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見不得人的事情
腿軟,是驚嚇到腿軟。 為了保護內心最后一道防線,笪璐琳鼓起勇氣走到男生面前,像鑒別珠寶真假一般瞇起眼端詳他。 月光清冷,薄霧飄渺,人行道的叁角楓剛長出新芽,在寒風中蕭然默立。 一燈如豆,他的臉在光下半晦半明。 他的臉型偏國字形,但不方,下巴長而微翹,標準唇,鼻梁挺直,顴骨平順,眼型若桃花,眉毛如長弓,皮膚細膩,配上冷峻的神情,整張臉看起來有潑墨山水畫的大氣和無窮的意境。 如果說尚且能從五官里找到一絲他年少時的影子,那么他的氣場已經和過去那個總是低著頭的鹿霖毫無瓜葛。 如今的他,背脊挺拔,身姿高而清瘦,就這么靜靜站著和你對望,便能讓你感受到一股“一覽眾山小”的氣度。 笪璐琳雙腿開始無意識地抖動,她感覺自己的最后一道防線即將堅守不住了。 “死肥仔,死矮子,丑八怪”,這些難聽的名頭被人家以全新樣貌一個一個摘除了。 而你,食物中毒、放屁嘔吐、住處凌亂不堪、生活一塌糊涂…… 就連唯一能拿得出手的顏值身材,現在對比起來,也不過如此,何況對方還見過你五官扭曲、面目猙獰的模樣。 都說報復前任的最好方式就是讓自己越來越優秀,那還有什么比曾經你最討厭的人、最討厭你的人,在多年之后,看到了你最最最糟糕的一面更令人崩潰的事? 笪璐琳真的想哭了…… 她希望眼前的人的腦海里關于她的記憶能像雪一樣在天晴后消失,或者她干脆被剛才那場大火的濃煙熏死,一了百了。 …… “笪璐琳?!痹诒凰惫垂吹囟⒘撕脦追昼姾?,鹿霖沒有感情地叫喚道。 笪璐琳稍稍從怒己不爭的情緒里抽出來:“嗯?” 風無聲地吹過,吹動他們的發梢。 她額前的幾綹頭發輕輕地劃過他的下巴。 鹿霖緩緩抬起眼皮:“你,靠太近了?!?/br> “……” 的確近,近到好像他隨便一俯身就能吻到她。 笪璐琳感覺心臟驟停了一下。 想起他那只可遠觀不可褻玩的潔癖癥,她無奈地退后一步:“我這是想看清楚你到底是不是我認識的那個鹿霖?!?/br> 鹿霖眉毛一挑:“看清楚了嗎?” “還沒,”笪璐琳咬咬唇,“你可以蹲下一點嗎?我以前看你的角度都是俯視,現在仰視都不習慣了……” 男生的發育不得不讓人感慨神奇,莫不是被雷劈中導致基因突變才會竄高那么一大截。 鹿霖沒有蹲。 過了一會,他脖子略微彎曲,低下頭對她說:“仰視多了,就習慣了?!?/br> 他的眼神帶著不屑,語調懶散,讓她覺得—— 非常欠揍。 笪璐琳臉一下子沉了,她又瞇上眼,扯出一個“老娘看你很不順眼”的微笑。 她剛剛竟然想過放棄自我,真特么可笑。 不,她就應該和他斗爭到底! 既然是老同學,這樣一來,很多事情就解釋得清了,她也不用再擔心新鄰居來歷不明,對自己有所企圖。 他還挺有良心,沒有因為過去的恩怨而棄她于不顧,不管是食物中毒那晚,還是發生火災的今夜。 笪璐琳退回到鹿霖旁邊,兩人之間的距離隔著一個人。 “不管怎么說,”笪璐琳撫平被風吹亂的長發,“真的謝謝你啊,救了我兩次?!?/br> “哦?!甭沽胤笱艿貞寺?。 笪璐琳不在意他的敷衍,繼續問:“你怎么會租這里???” 這兒算不上什么好小區,年紀比她還大,門鈴不配,停電常態,如果不是因為離工作單位只有幾個地鐵站,性價比相對比較高,她不會租這里。 鹿霖漫不經心地說:“如果我知道隔壁住的是你,一定不會租這里?!?/br> 笪璐琳:“……” 這人說話帶刺的功力與初中時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 仇怨結下之后,兩人就成了相看兩相憎的敵人,笪璐琳經過鹿霖的座位時常常會故意用剛摸完粉筆的臟手碰他的文具,而他呢,就會時不時隨口拋出一句諷刺她的話,例如有一次她地理只考了69分,考96分的他卻賤嗖嗖地說“我和你分數挺接近的,也就兩個數字倒過來”,差點沒把她氣死。 他的話不多,但對她說的每句話都不是好話。 笪璐琳呵呵兩聲,回懟道:“如果我知道你住我的隔壁,我一定不會讓業主同意租給你?!?/br> 鹿霖沒再接話。 彼此沉默了一會,笪璐琳想起他幫她請病假的事,便問:“你為什么知道我在大氣處上班?” 