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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停云默然,沒想到她會如此聰慧。 他當年離京,的確是有緣由的。 他離京之時是延和十六年,那年朝中局勢動蕩,興起了震驚朝野的鄉野詩案。民間興起一個古怪的教派,有不少民間士子加入其中,將一首又一首蠱惑人心的詩謠傳唱遍了大江南北,足足有數十位大臣被牽連罷免。 也正是因為詩案之事,當年的科舉可舉辦得馬馬虎虎,叫喬停云這下場本為試水的拿了個解元。 很少有人知道,為什么他放棄當年看似大好的前程,一走就是三年。倘或他靠科舉入仕,按照喬家在朝野之上的影響力,未必不能再出一位天官、一位首輔。 只有喬停云知道,他非走不可。 那野火幾乎燒到了喬家的頭上,他的父親、大伯都是在當年出事不久便請辭了,喬家從一時煊赫轉為平淡,哪怕連年輕一輩,也要收斂鋒芒。喬停光為人謹慎,比他更適合留下來。而他一走三年,是為了避開風頭,更是為了追查此案。 鄉野詩案。他喃喃說。 時雨雖然早先便由猜測,可真的從他嘴中聽見,卻還是訝然。她道:你是因為這個離京?我我也從父親嘴中聽見過。 那場詩案譬如野火,不知怎么的燒起來,可卻最后火勢滔天。喬家如此煊赫的門第損失慘重不說,當初時雨的父親袁青岑,不過區區一五品官員,也被人告發,流放至于蠻夷之地。 他在官場上不得志,卻也在那蠻夷之地安居樂業,靠著教書為生,頗受人敬仰??伤漠吷z憾,便是當年的詩案,使得多少文人將士無辜受累,不能實現胸中抱負。 你父親,也在詩案中受了牽連?喬停云并不驚奇,因為詩案中牽涉到的人著實太多,如今雖未翻案,可當初許多人都已經重新得到起用,你父親 我父親沒能等到那一天。時雨平靜地道。 提到這個沉重的話題,兩人一時都不再說話。 只是時雨忽然發現,自己應當信任他,信任這個眼前清瘦又絕艷的少年。爹爹當初一字一句猶如泣血,告訴她道:鄉野詩案,所有人都是被牽連的! 那么他,應當也是個君子。 我先頭非是不信你才來這兒,她難得愿意解釋,只是婉然于我太重要,英國公府倘若如你所說水深火熱,傳信又有什么用,我要帶她離開這兒才行。 喬停云道:我知道。 簡簡單單三個字,倒是比以往他的輕浮模樣來得更叫人安心。時雨欲要從床上起身,既然如此,你幫我支開門口的人,我親自去尋她。 沒必要,喬停云挑一挑眉,又有些玩世不恭模樣,我先頭已經差人去幫你傳信了,告訴她,你在這兒等她來見,只看她會不會來。 時雨松了口氣。 然而她足足在屋內等了大半個時辰,也沒能等到回復的人。她有些不明所以,蹙眉道:可是出了意外,你的人沒有把消息傳到? 喬停云看著她,淡淡地道:你就那么信她,愿意拋下這些榮華富貴來見你?他始終對時雨不信任自己心懷芥蒂,在他看來,那婉然入英國公府后,時雨在外頭打探她的消息,她卻沒有半點動作,其心思已是讓人存疑,偏偏還叫這豆芽精惦念,真是不公平。 時雨立時道:自然愿意! 喬停云嗤笑一聲,嘲諷之意簡直明晃晃的叫人討厭。 你不能再這里再待下去了,他肅容,把臉擋住。 時雨:???你干什么?! 喬停云忽然俯身過來,抓住她的手輕輕一拉,她猝不及防間往他的方向一倒,感覺到有清瘦的手指從背上拂過,另一只手則繞過了她的腿彎,將她牢牢地扣在了懷里。 那清冷的雪中春信的香氣愈發繾綣縈繞在她鼻尖,時雨僵著身子,徹頭徹尾地,成了個傻子。 喬停云見她乖乖的不動彈,很是滿意,便牢牢地抱著她,繞開屏風走出去。 正好對上丫鬟媳婦們有些八卦、又有些幽怨的眼神。 這群人原本扒在門邊聽墻角,然而這兩人聲音極輕,叫她們不得不一個個都伸長了脖子,這會兒還沒來得及收回來,活脫脫一群鵪鶉,和里頭走出來的喬停云大眼瞪小眼。 眾下人: 喬停云: 偷偷用余光往外看的時雨:她這會兒慶幸自己把臉給擋住了。 不知道是誰咳嗽了一聲,眾人磨磨蹭蹭地和喬停云行禮:喬二公子怎么過來了? 就算時雨埋著頭,也能感覺到這會兒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比落在喬停云身上的還多,趕緊偷偷拉了拉他的袖子,示意他趕緊麻溜地滾。 喬停云只好頂著一眾曖昧的目光往外走。 他這個年紀,懂的總比時雨這個毛丫頭多一些。知道這些目光里頭的含義,然而這會兒沒有別的方法,只能頂著親弟弟的名號往外走。一出大門,把人塞進馬車,就捂著臉默默坐下了。 時雨坐在馬車上,捧著臉看他:你臉那么紅做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