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車上，淺雪像往常一樣安靜地靠在了后座上，看這窗外飛速掠過地景色出著神。 她還是不清楚，自己為什么會想起前世的事情。 電和她，有著太多相似的地方，但是就是因為相似，所以她能從那個最后的結局中，看出了些許的端倪。 耶洛斐爾翼，這就是你的目的么？ 那么，我想說的是……你真的，做得很成功…… “小姐！小姐？” 暮曦清幽的聲音，讓淺雪從自己的思緒中回過了神來，抬起了眼，看到的是后視鏡中，暮曦帶著些許擔憂的黑色眼睛。 “怎么了？” 閉了下眼，收斂起了自己所有的情緒，淺雪睜開眼后微笑著看向了暮曦。 “沒什么……” 暮曦移開了眼，“剛剛我是想問小姐你，到底想去什么地方?！?/br> “去什么……地方么？呃……” 淺雪呆滯了一下。 說真的，她只是想著出來散散心，但是要說去什么地方的話，她還真是沒想過要去什么地方…… “小姐？” 見淺雪不說話，暮曦以為她又在神游了，忍不住微微提高了音量喚了一聲。 下意識的偏過了頭看向了車外的風景，然后一張游樂園的海報在視野中一閃而逝，淺雪立刻道：“游樂園……” “??？” 沒想到淺雪會給出這個答案，暮曦有些驚訝地抬眼透過后視鏡看向了她。 話說出了口，淺雪反而一陣輕松，微微揚起了唇，她直直對上了暮曦探詢的目光：“游樂園，最近這段時間總想些有的沒的，我想出去放松一下。不可以么？” “不，當然可以?！?/br> 暮曦點了點頭，“只是覺得最近小姐你似乎很容易思想走神?！?/br> 淺雪微微揚起了唇，銀藍色的眼中帶上了控制不住的笑意：“，暮曦，你這算是在關心我么？真是難得啊……” 暮曦皺了皺眉：“小姐！” “呵呵，我不說就是了?！?/br> 淺雪笑了笑，重新閉上了眼，“我休息一會，到的時候再叫我好了?！?/br> “是?！?/br> 后面再沒了聲音，暮曦從后視鏡看了過去，發現淺雪合目靠在了座位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移回了視線，暮曦無聲的嘆了一口氣。 從半年前開始，他就已經感覺到了維持著這個幻境的力量在消退。聯系到那個女孩告訴他的事情，他真得很容易猜測出發生了什么事情。 淺雪已經開始逐漸想起來了一些事情了。而且，以淺雪的能力，他相信至少淺雪想知道事情的真相的話，不用半天的時間，這個世界就會徹底的崩潰。 而他卻確實的又在這里存在了半年之久……是不是可以理解成，淺雪還是在眷戀著這里的一切？ 如果是這樣，那么對他來說，真得已經……足夠了。 只不過…… 注視著后視鏡的黝黑雙瞳輕輕別開，帶上了苦澀不舍與……決然。 夢，終究有清醒的一天啊…… 晚宴開始，仙女的魔法棒揮動，曾經的灰姑娘變成了美麗的公主。 午夜12點之前，她是唯一的公主。 這是一場有時限的魔法，短暫而甜美的夢。 “小姐，到了?！?/br> 暮曦清幽的聲音讓沉浸在自己思緒中的淺雪回過了神來。 伸出了手按在了暮曦伸過來接她下車的手上，出了車后的淺雪就那樣愣愣看著眼前游樂園的大門。 雖然說是決定到這里來了，但是從來就沒有來過游樂園的她，怎么知道下一步該怎么做？ 她的智商雖然高，但是……這眼前的情景完全不對應她腦中的知識…… 將車停好后步行過來的暮曦走老遠的就看到，依舊還站在游樂園大門的淺雪正對著正大門皺著眉頭發著呆，連手都習慣性的半掩上了唇。只不過，垂在身側的另一手，拇指正在無意識地掐點著中指指側那是淺雪感覺到困惑的特殊動作。 是因為從來沒接觸過這種情況，所以在無措吧？ 暮曦將嘆息咽回了口中，走了過去：“小姐?！?/br> “啊……暮曦?！?/br> 轉過了頭，見到是暮曦，淺雪明顯是松了一口氣的樣子，然后指了指游樂園的大門，“現在進去是不是太晚了？我剛想起來游樂園好像晚上都要閉館的?！?/br> “這家是通宵游樂場?！?