鹿霖說:“自己多動腦子想一想?!?/br> “……” 雖然他每個問題都回答了,但又相當于沒回答,說話態度還讓人很想暴揍他一頓。 氣氛很快冷下來了,誰也不搭理誰,一聲不吭地觀看消防員滅火的過程。 火情處置完畢后,所有居民返回自己的住所。 等待電梯的人比較多,把電梯口都堵住了,笪璐琳想著要不直接走樓梯,正要問鹿霖的意見,一轉身就看見他已經獨自往樓梯的方向去了,完全不管她。 也是,各回各家,愛怎么回怎么回,她干嘛還在乎他的想法。 笪璐琳按照自己的意愿去爬樓梯,但選擇爬樓梯的人并不少,尤其是低樓層的人。 一開始,她和鹿霖差距半層樓梯,中間有四個人,但爬了沒十秒鐘,那四個人就都超過鹿霖了,而她以不緊不慢的速度也追上了他。 他走得可真慢,像個邁不動腿的老大爺。 笪璐琳記起鹿霖初中時體育就不大好,連一千米都跑不下來,體育課男同學打球時他總是躲在樹蔭底下看書;可她不一樣,她的長跑和短跑能力只是遜色于學校里的體育特長生,和普通學生相比,就是頂尖的,每回校運會她都作為班級代表參加各項跑步比賽,拿過幾個獎。 那會她是真的覺得他很弱雞,沒少當面和背地里嘲笑他,這么多年過去了,他竟然只長個不增強體魄。 剛下樓時她以為他顧慮自己才走得慢,看來不是。 笪璐琳打算大跨步地趕超他,卻在低首間瞥見他的左手手背用紗布包扎著。 他什么時候受傷的?她之前都沒有留意到。 她突然想到一個很嚴肅的問題,他這個潔癖癥和體虛癥的雙重患者,是怎么把吐了他一身加體重一百零二斤的自己送去醫院的? “鹿霖?!斌舞戳战兴?。 “說?!?/br> “那天晚上你是怎么把我送去醫院的?” “你不記得了?” “我……有一點印象……又不大記得……”其實她壓根不想提這種奇恥大辱。 鹿霖忽然停下腳步,轉過身。 由于他站在比她高兩級的階梯上,他的姿態是在俯瞰她。 光太暗,笪璐琳看不清他的表情。 只聽見他悠悠地說道:“你真的不記得你對我做——過什么?” “做”字拖著長調,他略顯輕佻的語氣像是在暗示她對他做了什么見不得人的事情。 笪璐琳心一緊,手指捏住衣角,訕訕地說:“我痛成那樣,總不能——” 輕薄你吧…… 寂靜了幾秒,鹿霖倏地嗤笑了一聲,沒說話又轉回去繼續往上爬。 中國藝術作品講究留白之美,可這也留白太多了,笪璐琳好慌,卻又不敢問,生怕自己真的做了什么過火的事,得對他負責。 后半程兩人便都緘默著,回到公寓門口也沒互相道聲再見,直接關了門。 在外面又困又冷地站了一個小時,讓笪璐琳身心俱疲,一鎖好門她就鉆進被窩里,恨不得待在暖暖的被窩里一生一世。 她把原本設好的起床時間往后調了20分鐘,想著只要早上出門前速度快一點,上班應該不會遲到。 重新設置好后,她把手機放到書桌上,一眼瞥見了擺在桌面上的工作資料和文件。 難道,他是因為看見了這些文件從而得知她在大氣處上班的? 還是—— 打??!怎么又想起他了。 笪璐琳煩悶地翻了個身,拉起被子,罩住全身上下。 過了一小會,她突然揭開被子,下床,從衣柜底層翻出了笪建霖在她大學畢業后給她買的至今仍是全新的衣架,拆封,抽出其中一個,想了想,又整捆拿到陽臺,打開洗衣機,把一件米白色男式大衣取出來,抖直,檢查衣服的右側面,掛衣架上晾上,緊接著,把洗衣機里的其他衣服也晾了。 晾完后,笪璐琳垂著眼皮拖著身子回房間,自言自語道:“我真是撞邪了?!?/br> 回到崗位后,笪璐琳就像《盜夢空間》里陀螺一樣轉個不停,大家都把她的病假視同為度假,必須加倍補回來,于是工作量驟增,什么瑣碎的事都推給她,導致她天天加班,比過年前還繁忙。 身體還沒完全痊愈,她每頓只能吃稀面粥、菜湯、軟面條這些流質食物,食之無味還不扛餓,她覺得自己就是靠頑強的意志力撐過那一周。 這樣一來,又忘了還錢和還藥給鹿霖。 她一連四天沒有見到他,似乎她不去找他,他就不會來找她。 一眨眼到了元宵節。 在這一天,老頭特批笪璐琳不用加班,因為她要和他朋友的meimei的嫂子的哥哥的兒子—— 相親。 —————— 首發:γǔsんǔωǔΜ.cδм(yushuwum.) яǒǔяǒǔщǔ.χyz()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