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至死暴烈地愛我 ппьsнū.#9426;o#9436;
弗拉基米爾·納博科夫曾經說過,人有叁樣東西是無法隱瞞的,咳嗽、窮困和愛,你想隱瞞越欲蓋彌彰。 從小到大相處十幾年,他太熟悉她和男生們在一起時的樣子,有時候沒心沒肺,有時候針鋒相對,有時候熱情直爽,有時候滿不在乎,唯獨不曾見過現在這樣—— 剎那間放大的瞳孔,無端攥緊的手心,微微發澀的嗓音,你不必追問,少女的心思已經無所遁形。 笪璐琳不承認也不否認,低下頭,拍掉沾在襯衫上的雨珠,輕聲說:“你干嘛呀,你又不認識他?!?/br> 笪梓健甩了甩雨傘,有點咬牙切齒地說:“我和韻韻吵架就是因為他!” 笪璐琳扭頭看他:“什么意思?” “我們今天中午在告柏大學的食堂碰見的人就是他?!斌舞鹘〔恍嫉剜土寺?,“他哪里帥了,有必要一直盯著他看嗎?我長得不比他差吧?” “……”笪璐琳霎時啞言,站在天平的中央,既不能暴露自己也是半個花癡,又不能打擊弟弟的自信心,實在左右為難,只好應和道,“是啊,你長得不比他差?!?/br> 笪璐琳長相偏媚,但眼睛一直是純凈的,可此刻笪梓健在她的眼里找不到一絲真誠,他沮喪地說:“那西揚哥呢,難道比不上他嗎?” 笪璐琳頭疼,手指彈了一下他的額頭:“這有什么好比較的?他們是商品嗎?而且張西揚志在四方,哪像你談了個戀愛后嘴上就成天掛著情情愛愛,你再瞎嚷嚷就別進我屋?!?/br> 笪梓健瞬間噤聲。 踏入公寓后,笪梓健驚呆了。 房屋并不寬敞,裝修家具也極其普通,但是地板磚亮得發光,每件物品皆有歸處,全屋還飄著檸檬清香,細節處彰顯出居住人的雅致。 不可思議,難以置信。 “姐,你轉性了嗎?”笪梓健如同參觀名勝古跡一樣到處轉悠,“沒想到你一個人在告柏還真的過得有滋有味?!?/br> “傻眼了吧,”笪璐琳雙手抱胸,下巴揚起,表情得意,“我就說我能把自己照顧得很好,你們偏偏不信~” 笪梓健笑:“來之前,我和老爸老媽打賭你的屋子是亂七八糟還是干凈整潔,你猜怎么著?” “怎么?”ρΘ18ьě.cΘм(po18be.) “我們仨一致認為是亂七八糟烏煙瘴氣杯盤狼藉,狗看了都想逃?!?/br> “………………” 笪梓健把書包放到一邊,愜意地躺在沙發上,懶腰還沒伸完,鐵錘般的拳頭就落到了眼前。 “笪、梓、健,我給你一個機會重新組織語言?!蹦邱斎说难凵袼坪蹼S時能把人捶死。 天知道就因為他臨時一條說要過來的消息,她不得不浪費一整天的寶貴青春搞衛生,為此弄斷了一把拖把,摔碎了一個迷你玻璃雕塑,一雙纖纖素手慘遭殘害,以至于快患上狂躁癥。 “別!姐,你知道我女票是怎么形容你的嗎?”笪梓健誠惶誠恐地用雙手包住那個拳頭,“她說你美麗大方優雅溫柔……” “難道不是嗎?” “是、是,您最美麗大方優雅溫柔了……” “你好像說得很勉強?” “不勉強!”倘若正面揭露她實際上非常粗暴,恐怕他活不過今晚十二點。 “知道怎么跟老爸老媽匯報了吧?” 笪梓健乖乖點頭。 笪璐琳稍顯滿意地收回了拳頭:“你先洗澡還是我先?” “當然是您?!斌舞鹘∠駛€店小二一樣討好般做了個“客官這邊請”的手勢。 房間的窗戶在出門前只關到一半,雨水順著涼風飄進了室內,從窗口低頭往街上看,結束營業的商鋪已經隱沒在雨幕之中,汽車打著近光燈鳴著喇叭呼嘯而過,一束束金光倒映在流動的路面上,像拖著長尾的流星。 她忽然想起那個夜晚,大雨滂沱,車來人往,他撐著傘,她披著他的大衣,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 如今,大衣還在她的衣柜里,他卻去為別人送傘了。 他手里拿著兩把傘,應該是去接某個人的吧。 “姐,你在那個人面前是什么樣子的?” 笪梓健不知何時就站在了房門旁。 