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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詠清看著她的背影,在她走出幾步的時候,幾不可聞的說了句,葉子,這些年,我很想你。 葉鴻脊背一僵,她苦澀的笑笑,是嗎?那我感到很榮幸。 我們已經錯了半生,能不能?別再折磨他,他是無辜的。何詠清看著她的背影,葉鴻的沉默給了他莫大的勇氣,他接著說道,后天,喜樂會給他催眠治療,我們一起去看看他好嗎? 葉鴻沒有回答,她步子有些慌張的走出了咖啡廳?;氐杰嚿?,她發動汽車的手指都些顫抖,鑰匙cha了好幾次都沒有成功,她緊緊的攥著方向盤,頹然的趴在了方向盤上 那一年,葉鴻十四歲,還在上初中。認識何詠清是一個意外,也因為那個意外,差點改寫了她的一生。父母都是大學教授的她從小生長在書香世家,因此,她骨子里也透著一股清高與孤傲。她不是個很外向的人,沒什么朋友,她很受男孩子歡迎,那個年代的男女之間,很含蓄。葉鴻收到過qíng書,卻從來沒有打開看過,直接退回對方。她成了學校男孩子之間的秘密,也成了難搞的代名詞。 這越發養成了她孤芳自賞的xing子。 年少時的愛qíng,很單純,很美好,也很天真。何詠清那年已經上高中了,很老套的qíng節,雨夜,在一群小流氓手里救下了瑟瑟發抖的她。他認出她,在學校留意到葉鴻也只是因為她漂亮,僅此而以,他對她沒多少興趣。何詠清從初中開始就借宿在親戚家,父親因為工傷出了事故,母親扔下他就和別的男人跑了。 寄人籬下的日子并不好過,所以,在何詠清的認知里,沒有善良這一個詞,也沒有溫暖這一感知。他經常逃課,打架抽煙喝酒是常事,他的生活充斥著各種渾濁不堪。 對于女人,太幼稚的,他不喜歡;太成熟的,他嫌老;像葉鴻這樣,太文靜的,他不想惹。 所以,幫了她,也只是留了個背影給她。卻不想,那個單薄瘦削的身影,深深埋在了她心里,七年。七年糾葛,七年癡纏。葉鴻什么也沒換來,他依舊我行我素不看她一眼。葉鴻上了大學,何詠清混了黑道。兩個人之間,愈行愈遠。 葉鴻做著所有女孩子會做的事,給他洗衣服,給他收拾屋子,給他做飯,幫他記筆記大學期間,常常溜出校園到他的小屋,兩個人的關系停滯不前,若不是那晚,何詠清喝醉了,也許葉鴻和何詠清也就徹底成了兩條平行線,永遠沒有jiāo集。 從那晚開始,何詠清對她,似是有那么點不一樣,可又似乎還是那么冷冷淡淡的。葉鴻在患得患失間,依舊死心塌地。他們之間,成了一個模式,女的追,男的跑。好不容易趕上一點,男的總會做出點什么來擊潰她的底線。在這種奇怪的相處模式下,葉鴻堪堪忍了七年。 直到他帶著別的女人出現在了她的面前,甚至當著她的面葉鴻的臉埋在枕在方向盤上的雙手間,一手的cháo濕,一臉的淚痕。 發現懷孕是他告訴他準備和那個女人結婚的前兩天,還來不及說出口的話,生生咽了下去。林慕錦知道何詠清,知道兩人的糾葛,也是死了心,蹋了地。在愛qíng里,沒有什么道理好講,也沒有什么公平可言。 她恨何詠清,更恨自己,清高自負的她,第一次的芳心暗許,換來的不過是一次始亂終棄,那個人甚至吝嗇到一句我愛你都不曾有過。 所以,葉鴻的心里,一直有個認知,何詠清不愛她,一點也不。 釋懷 林慕錦和葉鴻家是世jiāo,林慕錦比葉鴻大很多,葉鴻從有記憶的時候開始就知道了林慕錦這個人。他在她心里,只是個親人一般的存在。林慕錦結婚,生子,再到喪妻。葉鴻看不出一點林慕錦愛她的跡象。 林慕錦xing子很冷,沒有太多話,直到葉鴻懷孕,東窗事發,父母以此為羞,那個年代,的確是很羞恥的事qíng。葉鴻被罰跪在院子里,夏夜的地板涼颼颼的,葉鴻的嘴唇都被凍得有些發紫。感覺到身后一個高大的身影折疊在了她地上的影子上,回首一看,他一身軍裝,筆挺的站在門口,露出少有的微笑,如果你不嫌我老,就嫁給我吧。 葉鴻到現在也忘不了他當時的樣子,原來他笑起來會讓人那般的有安全感。林慕錦究竟是生xing不懂表示自己的感qíng,還是太過于懂的掩藏自己的內心?至少,葉鴻從來也沒看出來過他對她哪里和別人不一樣了。 對于留下何詠清的孩子,葉鴻掙扎過,但在內心深處又自私的有那么點期待,想留下最后那一點與他之間的羈絆。 林慕錦寬厚溫暖的大手握住她的,沉默良久,留下他吧,孩子是無辜的。 葉鴻在那一刻,說不感動是假的,沒有哪個男人能接受自己的妻子生下qíng人的孩子。而林慕錦,他愿意。 他只平靜的給了葉鴻一個理由,因為我足夠愛你,舍不得你受一點苦。 林慕錦話少,不懂得甜言蜜語,更不會像何詠清那樣懂得如何cao作女孩子的qíng緒。但是他卻是發自內心的疼她,寵她,不忍心她受一丁點苦。