沒有見過她。 你爸爸叫什么名字? 尤鳴遠。 會客室里仿佛一下子安靜下來,靜得連窗外枝頭的鳥叫都能清楚聽見。是一只灰色的小鳥,樣子很不起眼,但叫聲清脆,像一串流麗的鈴聲,搖碎震dàng著空氣,婉囀動人。 佳期不知道有什么地方自己說錯了,可是一切都不對頭,一切都不對頭了。屋子里的氣氛仿佛一下子凝重起來,仿佛滲了膠,一點一點的凝固起來。孟和平也察覺了,說:媽,佳期的父母離婚,跟佳期沒有關系,那時她還不懂事呢,她是無辜的。 我知道,孟和平的mama神色冷淡的放下茶杯,重新打量了一下佳期,佳期覺得那目光已經徹底改變了,她的神色甚至比剛才還要顯得禮貌,但這禮貌里已經多了一種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離,她的聲音也透著這種冰冷的禮貌:尤小姐這條絲巾真是漂亮,如果我沒認錯,是愛馬仕今年的新款吧。聽說尤小姐還在念大四,我都不知道現在的學生都這么闊了,隨隨便便就可以系條幾千塊的絲巾上街。 佳期沒想到這條絲巾會這么貴,頓時漲紅了臉,和平連忙替她解釋:媽,那是她向室友借的,為了想來見你,打扮得隆重一點。 那就更要不得,現在的女孩子虛榮心怎么這樣qiáng。她冷漠的掃了佳期一眼:是什么樣子就是什么樣子,mama平生最恨人弄虛作假,你又不是不知道。 佳期站起來:阿姨,我錯了。我就是想給您留一個好印象,沒想到反而會弄巧成拙,對不起。 算了算了,你們走吧。孟和平的mama揉了揉太陽xué:回頭我還有事,和平,你送尤小姐回去。今天你高伯母和魯伯母還說作東請咱們母子吃飯,你送尤小姐回去后,直接到軍委招待所去,我在那邊等你,可別遲到了。 孟和平還想說什么,佳期輕輕扯了扯他的衣角,輕聲說:那阿姨您休息一下,我們先走了。 回去的路上起了風,槐樹在風中微微搖晃,電臺里在播天氣預報,內蒙古的沙塵bào不日即將襲來。佳期的嘴角無奈的上揚,天有不測風云,就是這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