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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重新看向前方的擋風玻璃,不出所料見它已經被雨絲割得面目全非,“從小就開始犯罪,也難怪心狠手辣?!?/br> “他是典型的反社會型人格障礙?!贝蜷_雨刷,肖警官收回左手,又把香煙送到嘴邊。 “反社會型人格障礙?” “變態人格的一種。特征是具有高度攻擊性,嚴重缺乏羞慚感和責任感,情感冷漠而缺少變化?!贝烬X間慢慢溢出煙霧,他隔著這層模糊將視線投向我的眼睛,“秦先生原先對變態人格做過相關的研究。魏小姐沒有聽說過么?” 我回他一個飽含歉意的微笑:“他很少跟我提工作上的事?!?/br> 因而撤去那冷得灼人的目光,他再次吸了口煙,才望著前方絲毫不見挪動的車龍開口:“我聽說毛一瑞在幼年時期有過一次嚴重的腦部創傷?!彼坪跏遣唤浺獾赝nD了一會兒,他偏首,松開搭在方向盤上的右手撈來車內煙灰缸,“這讓我聯想到一件事。兩年前我在美國交流學習的時候,聽過一個關于變態人格腦起源的講座。那位專家提到過,最先提出眶額皮層的功能障礙可能導致變態人格這一假設的,就是秦先生。他是生理心理學領域難得一見的天才?!?/br> 把煙灰彈干凈以后便將煙灰缸擱回原處,他又微啟薄唇夾住煙嘴,“不過很可惜,這個假設至今沒有得到科學的驗證。我后來向那位專家打聽,才知道原來四年前美國國立精神衛生研究所、國家藥物濫用研究所和某個私人基金會已經決定共同資助秦先生和他的團隊啟動這項研究項目。但是秦先生因為某些原因并沒有加入這個團隊,因此才導致這項研究進度緩慢,至今沒有結果能夠證明他的假設?!?/br> 直到將口中的煙霧吐盡,他才目不斜視地問我:“當年秦先生和您一起去美國,是因為這個項目么?” “我們只是去度假?!蔽艺f。 車流終于開始緩速涌動,肖警官也給車換了檔,“據我所知,在回國之前秦先生就已經開展了研究工作,最后是因為資金問題而不得不中斷。所以我一直在想,如果你們當初去美國是為了這個項目,那為什么后來秦先生會選擇丟下他的團隊,放棄這項研究?!?/br> “您想從我這里得到答案?”禁不住猜測他的想法,我笑了笑,“我不知道他和他以前在美國的團隊有沒有接受過資助。但是去美國那次,他的確是帶我去度假。至于度假之余他在做什么,我并不清楚?!表樖謱⒛槀鹊念^發捋到耳后,“畢竟我只是一個鋼琴老師,沒什么文化。他們那些專業性太強的東西,我從來不會去問?!?/br> “沒關系?!睕]想到他對此并不意外,調整方向盤把車拐到了通往我們住處的小路,語氣平淡如初,“我會自己找出答案?!?/br> 我付諸一笑。 等到他把我送到距離別墅約摸五十米的空地,我便向他道謝,打算下車。 “魏小姐?!彼麉s突然叫住我,“您曾經受到過腦部創傷嗎?” 轉過頭正好對上他的視線,我微笑著回答:“沒有?!?/br> 他同我對視三秒,然后跟我道別,不再追問。 回到家之后,我站在玄關換鞋時,隱隱能聽到客廳傳來的聲響。拎著菜來到客廳,才發現原來是電視節目的聲音。 秦森直挺挺地站在客廳正中央,手里握著遙控器,一動不動地盯著電視屏幕。他身上套著的是我昨天替他從陽臺收回來的睡袍,在外頭晾曬了一個下午,至今都還沾著陽光的氣味。我見他光著腳,便回身來到玄關,幫他拎一雙棉拖過來。 “路上碰到肖警官?!睆澭淹闲瑪R到他腳邊,我順道解釋,“他開車送我回來,堵車,所以晚了點?!?/br> “聞出來了?!彼笳餍缘爻移似?,卻依然目不轉睛地看著電視,只有語氣里少帶不屑,“老煙槍,抽的牌子也少見?!?/br> 我不得不拍拍他的腳踝,“把鞋穿上吧?!?/br> 他抬腳,直接踩在了拖鞋上,仍然沒有要分出一點注意力來好好穿鞋的跡象。 但鑒于他這幾天狀態都不錯,我不再管他,起身走向廚房,將買回來的菜放進冰箱。在洗菜池邊把卷心菜的葉子一片片剝下來洗干凈,我還能聽見客廳那兒傳來的電視節目里的講話聲。 “受害人李老太如今失去了老伴,只身一人住在B區的舊屋里……”女主播的嗓音有些耳熟,字正腔圓,不帶任何南方的口音。我還在回憶她是誰,就聽到另一個頗為熟悉的聲音啜泣起來:“如果只是錢被搶,也沒什么大不了……我們兩口子沒有兒女的照顧,也能自己靠自己活這么多年……可現在老伴沒了,以后的日子我也不知道該怎么過……就因為一個‘敲頭魔鬼’……造孽啊……” 是那位被搶走了首飾的李飛英老太太。 我洗菜的動作頓了頓,而后才接著繼續。原先我也疑惑過,為什么李飛英老太太要撒謊。在丟掉兩萬塊這件事上撒謊的確情有可原,但她堅持說她看到過敲頭魔鬼的臉,卻讓我不能理解?,F在回想起來,其實也不是不能理解——沒有子女的贍養,丈夫又還躺在手術室接受搶救,她必須抓住一切可能的機會讓自己暴露在媒體面前,以便爭取到更多人的同情,甚至得到一定的捐助。 終歸是為了將來的生活,無可厚非。 只是我沒想到,晚餐過后再看新聞時,會聽到毛文竇自殺的消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