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明 第123節
方沐賢等他離開,眼神就凝重起來。 幫侯府與那么多衙門都打過這么多年交道了,壽寧侯也不是第一回 憑身份得到督辦什么工程的差使,軋賬文書還能缺什么? 國策會議設立已經近半年,戶部、工部之前因為重修日精門、整飭清寧宮等事又不是沒軋過賬,事涉壽寧侯,怎么會遺忘某些手續? 他心生警惕,開始思索著可能。 “六義?!彼鲩T往旁邊屋喊了喊,“從側門出去,到巷口望一望,若無異常就再去大忠店里問一問。你見到什么不對勁,又或大忠那邊說有不對勁,就立刻回來,到前院廂房找我?!?/br> “明白?!鄙泶┘移鸵卵b的年輕男子神情微凜,匆匆離去。 方沐賢又回了房中,眼睛看向了書架旁邊的一個小柜子。 會不會有萬一? 雖然一直沒有什么異常,但今天要補文書挺異常。 想著如今情勢,若是果斷舍棄未免可惜。 但他還是先把那個帶鎖的小柜子拿了出來,又小聲喊了一句:“五禮,你在門外吧?” “干爹,孩兒在?!?/br> “進來?!?/br> 方沐賢把小柜子遞給了他:“叫上七廉,一起趕車去城外莊子,運冬蔬。若有變,你帶著它先躲到西郊去,讓七廉南下去湖廣。若一切如常,你們就先在城外莊里候著,見到了兄弟才一起回來?!?/br> “干爹,出了什么事?” 方沐賢搖了搖頭,他看了看門外,見之前離開的六義還沒回來,想著巷口應該是一切如常的。 “只是以防萬一,你先去吧?!?/br> 謹慎歸謹慎,卻不必猶如驚弓之鳥。 他方沐賢在京城已經呆了這么多年,壽寧侯府方管事,知道的人還是很多的。 投效到這里來,不就沖著這個身份嗎? 方沐賢安排好了之后,這才先往前院廂房慢慢走去。 “范照磨,久等久等?!?/br> 門房雖沒有通報姓名,但方沐賢自然知道他姓范名廷。 “尊駕是侯府方管事吧?久仰久仰?!?/br> 范廷也不遑多讓,雖然沒見過他,但有同僚稱贊過,說是可惜沒個出身,只能屈居侯府用事。 壽寧侯府不知道有多少“無傷大雅”的小事都是這個方管事平下來的。 “聽說是有康陵督造軋賬之事請見侯爺?”方沐賢疑惑地問,“此前在下已經與戶部、工部都交對核過賬了,不缺什么文書啊?!?/br> 范廷打著哈哈:“我也不知,大司農從宮中回來后,就說這事都議到國策會議上了。方管事也知道,陛下御極后多有新規,恐怕還是有些地方不太清楚。此事與侯府有關,大約是大司空穩妥起見吧?!?/br> “那不知是何文書需要補辦?”方沐賢笑容不改地問著,一派謙和與配合的態度。 “大司農只交待請侯府派人攜侯爺此前文書上所用之印去戶部一趟便可?!狈锻⒁残χ?,“想來是短了三份謄本吧,畢竟如今既有國策會議又有內檔司?!?/br> “既如此,那便不急?!狈姐遒t行了個禮,“不巧,侯爺今日一早便攜印去通州了,申時之前應當會回府,畢竟夜里還要赴宴。若其時未放值,在下必趕去。若是稍微了一些,在下明早必至?!?/br> 范廷感覺任務完成,也作了個揖:“有勞了,那范某告辭?!?/br> “在下送送范照磨?!?/br> 方沐賢閑聊著把他送到了侯府門口,站在府門臺階下像是等他走遠。當范廷偶回頭見到他還在門口,轉身再致意一下時,方沐賢也笑著再微微彎了彎腰。 眼角余光中,侯府門口也沒有什么異常。 他走回府門后眉頭微蹙:難道真會短三份謄本?范廷官雖小,但既然親自到侯府來交辦此事,為什么會不清楚短什么文書?照磨所不就是負責核查公文的嗎? 如果真的急,為什么不直接帶著謄本過來用??? 方沐賢回到前院時,被他稱作六義的年輕人也過來了,見到他只是搖了搖頭。 轉頭望向府門外,方沐賢臉色嚴峻:怎么決定? 第142章 他戲太足了,顯得滑稽 走回到自己房間里時,方沐賢就已經想通了。 他從容起來。 “六義,五禮和七廉已經出府了沒有?” “干爹,都出去了?!?