/br> 暮曦垂下了眼，“所以小姐你不用擔心?！?/br> 只要你希望，這家游樂場即使不是通宵，也會變成通宵；只要你希望，這個世界就會如你所愿；只要你希望，我會在這個夢境里為你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 但是，他所能做到的守護，只能存在于這個幻境之中。 因為這一切，都是他在最初就做出的選擇。 “是么？” 她怎么不記得有哪家游樂園是通宵營業的？ 淺雪困惑地皺了皺眉，正想著該怎么打退堂鼓的時候，還伸在半空中的手卻被暮曦握入了掌中。？ 驚愕地看向了暮曦，淺雪下意識地一抽手紋絲不動。 “小姐你最近似乎太累了。所以只今晚?！?/br> 暮曦定定握住了淺雪比常人體溫偏低的手，認真道，“只有今晚，不要去想你身上的責任，痛快玩一場吧?！?/br> “……” 這真是她所認識的暮曦么？ 淺雪只覺得前所未有的困惑和不解，手上掙扎的力道卻是不知不覺中小了下去。 閉上了眼，片刻后再次睜開，銀藍色的眼中里滿是深不見底的情緒，然后，漸漸轉淡，漾起了細碎的光波后，變幻成了唇角眉眼所彎曲起的弧度。 隨后，有些冰冷的手輕輕回握住了那帶著溫暖溫度的手。 “好?！?/br> 淺雪聽見自己的聲音淡淡暈開在了空氣中，合著天邊未落的夕陽，泛出了橙色的溫度。 就當，這是她對著暮曦，所做的最后一次任性吧…… 這陪伴了她整整一年的“暮曦”，即使可能只是她潛意識中的幻影，她也沒有辦法，拒絕他的意思呢…… 一二三四五，王子公主在跳舞。 夢境是童話，滲了蜜的芬芳。 午夜鐘聲尚未響。 你是我此生，唯一的新娘。 從來沒有進過游樂園的淺雪，被暮曦引導著玩過了一個又一個的項目。 笑過，叫過，跑過，鬧過…… 但是不管如何，兩人牽起的手卻再也沒有放開來過。 彼此的體溫交融在了一起，最后，形成了一種默契地纏綿。 淺雪恍惚之中有一種，此生全部的激烈情緒全都濃縮在了這短短時光中的錯覺。 這也是她的夢么？ “給?！?/br> 暮曦遞給了淺雪一個薄荷口味的冰激凌，“感覺怎么樣？” “從來沒有這么瘋過?！?/br> 接過了冰激凌，淺雪喃喃道，“像今天這樣的感覺。我無法說絕后，但絕對是空前……” 不管是身為電，還是身為夢淺雪，她都是那種會可以屏除掉所有不應該有的感情，然后做出最理智的，對于結論的推算的人。這樣的人，給人的感覺都是淡然清冷的感覺。 沒有劇烈的情緒起伏，她曾以為她永遠都會是這樣下去。卻在現在才發現，原來她不是沒有情緒而是被無法違抗的各種原因而積壓在了內心最深處，一直在默默地等待著爆發的機會。 而一旦有了可以爆發的機會，就會以絕對的理智，做出最瘋狂的事情！ 所以，電選擇了用自己的心替換了耶洛斐爾的心，并且拉著整個帝國作為了她的殉葬品。所以，她選擇了最后死在暮曦的手上，并且讓整個夢家族徹底地崩潰毀滅。 既然世界對不起我，那么就拉著一個輝煌給我陪葬！ 原來……這個世界上最危險的人，其實就是像她這樣性格的人吶…… 低頭吃著自己手上的冰激凌，淺雪自嘲地彎起了唇角。 沒錯，現在的她已經全數想起了過往，那么，這個夢境也到了該清醒地時候了吧？ 還是說，只要她尚沒有開口，這個夢境，就會一直持續下去？ “小姐在想什么？” 暮曦看到淺雪將一只冰激凌吃完了還沒有抬起頭，有點奇怪地問道。 “暮曦，你說，這個世界上會有會有時光倒流這種事情？” 淺雪揚起了唇角，抬起了頭看向了暮曦。 “小姐認為呢？” 暮曦伸手抹去了淺雪唇邊的一絲冰激凌的痕跡，淡淡笑著反問道。 “我想不會，畢竟……時間是永遠都沒有辦法追回的?；氐竭^去……只是無稽之談而已?！?/br> 淺雪看向了遠處。天色已經漸漸暗了下來，但是西邊的天依舊有著幾縷余暉，由淺入深的天幕東側，摩天輪的剪影映入了她的眼簾。 不過，即使時光倒流，她恐怕，會做出的也是同樣的一種選擇。 “這事并不絕對?！?/br> 暮曦抬起了手看了下手表，然后微笑著轉到了淺雪的面前動作一如以往的輕敏。