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沈笛伸手撓了撓額頭,他六歲就被師父帶上山,確實對山下的很多事都一知半解。 沈笛隨著東伯往西廂房的方向走去,眼角瞥見東伯的跛足,他問道:“還沒問過東伯,您這腳究竟是何原因導致的,竟是不能修復嗎?” 東伯聞言一愣,隨后笑著把自己手邊的手杖遞給沈笛,他往前走了兩步,走路看起來沒任何異常:“其實腳早先便治好了。 我二十多年前跟老爺出門,途徑羅城,羅城災荒嚴重,餓得吃不上飯的流民很多。 那時老爺年輕,行事大方,導致我們被一群流寇盯上,那群流寇不僅搶了我們的東西還綁了人,我的腿就是在那個時候傷的?!?/br> 沈笛聞言腦袋一轉,暗自思量起來:“二十年前在羅城遇到流寇,羅城離陀云寺不遠,步行兩三日的路程。 或許就因為遇見流寇時發生的事情,讓善人深夜敲陀云寺大門,想要剃度出家?” 他心里這么想著,面上不動聲色繼續問道:“那時您跟善人走散了是嗎,善人沒遇上什么危險吧?” 東伯嘆道:“我被人從疾馳的馬車上扔了下來,就這么斷了腿。 被路邊流民撿了去,但因災害年間,沒有糧食也沒什么有用的藥物,幾乎算是九死一生才保住了這條性命?!?/br> 沈笛點頭。 東伯繼續道:“后來過了好幾個月時間,老爺回來找到了我,但這腿傷嘛,已經無法治愈了?!?/br> 沈笛好奇:“那為何您現在說自己腿已經無礙了呢?” 東伯回道:“老爺體恤我,這二十年間什么能治腿的好東西都要給我用一用,我們剛開始救助流民那些年,老爺自己都饑一頓飽一頓的,但是我這斷腿他卻一直牢記,不管什么情況,聽到能治的法子總要給我試一試?!?/br> 東伯說到這里似乎回想起了過去一段困窘的時光,滿臉唏噓,眼睛都有些凝住,泛著隱約的水光。 “后來老爺成了大善人。 他幫助的人愈多,想要回饋他的人也越多,前幾年他特意親自動身去請忘憂谷的神醫來給我只這條殘腿。 我本想著這一條腿斷了近二十余年,根本不指望它能治好,而且時間這么長我自己身體的這種殘缺已然習以為常,沒料我這條殘腿竟真的被忘憂谷的神醫給治好了?!?/br> 東伯語氣悠悠,帶著點嘆息跟懷念。 沈笛看了眼自己幫忙拿著的拐杖:“那您這……?” 東伯笑:“十多年的習慣了,改不掉。 總覺得自己還是個瘸腿?!?/br> 沈笛了然地點了點頭,也跟著感嘆了一聲:“善人待人極好?!?/br> 東伯聞言臉上有些悵然起來:“卻不知為何老爺竟然魂魄離了體?!?/br> 沈笛想著:“聽東伯這段過往,想必確實感激善人,也跟善人關系極好,勝似親人,那我不若借此向他詢問一下關于善人在陀云寺的那段過往?” 他想著便張嘴胡謅道:“我有聽聞說過,有人魂魄離體,在生與死之間徘徊不走,是因為有事未了。 也不知道善人是否有什么心愿未了,或是有什么心事積壓太久才導致他這一次生魂離體了?” 沈笛胡完自己額頭上沁出了些汗水,他不擅說謊,為人板正,也不知道為何來到何家大宅短短一日,他一張嘴能對著秒音仙喊“jiejie”,也能對著年邁的東伯胡謅。 東伯似乎確實在思考:“這……” 沈笛上一秒才反思自己嘴上不老實,下一秒又開始道:“我們都知道生魂離體,人是處在半生半死的狀態的,時間久了很可能招魂都再找不回人的生魂,人永遠都處于這種半生不死的狀態,直到身體完全枯竭,人在睡夢中完全死去?!?/br> 東伯本來常年溫和帶笑的臉頓了頓,他臉上掛上了些許愁容:“剛剛安息也是這么說的,他十分著急,我們少爺也十分著急?!?/br> 他頓了頓,而后拿過沈笛手中的拐杖,他往地上戳了戳,下定決心:“不論如何,今夜必須舉行招魂儀式?!?/br> 沈笛嗯了一聲,東伯準備讓人通知各廂房的人,說今夜舉行招魂儀式,讓他們配合一下安排。 沈笛跟著東伯走,他還是沒有打探到當時善人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 “我聽了安說,善人有段時間在陀云寺住了數月,且想出家做和尚?”沈笛決定直接問。 東伯頓了頓:“確有此事嗎,我竟都不知?!?/br> 他說著嘆了口氣,“我想善人還未走出當年事的愧疚?!?/br> 沈笛聞言眉毛一跳,立馬接道:“何事?” 東伯說:“當年被流寇劫走的還有一個流民。 后來老爺十分愧疚地告訴我說,他跟另外一個流民被抓到山洞里,被流寇打罵、又挨餓了兩日,后來趁著流寇不備,他跟那位流民一同跑了出來。 下山時那位流民因為挨餓數日,被一塊石頭絆倒,崴了腳。 當時流寇又在追,他們兩人都體力不支,老爺因為害怕而棄了那位一同逃出來的流民自己跑了?!?/br> 沈笛聞言頓了頓。 東伯又嘆:“老爺因此事十分愧疚,覺得自己因為膽小懦弱害了他人一條性命?!?/br> 沈笛有些遲疑:“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人人都有趨利避害的本能?!?/br> 東伯說:“我也是這么勸老爺的,老爺因為對這件事一直心懷愧疚,才會不顧阻攔跟家里斷絕關系,二十年不歸家,只在這助流民,想是也想彌補一下當時對他人棄之不顧的愧疚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