笪璐琳收回心神,關好窗,轉過身:“什么?” “你面對他時——”笪梓健抿抿唇,“會變得很溫柔嗎?” 人心是猛虎和薔薇結合的兩面體,再莽撞的猛虎在心愛的薔薇面前也會變得溫柔膽怯。 那本性剛硬的她,在他面前,是柔軟的嗎? 她不知道。 這些年,她秉持的準則是,在家人親戚面前要堅強有出息,在陌生人面前要端莊有禮貌,在同學朋友面前要精致有品位,在上司同事面前要恭敬且順從,但是是從哪一天起,在面對那個人時,她不再刻意去想自己應該變成哪個模樣。 她懷著一腔孤勇,走到他面前,卸下所有防備和偽裝,袒露真實而赤忱的自己。 你看看我,其實并不精致,并不溫柔,不夠獨立,不夠自信,不夠灑脫,不夠聰明,時常彷徨,時常迷茫,不喜歡做家務,不會做飯,會在意別人的眼光,會在背地里吐槽全世界,有虛榮心會攀比,還為此干過不齒的偷雞摸狗的錯事,這樣糟糕透頂的我,缺點密密麻麻的我,你可不可以全然接受并且愛上。 我是那么貪心,奢望會有一個人至死都暴烈地愛我,愛我的優點和缺點,愛我的身體和靈魂,愛我的無畏和平凡,愛我的完整卻不假裝完美。 你會是那個人嗎? 誰能回答。 …… 鹿霖站在玫瑰酒吧門口時,莫名感到一陣不適,腦袋微微眩暈,說不清是不是從酒吧里傳出的聒噪音樂和熏鼻煙氣導致的。 他推開竹簾,一眨眼,樂聲就變得委婉而靡靡,不知是哪位女歌手正在用柔情蜜意的唱腔唱著《玫瑰玫瑰我愛你》。 眼前不是酒吧大廳,而是類似老上海百樂門的舞廳,富麗堂皇,天花板上吊著精巧的水晶燈,燈光幽暗而迷離,照在在舞廳中央跳舞的一對男女身上。男人穿著四十年代的警官制服,女人則是一身艷麗的舊式紅色旗袍。舞步細碎,腰肢輕盈,眼波流轉,兩人的每舉每動都透出幾分繾綣的意味。 “哥們,別站這擋道呀!”一攜著女伴要出酒吧的男人沖鹿霖嚷道。 頃刻間,鹿霖回過神,舞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閃爍炫目的彩光、震耳欲聾的迪斯科音樂和形形色色尋求著刺激的男男女女。 剛才是幻覺嗎? 他再次眨眼,依然身處于靡亂的酒吧里,似乎剛才的確是產生了幻覺,只是太過逼真。 鹿霖繞著場子走了大半圈,在靠近后門的位置找到了正在和男孩們劃拳的鹿晴,一桌子八個人,只有她一個女孩,嘴里還叼著根煙。 “吹一瓶吹一瓶!”一個爆炸頭的男生慫恿著鹿晴。 鹿晴身旁的嘻哈辮男舉起一瓶啤酒,用牙齒咬開蓋子,大聲說:“老子替她喝!” 說完開始咕咚咕咚地往嘴里灌酒,鹿晴舔唇笑了笑,余光瞥見杵在桌旁的鹿霖時斂起了笑容。 雖然他戴著黑色口罩,但那身型和眉眼很好認,濃密的長眉之下是一雙幽深泛黑的眼睛,看著就無情無欲,清高的氣質更是和這里的環境格格不入。 爆炸頭男也看見了鹿霖:“你誰???盯著我們嫂子看干哈?” 嘻哈辮男放下酒瓶,他的臉部線條很硬很直,看起來不好惹,瞇起眼打量鹿霖的眼神更顯兇神惡煞,似乎隨時要干架。 說實話,鹿晴還挺想看鹿霖打架的樣子,他是她所遇到過的男生里最特別的那個。 斯文卻不羸弱。 他手無寸刃,就敢站在所有敵人面前,毫不畏懼。 但算了吧,她也不想他受傷,于是她掐滅煙,張口說:“他是我哥?!?/br> 嘻哈辮男立即大變臉,用褲子擦干手心的汗,站起來伸出手:“哥哥好!我——” “比你年紀小?!甭骨绱驍嗟?。 “……這樣嗎……”嘻哈辮男訕笑。 鹿霖看著鹿晴說:“我們聊聊?!?/br> 后門的公共廁所相對比較安靜。 鹿晴站在男女共用的洗手臺前,對著鏡子補妝,鹿霖站在她的身后,用醫用酒精消毒雙手。 “你像上次那樣要送我回去的話,我們之間就沒什么好聊的了?!甭骨缧揎椫鴷為_的眼線說。 “這是你想要的生活?”鹿霖淡淡地問。 “我現在和他們在一起開心,這就夠了?!?/br> “你想過未來嗎?” 鹿晴冷笑:“未來,難道回去就會有未來嗎?回去繼續當受氣包,然后被他們打死嗎?” 