/br> 方沐賢點了點頭:“你去找大忠,今天歇了業之后就喬裝離城,從天津衛出海?!?/br> “干爹,真出事了?那您……” “我還有任務,你們去找我二哥?!狈姐遒t淡定地說,“五禮、七廉知道該怎么做,你和大忠還有時間,我能先拖一晚?!?/br> “干爹……” 方沐賢打斷了他:“別婆婆mama的,快去準備吧?!?/br> 說完他就打開了房間的柜子,開始整理其中的各種賬簿、書信。 不管是不是最壞的情況,今年以來才開始動手做的一些事,已經起到效果了。 下一個階段,本身就要再等今年添的這三把火慢慢燃起來。 至于自己的安?!绻贻p的皇帝真要拿他開刀做什么,那反而是好事。 最終成事不必在我,這就是方沐賢之所以從容的原因。 戶部那邊,范廷已經回去了。 一回到戶部,他就被楊潭叫到了跟前:“人呢?” 范廷有點奇怪,因為楊潭似乎并沒有在辦其他公務,仿佛只是專門等他把人傳召回來,而且顯得很急。 “……下官到了侯府,見到了管事方沐賢,他說……” 范廷把經過匯報了一遍,只見楊潭臉色有些不好,他小心地問了一句:“若是很急,下官再去侯府等壽寧侯回來……” 楊潭蹙著眉搖了搖頭:“不必了?!?/br> 既然定下來了是這個法子,那么想必把話傳到就夠了。 他想了想就說道:“你下去?!?/br> 范廷行了行禮恭敬離開,楊潭才站了起來:“備轎,去崔左軍府上?!?/br> 是只用打草驚蛇嗎? 但那個人會有這么聰明? 不遠處的錦衣衛衙署中,駱安一直坐在案桌后,查看著各處傳回來的短報。 “今天還不到五日吧?這三天里壽寧侯府有招待哪些客人?” “每五日侯府去城外莊子運一回鮮蔬,現在確實只有三天,侯府宴客并未多得異常?!?/br> “那家綢緞鋪在之前三個月里,像這樣的臨時歇業有哪幾回?!?/br> “一共有四次,八月二十七……” 在洛安旁邊,是兩個九月份和蔣太后一起回到北京后調到錦衣衛的潛邸舊臣。 他們有專門的工作,匯總著“石榴花開”這個行動之前已經積累下來的資料。 駱安一邊聽著,一邊看壽寧侯府周圍各咽喉位置傳來的消息:沒見到方沐賢離開侯府。 那個綢緞鋪和侯府內,莫非有密道? 他緊皺眉頭:重中之重,還是這個方沐賢。 雖然壽寧侯不在府中,難道能直接闖入這個敏感至極的國戚府中拿人? “再探!” 駱安還是決定像行動原本的計劃一樣,只把網張好。 如果照王佐所說,他們做得很干凈,之前的一些線索都是指向錢寧、江彬的。 搞出了這么多事但沒留下實據,應該會心存僥幸吧? 先等他離府辦事。 北京城外,張鶴齡親自去了一趟通州,接收了一批從南方運來的銀子和貨物。 為了不生事,之前要退出一部分皇店官店,張鶴齡是帶頭配合的。要是去年,他怎么會如此?但現在雖然還有很多家勛戚都磨磨蹭蹭地抗拒著,但張鶴齡知道自己不一樣。 不過這南面的一些商行,那是正經生意吧? 張鶴齡只不過來接收今年的分紅,還有南面一些人的孝敬——他現在比以前缺錢一些了。 年關將近,方沐賢也建議他今年舍得點,多跟一些在京官員打點一下關系。 現在,侯府家丁護著很大一支車隊靠近了城門。 城門之外,侯府還有兩個人一直在這里等著。 遠遠看到了張鶴齡,兩人中就有一人先往城門走回復先稟報。 另一人則再等了一會,隨后才迎過去:“侯爺!侯爺!” 張鶴齡從馬車的窗簾后露出臉來,歪著頭看了看:“四悌?” “侯爺!” 這個三十來歲的漢子走到了馬車旁邊,壓低聲音說道:“干爹讓我等在城外的。侯爺,干爹說,陛下已經在找他了?!?/br> 坐在馬車里的張鶴齡立刻臉色大變,然后警惕地看著他:“你說什么?本侯爺聽不懂?!?/br> “我也不懂啊,干爹原話,說這事很重要,侯爺您一聽就知道?!?/br> 張鶴齡當然知道,但他不確定方沐賢的這個干兒子知不知道。 “今天出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