不忍心看她躺在手術臺上,如何被冰冷器械傷害。也舍不得看到她被別人指著脊梁骨是非長短。 林慕錦的前妻留下了兩個女兒,葉鴻不愛他,所以什么都不在意。未婚生子,她已經沒有什么資格再去挑剔對方,更何況林慕錦外形尚佳,品xing較好,知根知底,所以父母都喜不自禁的辦了婚事。 婚禮前一晚,何詠清沒有出現,葉鴻很沒出息的在他的小屋等了整整一晚,直到天快破曉才離去?;厝サ穆飞?,葉鴻告訴自己,從今往后,那個叫做何詠清的男人已經徹底死在了她的心里,她的心也死了,她完全失了愛的能力。 每每看著林浩初,葉鴻的心都被一點點勒得生疼。他越長越像年少時的何詠清,五官立體,眉眼英氣bī人,臉部的線條都好似一個模子印出來的一般。十月懷胎一朝分娩,她又何嘗不曾想過做個慈母,卻看著他日漸清晰的臉盤,那些被傷害,被拋棄,被厭倦的痛苦都翻涌而出。 林浩初十五歲的時候,他鼓起勇氣問葉鴻,為什么不喜歡我? 葉鴻的視線停留在窗外的梧桐上,沒敢看他一眼,生怕那一眼就萬劫不復。她理直氣壯,聲音鏗鏘有力,因為你的存在無時無刻不提醒著我,我的過去有多不堪。是的,她很自私,明明孩子是無辜的。她逃避的,恨得,怨得,都只是那個薄qíng寡xing的男人。 林浩初年少的背影,像極了那晚在巷子里救下她就轉身離去的單薄背影。他不知道,其實她也曾經多少次偷偷看著他的臉回憶何詠清。也曾經多少次看著他默默低垂著眼眸,安靜坐在書桌前看書的樣子。他的努力,他的聰明,他憑著自己考進軍校,看見他日漸挺拔的身子,葉鴻內心深處,有驕傲,有自豪,卻仍是不動聲色。只因為,她還是過不了自己那關。 知道林浩初的病qíng,是他的心理醫生告訴她的。當時一口回絕了,過后,她還是悄悄找機會想去了解的。她托林慕錦找機會,找關系,將林浩初調了回來。那次,她終于想清楚去看看他,終究,他是她的兒子。 卻還是意外的看到了林浩初和何詠清相認的場面,坐在錦星的餐廳里,父子qíng深的畫面還是刺痛了她。無論是何詠清臉上的笑,還是林浩初臉上的笑,那都是他們從不曾給予過她的。她面無表qíng的坐在一盆大盆景后面,綠色枝蔓擋不住那父子相認的畫面。 在那一刻,葉鴻明白了,何詠清也好,林浩初也罷,他們倆都是同一種人,天xing涼薄。 葉鴻直起身子,手已經恢復常態,她轉到鑰匙,發動車子,對著后視鏡照了照自己的臉,微微一笑,隨即開著車子離開。 回到家,林慕錦居然在家。他在書房寫著毛筆字,簡單有力的四個大字,知足常樂。 葉鴻站在桌邊,林慕錦看了她一眼,手還在揮舞著,他找你了? 葉鴻有些意外他會知道,對上了她詫異的眼神,林慕錦毛筆一揮劃下最后一筆,他回來的時候,我們見過。他拿起寫好的字輕輕chuī了chuī,然后放下,他談過關于浩初的事,似乎想認回他。 葉鴻坐在一邊的紅木椅上,手垂在扶手一側,有些疲憊,那是他們自己的事,跟我無關。 林慕錦笑了笑,走到她身邊坐下,別扭了這么多年你是放不下他?還是放不下自己的驕傲? 葉鴻身子一僵,臉上有些不自然,她抬手順了順發髻,我怎么可能還想著他,這么多年的事了,早就都快忘光了。 那你還別扭什么呢?孩子是無辜的。他這么些年,過得不容易。林慕錦拿起桌邊的茶杯,氤氳的熱氣給在鏡框浮上了一層水汽,每次提到這事你都轉移話題。這次,既然有機會,你們三個是該好好理一理了。 葉鴻深深呼出一口氣,靠在椅背上,表qíng落寞,我是不是太自私了,這么些年,折磨自己就算了,連著孩子一起折磨,聽喜樂說他有嚴重的心理問題,我甚至連究竟是什么樣的qíng況都不知道。她苦澀的笑了笑,如果何詠清不回來,我可能早就試著接受這孩子了。他一回來,我就又想起自己好像小丑一樣做的那些荒唐事。她緩緩的搖了搖頭,我都不敢相信,就那么個男人,就賠了我的一生。 林慕錦沉默的喝著茶,葉鴻等不到回答,側過臉看他,你生氣了? 林慕錦聞言笑了笑,放下茶杯,說不介意是假的,但是這事壓在你心里這么多年。我其實還挺感謝何詠清這時候回來的。至少,給了你一個了結的機會。一個男人,我可以容忍他在你心里住一時,卻無法容忍他在你心里一世。他幽黑的瞳孔里閃動著點點亮光,你一天接受不了浩初,說明那個男人還在你心里。 葉鴻看著他,忽然就覺得安心不少,她笑著說,誰說我們老林不會甜言蜜語了,這不說得比誰都好嗎?再多說幾句我聽聽。 林慕錦老臉一紅,別開眼,聲音又重回一本正經的腔調,去,去,多大年紀了,都當外婆的人了,為老不尊。 葉鴻掩著嘴笑,還臉紅呢,真該讓孫女看看你這樣子,以后就不會被你的張飛臉給嚇哭了。 林慕錦眼里噙著些許笑意,臉上還是不溫不火的,什么張飛臉,我那明明是現在年輕人說的酷,知道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