那一瞬間，淺雪幾乎以為自己看到了他身邊的空氣被帶動出了淺冰藍色的漩渦。 暮曦的背后，一輪圓月正懸掛在空中還沒有黑盡的天幕讓它看起來如同一張透明的薄紙，而暮曦則是微側著臉，帶著淺淺的笑容。游樂園街道邊遠處商店里透出的燈影打在了他的臉上，干凈溫潤地仿若午后陽光所灑落的陶瓷邊緣。 然后，淺雪聽到了他清幽的聲音：“還有十秒。我將展現一個奇跡?！?/br> 淺雪看著暮曦伸到她面前的手表，在心里開始倒數。 十。 夜晚的微風從暮曦的身邊拂過，帶著干凈的蘭草香氣，徘徊在淺雪的身側。兩人交握的手透著暖意，說不出的溫馨。 九。 暮曦的身后，深藍色的天幕上，閃爍著的星星是遙遠的星域的孩子，眨著眼注視著腳下的一切。 八。 深綠色的梧桐散發著濃厚的樹的氣息，在銀亮的月光下在地上搖曳出不定的陰影。 七。 一片早落的梧桐樹葉正在空中飄舞，遠處商店的暖色橙光在上面一閃一閃，而朝著月亮的那一面，則是閃著銀色。 六。 夜色開始濃重，深藍色的天幕開始偏向了隱黑，纏繞在了茂密的樹間，悠然寧遠。 五。 樹葉相擊發出了“畢剝”的聲音。整個游樂園安靜地仿佛就要開口嘆息。 四。 重歸于靜。淺雪聽到了風的聲音淡到幾乎透明，仿佛遙遠天國傳來的圣歌“哈里路亞”…… 三。 暮歸的鳥拍打著翅膀落在了樹間，淺雪在恍惚間產生了天使降落的錯覺。 二。 淺雪又看了眼表面。會有奇跡發生么？ 一。 秒針“嗒”得與分針發出了重疊的囈語。 忽然的，整個游樂園中所有的路燈一起亮了起來！ 那仿若琥珀一樣的，帶著千年溫情一樣的沉香色暖入了人心。在那柔黃色的，光的洪流中，游樂園中所有的建筑都沖青灰色的夜幕中凸顯出了黛色的輪廓。 夜色遮掩模糊了建筑上所有雜亂雕琢的人工痕跡，歲月的痕跡隱入了蒼茫的天幕中。那些曾經的，屬于過去的輪廓突然栩栩如生，整個游樂園，驀然之間，回到了昨天。 淺雪驚愕地睜大了眼。 暮曦清幽的聲音在她的耳邊響了起來，帶著輕快地上揚：“你看，時光倒流了?！?/br> “喀?！?/br> 分針走過了半格，整個游樂園里，所有設施的霓虹彩光全部亮了起來。七彩的光芒徹底掩去了方才那只由路燈所產生的景象，但是站在七彩光芒中的淺雪卻知道，自己永遠都忘記不了方才的情景。 那只維持了半分鐘的奇跡的時光魔法！ jiejie……淺雪jiejie…… 那自心底傳來的呼喚，讓淺雪回過了神來。抿起了嘴，淺雪抬起了手：“暮曦，我想坐那個?！?/br> 她所指的，是游樂園里最高的建筑半徑30米的摩天輪。 對不起，白。請再等一會可以么？我只是想……讓我這段深藏在內心中的感情，能有一個最終的休止符。 請……再給我一點時間…… 對于淺雪入園后地第一次要求，暮曦微微愣了一下后就恢復了過來，隨后，他輕輕地微笑道：“好?！?/br> 時間，已經到了么？ 他已經能感覺到支持著這個幻境的力量正在急速的崩潰。相信，在摩天輪里，就是他和她最后的告別了吧？ 只不過，他已經很滿足了。 因為他可以全無顧及的，陪在了淺雪身邊一年的時間。獨屬于他一年的淺雪……他已經，很滿足了…… 該為這個夢畫上最后的句點了。 雪，最終能站在你身邊的人，并不是我。真得……很遺憾啊…… 摩天輪坐廂中，淺雪透過玻璃看著外面的景色，沒有說話。而暮曦只是看著淺雪的側臉出著神，一樣沒有說話。 整個空間中，只能聽見兩人細碎的呼吸聲，安靜異常。 “暮曦……” 最先開口的還是淺雪，只是她的眼睛卻是看向窗外，眼瞼微垂。 “什么事？” 要來了么？ 暮曦在心里微不可聞得嘆了一口氣。 “我一直，很喜歡喜歡你……從5歲見面之后，就開始喜歡你了……” 銀藍色的眼中微微漾起了霧氣，漲漲的，酸酸的。 “不是?！?/br> 暮曦的聲音從她的身后傳來，很輕，但是語氣卻是說不出的篤定。他從玻璃中注視著淺雪的身影，吸了口氣后淡淡道，“小姐你并不是真正的喜歡我?！?/br> “？” 