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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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聊聊吧,顧惟謙?!?/br> 自他不讀不回我消息,自我脫離叛逆期進入青蔥期,我便不再叫他哥哥。 直呼其名,是我想要跟他平等對話的第一步。 “你說?!?/br> 顧惟謙依舊是沒什么表情,但他看著我,放在大腿兩側的手蜷了起來,又松開。 “我想聽你說,為什么躲我?” “我沒有躲你?!?/br> “那我的消息呢?為什么不看?!?/br> “我不太看陌生人消息?!闭f完他才覺得不妥,“我不接收陌生消息,你是在哪里發的消息?” 我沉默須臾,假裝自己開了個玩笑,“我給你發郵件,可能被歸類到spam了?!?/br> “那我去找出來,還是有什么話你現在就說?” 我看著顧惟謙毫無波瀾的臉,搖了搖頭。兩腿的酥麻感漸漸消散,我緩緩起身,掌心按壓樹枝時觸及一個扁圓的東西…… “??!”我放聲大叫。 我以為是什么甲殼類的昆蟲,條件反射地收手。 顧惟謙被我刺耳的尖叫聲嚇到,也是神態一怵。但他看清楚樹枝上的東西后,被我挑起的緊張情緒很快冷卻,淡定地指了指那一片橙黃色真菌,“是靈芝?!?/br> 我不知道什么是靈芝,以為是跟牛肝菌相似的菌種,我的刀被Anthea沒收了,被自己嚇自己的行為蠢到后,為了彰顯勇敢,我眼疾手快地把那片薄薄的靈芝從枝椏上剝了下來。 橙黃底色的團扇型靈芝內,長著一圈圈年輪似的黃褐色紋路。和顧惟謙的沖鋒衣是一個色系的,是明亮大地的顏色。 “還挺漂亮的,”我放在手心拍了張照片,然后遞給顧惟謙,“喏,送你?!?/br> 顧惟謙沒有拒絕,坦然收下道謝,顯然他也非常喜歡這份禮物。 回去時兩位mama依舊在聊天,話題已經聊到愛新覺羅一姓的事了。 “你記不記得那個時候引薦我們聽毓老上課的那個師大學生?我后來在報章雜志看到他的新聞,好像去政大當教授,后來又去文化部了?!?/br> “總有人說真正的滿清嫡系很有骨氣不可能從政,但毓老的學生里好多kmt的,當年他好不容易才松口教臺灣學生,上課教的可都是帝王之術,蔣勛去讀藝術研究的時候還被他說是玩物喪志。但那么多徒子徒孫里能被毓老訓誡過的,也算是得天獨厚了?!避鐙I阿姨還不是我婆婆時,講旁人八卦就是這種點到為止但夾槍帶棍的暗諷,很有意思。 “你自己不喜歡蔣勛就罷了,稍微沾點邊的事兒你都要講一講,真是讓人生氣?!?/br> “知道你喜歡蔣勛,故意講給你聽的呀!” 兩人嬉笑一會兒,我母親接著道: “毓老之后,恒字輩就少有消息了。我有個姓包的女同學,說自己姓愛新覺羅,我后來一聽她家世就知道,她是姓覺羅,而不是愛新覺羅?!?/br> 我在一旁聽得昏昏欲睡,顧惟謙倒是正好路過聽到這一段,難得插了句嘴,“毓老說的是那位老王爺毓鋆嗎?” 老王爺顯然不是我們這個年代的人物了,茜婭阿姨驚訝地反問他:“你怎么會知道毓老的?” 顧惟謙不動聲色地看了我一眼,“聽常爺爺說過一次,自翩開蒙庭訓的時候,他想把她送來臺灣常住,跟著毓老學國學,但毓老不給小娃娃講經,年事已高也去不成紐約,所以自翩錯過了?!?/br> 我母親聽到這段話,來了興致,“那你知不知道那是誰請你常爺爺去拜見的毓老?” “剛剛聽您說了和我母親一起去聽課請教的事,應該是您?!?/br> “自然是有我。但還有你mama呢!她自己一個人搬不動毓老,想勞我公公出馬也使一把勁兒呢!” “林昭葶,你倒是挺會推呀!你生翩翩都不在臺灣,我至于搬這么遠的救兵嗎?” “說得好像你生惟謙的時候就在島內哦?!” 閨蜜倆又開始你一句我一句的互掐起來,我和顧惟謙匆忙遠離戰場,去換衣服吃飯。 …… 后來我問顧惟謙,姓氏真的是一件很重要的事嗎? 顧惟謙搖搖頭,說他不知道。 可我知道他肯定知道。 如果不是我父親姓常母親姓林,他那群嘴巴很毒舌的損友早就會在背后喊我小矮子、麻煩精了。 如果不是他父親姓顧母親姓林,我母親也不會明知他弱聽,卻還是應允我祖父彌留之際想與顧家結親的要求。 就像我明明不知道靈芝是什么,但我知道我需要憑借一個契機或者某件東西,假裝它就是非常珍貴的禮物,把遠高于它自身的價值賦予它,然后物盡其用。 我至今仍記得那一年楓葉紅滿天的溫哥華,我把下雪時欠下的恩情還給了顧惟謙。 “救命之恩,靈芝相報?!?/br> ——我對顧惟謙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