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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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流云散,一別如雨。 祖父走后,我回到了舊金山完成了學業。我的同系同學里有穿高跟鞋健步如飛,連爬山都不肯換鞋的歐洲小國公主,有印度最高種姓但是愛上老巴已婚男的戀愛腦香薰女,也有每天穿著學校hoodie在校園里騎行但是小組作業永遠腳下裝滑輪看不到人影的傻白男。 有時煩人,有時奇葩,但是他們的可愛來源于一種不太費力的自娛自樂感。 學校里華人也很多,有明明已經是二代移民卻仍然在卷的ABC,有分不清是藝術圈還是娛樂圈的網絡紅人,有耿直搞笑講話沒邊界的抽象宅男,最愛炫富的無非是東方紅第三代的白手套,地主家的假臉千金和發型身材都中分的潮男。 香港人喜歡隨時秀艙等優越感,臺灣人喜歡跟風和抱團,大陸人喜歡……做菜。 總之,雖然能念我們學校我們系的沒什么勤工儉學的人,但在我看來家世不會把人分成三六九等,那些假借社會學的名義過分強調階級的人,可能還沒機會見識過他們所定義的分類之外的人。 例如揮金如土的詐騙犯算什么階級,怎么沒聽過有人分類,是不想把他們算作公民嗎? ——這些無聊的念頭,偶爾會在我刷社交網絡時劃過。我本質上是個話嘮,卻不喜歡對陌生人輸出和表達,那很容易被當成說教或者輕易下定義。 其實我也不喜歡看書,因為我的人生不需要那么多道理和其他人的故事來解悶。 我總覺得這是很多有錢人家小孩的通病,因為簡仲逍有,我也有。自然有人會跳出來反駁,但我不跟別人比,只跟簡仲逍比。 喬小柿看的書可比我多多了。我自然找爛的比,不跟好的比。 不過說來也奇怪,我在學校時最好的朋友是一個和我性格天差地遠的、學服裝設計的越南裔女孩,我們倆不同系卻修到同一門課一個課題組,她性格慢吞吞的,我正好是個廢話連篇的人,有時我自己糾結了半天快要破開迷霧了,她才回答我第一個問題,這種時差感,可以抵消我因消息太多會打擾到她的罪惡感。 我在West Vancouver 的那場典禮的婚紗就是她設計的。 于是我生命中最好的朋友除了喬小柿、和我出生在同一家醫院的中美洲鄰居女孩Claire,越南裔服裝設計師Kaya,還有簡仲逍,黃白黑,人種齊全。Claire是白人,喬小柿是半白人,Kaya是黃種人,我是3/4黃種人。 簡仲逍是黑心的人(不涉及種族歧視)。 他最有名的理論莫過于,他這輩子如果被迫結婚,他一定會養成千上萬的小三寧可得性病而死也不要去形而上的地獄遭罪。 婚姻對他來說是形而上的地獄。 我問他那萬一哪天遇到了真愛卻是小三怎么辦?要扶小三上位然后一起下地獄嗎? 簡仲逍簡直是天才,他說: 小三不用扶,她會自己上位。 …… 哪怕經歷過休學和祖父過世,我再回到舊金山時也沒有任何特殊情結,除了看過一些不錯的展覽,老派地每天在車上聽著貌似倒閉過又恢復了運營的爵士樂電臺,我對這個地方沒有什么喜歡與不喜歡。簡仲逍也在加州念大學,但他富家少爺本色瀟灑,派對動物可以連夜從一個局飛到另一個州,和我這種常年只愛去美術館和劇院的安靜人類形成鮮明對比。 有一年他非要叫我陪他去拉斯維加斯EDC(電音節),這家伙預約了直升機進場,我嫌他下飛機擺拍的模樣太裝逼,從機艙戴好墨鏡下來就逃了。 有時候顧惟謙也會來舊金山看我,幫我帶來一些母親囑托的東西。后來有陣子他跑來灣區工作,我們也會一起吃飯,或到彼此家中見面。但我很少和他在通訊軟件聊天,直到我畢業旅行后,莫名對很多事情都釋懷了。面對他時,也更輕松自然了。 我自認為我和顧惟謙關系最緊密的時候除了在床上,就是籌備在臺灣的婚禮時期,母親們想方設法要賺足噱頭和臉面,但又清高的不想和任何新聞媒體報導過的“世紀婚禮”對標,倆人東拉西扯的整天找我評理。 我的工作是給家族藝術基金選策展和慈善晚會主題,外加每年核準一批基金會獎學金,一等閑人,居家辦公也無人查崗。 于是婚禮的重任絕大多數時間是我在應對。 但惟謙只要在家,都會分擔責任和我一起做決定。有時我還在看冊子,茜婭阿姨就開始補充細節,惟謙就會站出來阻止她的引導,很嚴肅地說:“不要打擾自翩,她還在看,讓我們自己選吧?!?/br> 那是我覺得顧惟謙最像丈夫的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