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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彥芷俯下身子去觸碰海棠的花瓣,嬌嫩卻又脆弱,手指上傳來冰涼的觸感。 這么一折騰,只怕這些花又要讓花匠們傷神許久了。 她將手指收了回來,笑道:多謝您還想著我。不過如今天寒地凍的,還是早些將這些花收進去吧。 她的面上掛著淡淡的微笑,明明是站在一片柔和的燈火之中,她的笑容卻似是沒有一絲溫度,程式化,毫無喜悅。 明靖珩只覺得好不容易說服了自己的心又再一次冰冷了下來,他輕聲問道:阿芷,你是不是不喜歡? 云彥芷輕輕一愣,她又要如何喜歡呢? 前世的時候,她剛剛被關起來的第一年上元,明家亦是這般,張燈結彩,他卻是送了旁人一樹的花燈和一地的繁花。 而那個時候,她在做什么? 似乎在對著冒著黑煙的劣碳,默默哭泣??薜牟恢故撬?,還有阿綾,她視若珍寶卻留不住的阿綾。 如今一切重演,只是陣仗小了,看花燈的人從蘭芝變成了自己。 他又要她如何能歡喜? 她將面上的微笑擠得更加深些,對他道:火樹銀花,又有繁花似錦,有哪個女子會不喜歡呢?我又怎么能免俗?只是,今天逛的有些累了,又心疼這些花兒,怕它們提早凋零,才這么說罷了。 明靖珩看著她的笑容卻是沒有說話。 他突然想起來,從前她在云家的時候,和陳沁雪一起玩笑的時候,她笑起來的時候,唇邊會有一個淺淺的酒窩。但那酒窩生的極淺,只有她極開懷的時候,才能看得見。 而如今,她雖然亦是極力笑著的,但眼底卻是殊無笑意。 唇邊,自然也沒有那一點酒窩。 他突然覺得,有種前所未有的疲憊感。 她像是暮春時節的溪水,看上去極是清淺,然而只有觸碰到的時候,才發現是涼的。 她實在太難接近,她所展示給他的,似乎永遠只是平靜完美的表象,每當他想要進一步時,觸碰她的內心時,她總會將自己藏的好好的,不著痕跡地躲開。 就好像那些傳說中的畫皮,精致如畫,卻毫無生氣。 他嘆了口氣,道:好。說罷便轉身去喚院子里使喚的粗使婆子。 云彥芷進了屋子,倚著窗子做針線,雕花軒窗上嵌著明瓦,屋外婆子們搬東西的身影影影綽綽,看不清晰。 院子里并不安靜,婆子們嘀嘀咕咕的說著些什么。 云彥芷雖然聽不到,但也能猜個大概,左右不過是說她不知好歹,枉顧明靖珩的一片心思,借著他的寵愛肆意拿捏。 她知道,今晚自己的戲已經演砸了。明靖珩看向她的表情中也多了失望,可是,她實在是無法對著這與前世完全重疊的一幕,露出毫無破綻的笑容。 她的針扎在大朵的瑞獸紋上,猙獰的獸首露出尖銳的獠牙,祥云踩在腳下,又是氣派,又是令人生畏。 將獸的眼珠用金線點亮,云彥芷在荷包的反面打了結,將這只鴉青色的荷包完了工。 明她透過明瓦,看到西廂的燈還亮著,那是明靖珩的書房。不過自從她嫁進門后,他便很少再去了。 云彥芷手中捏著那只荷包,不管怎樣,她不能讓他現在便對她失了興趣,至少,不能讓他看出她對他的厭惡。她還要留在這個明家整整兩年,沒有他的支持,她的日子不會好過。 云彥芷披上披風,屋外竟是下起了雪珠子,地面上積了一層薄薄的雪,如霜一般,粘在地上。 西廂房沒有生地龍,云彥芷進門,便打了個寒噤,她繞過花梨木的博古架,輕輕的扣了扣一旁的隔斷。 明靖珩的聲音從里面響起,輕輕的,有些悶,不似他一貫的神采飛揚。 進來。 云彥芷拿著那只荷包走了進去,明靖珩抬頭看到是她,忙站起身,問道:這屋子冷,你怎么過來了? 云彥芷攏了攏身上的披風,笑了笑,道:不礙事的,妾身哪有那么嬌弱。她瞥了一眼書桌,見桌子上放的是一張大周朝的疆域圖,便將那荷包放到桌子上,輕聲道:五爺既然在忙公務,妾身就不多做打攪了。前些天整理您的冬衣時發現您帶著的荷包舊了,這荷包是我這幾日抽空繡的,你且看看,可還能入得了眼? 那荷包用的是鴉青色的雪緞,上面繡著瑞獸,獸首猙獰,活靈活現,看得出來,極是下了一番功夫。 他只覺得,這一夜自己的心情就仿佛被她攥在手中隨意搓揉一般,喜樂是因她,哀怒也是因她。 他突然覺得自己極可悲,不過是一個荷包,就能讓他重新高興起來。他將那荷包放在手中摩挲了良久,面上表情極復雜。 半晌,云彥芷方小心翼翼地道:五爺若是不喜歡,妾身便再給您重做一個。 明靖珩見她略帶著惶恐的表情,卻是突然開口,語氣中帶著點無奈地問:阿芷,為什么給我繡的是瑞獸紋? 云彥芷不奈他竟是問出這么一句不招邊際的話,愣了一下,方才回道:五爺剛剛生了正四品,妾身便想著給您繡一個威武些的,戴在身上也好看。 明靖珩嘆了口氣,手中攥著那荷包,卻是將她突然擁入懷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