猛的抬起了頭，卻正好撞入了暮曦倒映在玻璃上的雙眼，淺雪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什么聲音都吐不出來。 “小姐你從小就一直在近乎封閉的空間中長大，而第一個遇見的，和你年齡相若，又能帶給你新鮮有趣消息的人，就是我?！?/br> 暮曦深深看著淺雪映在玻璃中的倒影，語氣卻是一如以往的平靜無波，“所以，對于從來沒有接觸過復雜感情的你來說，那種感覺，就是‘喜歡’。雖然我很想說，沒錯……這就是喜歡……但是，這兩者，是完全……不一樣的” “……到底哪里……不一樣……” 淺雪好不容易才從自己的喉嚨中逼出了這樣幾個字。 “你對我的感情，只是憧憬……僅此而已?！?/br> “不！” 淺雪猛地想轉過身子，卻輕松被暮曦從身后牽制住了肩膀，無法動彈，只能看著玻璃中暮曦的倒影，然后再也說不出任何話來。 視線，開始模糊了起來。 “小姐，你不能，永遠都生活在夢境中?！?/br> 暮曦意有所指，淡然地看了淺雪一眼，握在她肩膀上的手卻沒有松開。 “你所需要的是面對現實，而不是沉迷于現在……” 夜色中的摩天輪。 慢慢轉動慢慢冷。 不去看你哭泣的眼。 微笑著對你說再見。 整個城市的燈都睜開了眼。 摩天輪靜靜轉。 整個公園的樹都落下了淚。 卻沒有誰撐傘。 摩天輪里地老天荒。 在高處凝望世界轉動。 人生之路跌蕩起伏。 在低處眺望星空閃爍。 銀藍色的雙眼猛得睜大，然后似乎了悟了什么一樣得緩緩合上。一滴晶瑩的水滴，自眼角悄然滑落，劃過了面頰，然后順著下顎滴落了下來。 “……是……這樣么？” 再次睜開了眼，淺雪喃喃得注視著玻璃倒影中的暮曦，隨后，輕輕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如果，這是你的希望的話…… “小姐能明白那是最好不過了?！?/br> 暮曦松開了手，身體漸漸泛出了淡淡的光芒，然后身體的影像開始慢慢地淡化了。 淺雪靜靜看著玻璃中的倒影，沒有出聲。 “這一年里，陪在小姐的身邊，真的很快樂。謝謝你……‘創造’了我?！?/br> 暮曦看了看自己的身體，微笑道。 “該道謝的人……是我才對……” 淺雪低聲道，隨后，輕輕揚起了唇，露出了一抹微笑，“再見了，‘曦曦’?！?/br> “希望你，能找到自己的幸福。雪……” 暮曦行了最后一個禮。 “會的。這是我的……承諾……” 淺雪的聲音里微微有了起伏。 暮曦沒有說話，只是彎起了眼，給出了一個笑容。隨后身影徹底的淡去，消失在了坐廂中。 “……” 閉上了眼，將額頭貼在了冰冷的玻璃上，淺雪無聲的流著淚。 一切都已經結束了。 夢，到了該清醒的時候了。 只是夢醒之前，請允許她……最后脆弱一次吧…… 夜色中的摩天輪。 慢慢轉動慢慢冷。 不再聽你違心的言。 微笑著對你說再見。 整個夜空的星都閉上了眼。 摩天輪靜靜轉。 整個世界的風都嘆息著吹。 卻沒有誰聽見。 閉上眼你還在身邊。 睜開眼后全都是幻覺。 只我一個人的世。 滿天星是我為你流的淚。 “嗑噔?！?/br> 摩天輪的坐廂著了地，停了下來。 淺雪睜開了眼，走出了坐廂，然后一點也不意外得看到外面的世界，變成了一片七彩的混沌。 “好久不見了?！?/br> 清透如水晶一樣的聲音響起，淺雪轉過了頭，看到的，是那個有著黑色長發，淡紫色雙眼的女孩。 “是很久不見了，洛斐?！?/br> 淺雪點了點頭，視線在投向了女孩身后出現的那個有著銀灰色短發的英俊男子的時候，銀藍色的瞳孔瞬間收縮了一下，“還有。帝倫?！?/br> 男子看向了淺雪，微笑道：“是很久不見了，卡蘿琳” “看來你都想起來了呢，電?！?/br> 翼笑瞇瞇地開了口，“接下來，我們就要談論一下你以后的去向了?！?/br> 淺雪點了點頭。 點的鐘聲響起，魔法結束。 童話始終是童話，不是現實。 現在，夢醒。 等待你的，將是無法逃避的真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