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糖雞蛋 第6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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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小子還有這覺悟跟自知之明?他不信。 陳富貴正要說點什么,梁白玉突然爬起來,去逗在草叢里溜達的大白鵝。 沒過一會,陳富貴就看到他被鵝追著跑。 一個大人,被鵝追得慌不擇路,搖搖晃晃的隨時都能暈倒。 而且是倒了就再也起不來的樣子。 陳富貴抓著藤椅扶手坐直,提氣喝了一聲。 大白鵝撲著翅膀看看他,縮著脖子走了。 梁白玉氣息虛弱的回來:“叔,幸虧有你在,不然我的褲腿就要被鵝咬到了?!?/br> 陳富貴冷嘲熱諷:“我是管你嗎,我管的是鵝!” 梁白玉失笑,哄家里長輩一般:“是是是,我知道,鵝養那么大不容易?!?/br> 陳富貴哼了聲,不說話了。 梁白玉撐著墻喘息,布滿細汗的臉上呈現了一種死氣,他的手指有些痙攣的蜷縮起來,眼前花了什么都看不清。 天地像是顛倒了過來。 梁白玉想吐,他緊抿住唇往院里挪,耳邊忽然響起聲音,“你知道我兒子的信息素是什么味道嗎?” 沒等梁白玉回答,陳富貴就往下說,“你不知道?!?/br> “普通的beta能聞到信息素,也會受到影響,你不會,你是beta里的劣質品?!标惛毁F用的是肯定的語氣,陳述一個他早就琢磨透了的事實。 梁白玉維持著垮門檻的動作,半晌才動了動唇角:“劣質品……” “我是劣質品啊?!彼p輕笑起來,笑得嘔出血絲,“我原來是劣質品,我都不知道?!?/br> 我他媽……要是劣質品就好了。 . “beta人數最多有社會價值,卻沒有家庭價值婚姻價值,不管是跟alpha還是omega搭伙過日子,都是個沒有信息素的局外人?!?/br> 陳富貴說出人盡皆知的事,又來一句,“你更是個禍害人的累贅,我兒子腺體有問題治不好,經常難受,你不但幫不上忙,還要他照顧你?!?/br> 風卷起一地的碎土爛葉。 陳富貴沒看梁白玉,他看著看了一輩子的山林:“知道自己一身怪病命不長了可能說走就走,還賴在我兒子身邊,看他為你cao心這個cao心那個瘦得沒有人樣,為你一次次跟我這個爹唱反調做對,哪怕曉得你不守信用依舊站在你那邊,你很得意吧?!?/br> “自私,虛偽,冷血,殘忍?!?/br> 陳富貴沒有動怒,用的是很平的語氣,卻更傷人。 字字帶刀,扎心口。 梁白玉擦掉下巴上的血,他在仿佛極速下墜的感覺里昏昏沉沉的瞇起眼,喃喃道:“我可以早點走的?!?/br> 這話陳富貴聽懂了,他捶腿的速度一慢:“那你趕緊走。反正你沒有心,一直都只是耍我兒子玩?!?/br> “活著的人最痛苦這個說法不可能落在我兒子身上,他現在是喜歡你喜歡得連自己都丟了,什么好的東西都想著你,恨不得把你含嘴里捧手里,不過他也是個平凡人,他會忘了你,早晚會忘了你,他不到三十歲,人生還長,憑他方方面面的條件,以后一定能遇上……” 陳富貴沒說完,就聽見了青年不太清晰的咕噥。 “我爸媽在等我,等好久了,還有我的傻子朋友,他們都在等我,我也很想他們……” 后面似乎還有但是。 但是什么, 沒說。 第57章 太陽快下山的時候,陳砜背著簍子回家,小黑狗在他后面的草堆里撲幾下,撒開了小短腿往院門口跑。 然后, 一刻不停的越過屋檐下的藤椅,汪汪叫著沖進院里。 被徹底無視了的陳富貴:“……” “小沒良心的?!彼麤]好氣的罵了聲,看向走近的兒子,“釣到魚了?” 陳砜把背上的簍子放下來,從里面倒出幾條鯽魚。 有黑皮的,也有黃皮的。 個頭沒有多大,紅燒都廢醬油。 頂多只能燒個湯。 