鹿晴出生那年,她爸鹿軍經商失敗,欠下很多債,從此家里人把所有的不得志都怪罪在她的身上,她的兩個親生哥哥再怎么懶惰都能被寵愛,而她聽話懂事考了滿分卻始終得不到一句夸獎。 活了十七年,她都想不明白,究竟是生為女孩是原罪,還是她生而為人就是個錯誤。 “我給你申請全寄宿,住宿費我來出?!甭沽卣f。 他的少年時代也無比灰暗,終日烏云密布,但那時候的他,腦海里只有一個念頭,用知識改變命運,用知識走出生活的困境,而不是在自己羽翼未豐時自認為長了一雙不懼風雨的翅膀,逃到另一個城市醉生夢死,還可笑地把這當作對命運不公的抗爭。 鹿晴停下補妝的手,望著鏡子里的鹿霖:“不要,我也很討厭我那些同學,他們也很惡心。你大學附近不是有所高中嗎?我想去那讀書?!?/br> 鹿霖沉默了。 鹿晴轉過身,像撒氣一樣叫嚷:“要么由著我自生自滅,要么送佛送到西,不要施舍一點憐憫之后就以為自己很偉大,心安理得地甩手就走,你根本沒有拯救我,我還在地獄里!” 吼聲如雨夜里的一道驚雷,想要上廁所的路人怕被雷劈到,又匆忙原路返回。 “我沒有義務拯救你?!甭沽剡€是平靜的模樣,“我不欠你任何東西?!?/br> “那就不要管我了?。。?!”眼淚不爭氣地流了出來。 她把氣墊扔進包里,撒腿就跑,可剛跑出兩步,聽見鹿霖說:“我想辦法幫你轉學?!?/br> 這下子,鼻頭更酸,眼淚流得更厲害了,她背對著他,全身抽搐著說:“你還是不要對我好……” 鹿霖嘆了嘆氣,走到她眼前,從背包里抽出折迭傘,遞給她:“我給你找個酒店住一晚,明天還是要先回家,轉學有很多手續要辦?!?/br> 鹿晴搖頭,不肯接傘:“他們會打我的?!?/br> “以后不會了?!?/br> 鹿晴抬頭看他,他的眼里含有萬分的篤定。 他說:“相信我?!?/br> 眼淚又忍不住泛上來,奪眶而出,鹿晴重重地點了點頭,接下了傘。 “鹿晴,”鹿霖慢慢往前走,“天氣是晴是雨你控制不了,但下雨的時候你自己要懂得帶傘,很多時候,不會有人為你送傘?!?/br> “……你好煩!能不能別再說一些讓我聽了就想哭的話!”鹿晴舉起傘想要用傘尖戳他的后背,又因想起他不喜歡被別人碰而收回了手。 靜了靜,鹿霖說:“那給你講個笑話——吸煙有害健康?!?/br> 這算個屁笑話,但鹿晴還是笑了。 其實她根本不喜歡抽煙喝酒,為了裝酷而已。 少年天真,自以為叼著一根煙舉著一杯酒就成為了自由的大人。 …… 一覺醒來是五四青年節,笪梓健和周竹韻去了游樂場,他有邀請笪璐琳,但笪璐琳果斷拒絕,誓要全身心投入于學習當中。 她決定從今天開始,以高一銘為目標,向目標進發,這老頭雖然素質低,但專業能力沒得說,處長的職位不是靠阿諛奉承得來的。 首先呢,得把生態環境部最新發布的氣溶膠中的放射性核素的測定方法、臭氧監測一級校準技術規范等等都消化進腦子里。 于是這一學,不知不覺中一天就過去了。 五月五日,立夏,晌午的天空晴朗得如水洗過,暖洋洋的陽光曬得人心情也大好。 弟弟和女朋友回武漢,笪璐琳送他們到高鐵站。 臨進站,笪梓健突然把她叫到角落。 “姐,我和你說件事,你先和我保證你別生氣?!?/br> “啥?” “你先說不管是什么事情你都不會生氣?!?/br> 神秘兮兮的,笪璐琳笑:“好,不生氣,快說啦?!?/br> “我昨天早上在陽臺吹風時,你鄰居剛好也在他家陽臺?!?/br> 笪璐琳眼皮一跳:“然后呢?” 笪梓健深吸一口氣:“我直接問他喜不喜歡你……” “……” “他回答——” 心臟狂跳,像炸開的煙花,笪璐琳猛地捂住笪梓健的口鼻:“你閉嘴!我不想知道!” 笪梓健掙扎著,在喘息的縫隙擠出了叁個字—— 不、喜、歡。 …… 春天結束了,是誰種的花,慘烈地死在了立夏。 —————— “首發:sаńjìμsんμщμ.νìρ(sanjiushuwu.vi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