陳富貴說:“一下午才釣到這么幾條魚孫子,是不是沒灑酒米?” “下次灑?!标愴烤偷囟紫聛?,大手捉住一條小鯽魚,兩指掐住魚鰓,摳出腮片。 接著用拇指的指甲從魚尾往魚頭上推,將魚背上的鱗片全部捋掉。 換一條繼續。 陳富貴窩在藤椅里,瞥了一眼地上的鯽魚。 腮片沒了血淋淋的,還在蹦。 陳富貴又去看山林,渾濁的眼里映著一片沒有煙火的紅光。 黃昏了。 . 陳砜把最后一條鯽魚的鱗片刮干凈,他正要把魚都丟回簍子里拎去廚房,就聽到他爸說,“在門口池吧?!?/br> “那等會?!标愴堪押t子放地上,兩只沾滿魚腥的手在褲子上擦擦,“我去看看他?!?/br> 陳富貴對兒子這副當爹又當媽的心態見怪不怪,嘴上還是吐槽了一句:“他在屋里頭睡大覺,能有什么事?!?/br> 陳砜沒回嘴,他腿長步子大,很快就消失在了堂屋門口。 沒過多久,陳砜從堂屋出來,他去廚房拿了個籃子,里面放著剪刀和一把韭菜。 “看完了?”陳富貴說,“你那心肝寶貝是少了根頭發,還是缺了塊指甲?” “他躺在床上一動不動,有呼吸?!标愴康纳ひ艉芨?,“我怕他哪次睡著了,就醒不過來了?!?/br> “你……咳……你怕……”陳富貴卡了口痰,咳得很費力。 陳砜立刻去屋里把缸子拿給他。 陳富貴接過缸子喝幾口水緩緩,他氣順了不少,邊把缸子給兒子,邊說:“你算老幾啊,你怕有用嗎?” “沒用?!标惛毁F自問自答,說的話很殘酷也很現實,“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攔不住,不該來的永遠不會來,該來的早晚會來?!?/br> 陳砜一言不發的池魚。 陳富貴看過去,兒子的肩背很寬實,夠扛起一個家了,也能應付人生的大大小小事,撐住各種意外。 如果他沒認識梁白玉,那他現在就算沒找到相好的結婚生子,日子也會過得好好的,不至于像現在這樣。 命都交到了病鬼手里。 “把拖孩給我?!标惛毁F說。 陳砜將墻邊的拖孩拿到他腳邊:“爸,你腳上的布鞋是不是小了?” 陳富貴左腳踩右腳的布鞋,是小了,擠大腳趾。 “能湊合?!彼麚Q上拖孩,舒服多了。 陳砜把他爸脫下的布鞋放一邊,他沒說要找個時間納鞋底做鞋,那是他做不到的事。 不是不會,是沒有那個精力。他只能下山去別人家買。 有做多了,等著去縣城賣的。 . 陳富貴叫兒子給他點韭菜,他抹著韭菜頭上的泥,有一搭沒一搭的嘮嗑:“西邊的地溝打沒打?” “沒打?!标愴渴掷锏募舻犊焖偌糸_魚肚子,掏出內臟。 陳富貴說:”你自己看著來吧,我也搭不上手?!?/br> 陳砜“嗯”了聲。 “今年感覺沒咋地,上半年就已經走了一半,過兩月得割小麥了?!标惛毁F感嘆。 陳砜沒說什么。 父子倆都知道,去年十月種的那波小麥,臘月里沒怎么澆水施肥,長勢前所未有的差。 不像往年種了兩畝地,他們一人一把鐮刀,從麥田的這頭割到那頭,中午也不回去燒飯,就隨便吃點早上帶的粑,灌一缸子涼白開填肚子。 或者堆點柴火,烤小麥吃。 陳富貴的腦中浮現過幼年期的兒子被他抱到麥垛上,嬉笑著滑下來的畫面。他停下捻韭菜的動作,望了望前面的土稻床。 以前的這個季節,他該把稻床挖了翻個邊,再牽牛拖滾子滾一遍了。 現在他癱在藤椅里,走個路都很困難。 陳砜把剪刀上的血污抹掉:“診所一直關著門,下月會有新醫生過來?!?/br> 陳富貴扯掉韭菜里的黃葉子:“咱這兒吧,咱是習慣了,縣城的人來了,要什么沒什么,醫者仁心,都是菩薩心腸?!?/br> 他不知怎么又想起梁白玉的母親。 不管怎么說,那都是一位帶領全村度過第二性別混亂期的大夫,救過家家戶戶。 一滴清涼的液體濺到了陳富貴臉上,他反應遲鈍的用手背蹭蹭。 又有一滴,兩滴飛向他。 下雨了。 陳砜收拾收拾站起身,背過身說:“爸你上來,我背你回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