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破城知縣做開國女帝 第7節
現在王爺就戴著斗笠,正面朝向縣衙門口,一直沒轉移過視線。 站了這么久,除了剛剛后退時,王爺連姿勢都沒改變。 朱管家心中更是奇怪,王爺很少對人和事表現出如此大的關注。 他后知后覺地意識到,先前王爺在街上并不是毫無目的地閑逛,也不是無意之中走到了這里,而是特意到這里來的。 可是王爺來看什么呢? 湊熱鬧,看這些人在這里鬧事? 即使王爺今天的行為每每出乎意料,讓他驚詫不已,他也絕不相信王爺有這樣的興致。 那么,王爺到底要看什么呢? 朱管家心中疑惑,隨著王爺的視線,又一次望向聚集在縣衙門前空地上的那些農夫模樣的人們。 = 縣衙大門緊閉,十來個人拍打著大門高聲叫門,其余人圍成半圈,跟著叫喊。 “開門!開門!” “我們要見縣太爺!” “縣太爺,求求你,莊稼要枯死了,給我們求雨吧,求求你……” 一個尖細的聲音忽然響起,刺破門口的嘈雜,清晰地送入每一個人耳邊:“縣太爺不會求雨的,他說不下雨是老天爺的錯,他不會向老天爺求雨?!?/br> 人群有一瞬間的安靜,又爆發出更大的喧鬧。 “天哪,這說的什么話,老天爺聽見會生氣的?!?/br> “縣太爺真的這么說?” “是真的,我午時就聽到有人在傳,說蘇老爺去請縣太爺求雨,縣太爺就這么說的?!?/br> “老天爺不會怪罪吧?更不會給我們降雨了?!?/br> “錯的是老天爺,天哪,他怎么敢說?” = 錯的是老天爺、老天爺、老天爺…… 一聲聲鉆進裴信耳里,如雷貫耳,回音久久不絕,激得他身子發顫,雙拳不自覺地握起。 眼前仿佛又浮現出父皇看他時嫌惡的眼神。 他很少見到父皇,只在過年過節或者父皇壽誕的宮宴上,他能得到允許拜見父皇。 父皇和皇兄皇姐說話,把皇弟招到身邊詢問功課,笑呵呵地逗弄皇妹,卻不會看他一眼。 偶爾視線不小心掃到,總是馬上皺眉移開,像看見了不干凈的東西。 母妃說,懷他時被父皇的其他妃子暗算,身中奇毒,毒素損壞了他的眼睛,他生下來眼睛顏色就與眾不同。 父皇請國師卜卦測算,得到上天指示,他的眼里承載著數萬魂魄對吳朝皇室的詛咒,是為不祥。 他不明白,明明是被奇毒損壞的眼睛,怎么就成了詛咒的象征? 明明不是他的錯,怎么就人人都厭棄了他?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為什么老天要判他生而有罪。 母妃抱著她哭,說對不起他,讓他生來就受苦。 然而在母妃發病的時候,又會一句句地咒罵他。 “你這個孽障,為什么要生下來?” “你怎么不去死?” “你去死??!” 母妃披頭散發,雙目赤紅,面色猙獰,盯著他的目光滿是怨毒,問他為什么不去死。 活著很難很難,每天都像在淤泥里掙扎,讓他透不過氣來。 可是即使這樣,他也不想死。 他沒做錯事,那冤魂也不是他做下的孽,憑什么要他死? 不是他自己要出生的,既然生下了他,又憑什么要他死? 母妃拿棍子打他,拿針刺他。 有一次差點刺到他眼里,要不是朱內侍沖過來抱走他,他的眼睛就被母妃刺瞎了。 朱內侍盡心盡力地服侍他,十二歲時父皇把他打發到偏遠的徐州,朱內侍跟過來,當了王府的管家。 朱管家可憐他,但也害怕他。 有時他對上朱管家的眼神,能看到那里面深藏的恐懼。 這世上人人都視他為魔物,只因上天指他為不祥。 他活著,卻像行尸走rou,在深淵里爬行,在淤泥里掙扎,一日一日地看著自己深陷。 可他還是倔強地掙扎著,不肯遂人的意消亡。 他知道,自己將在痛苦、不甘、憤恨中度過一生,最終抗不過上天,背負著罪名死去。 死了還要身負污名,被人唾罵。 可是今天,一道驚雷劈到了他的眼前。 用午飯時,遠處一桌的耳語飄來,如千斤重錘砸在他心間。 “縣太爺說,錯的不是他,是老天爺?!?/br> 那一刻,他的腦中渾渾噩噩,怔然失語。 原來老天爺也會錯嗎? 上天判定他為不祥之人,他憤怒、不甘,卻沒有想過可能是老天爺錯了。 現在卻有人堂而皇之地說,“錯的不是我,是老天爺?!?/br> 等他走出飯館,凝聚心神側耳去聽,發現有很多人議論著平陽縣知縣說的這句話,語氣中都是譴責和惱怒。 他捕捉著這些話語,隨著人流,不知不覺就走到了縣衙。 站在屋檐下,他強抑住顫抖的身子,目不轉睛地盯著縣衙的大門。 和那些人一樣,他迫切地盼望那扇門打開,平陽縣知縣從里面走出來。 他想看一眼這個人。 看一眼這個說出“錯的不是我,是老天爺”的人。 = 門還是沒有開。 “我們把門撞開!”先前的那個尖細聲音再一次響起。 撞門? 即使心中滿是怒氣,人們也不免遲疑。 民不與官斗,對官府天生的畏懼讓他們不敢造次。 來這兒的主要目的是要求縣太爺求雨,他們并沒有想著動手,沒這個膽子。 有人嘀咕:“沖撞官府可是死罪?!?/br> 王三聞言,繼續提高聲音大喊。 “縣太爺不出來見我們,這是下定決心不管我們的死活了?!?/br> “縣太爺不肯求雨,莊稼馬上就要全部旱死,今年一粒糧食都收不到?!?/br> “難道我們就這么回去等著活活餓死?” “左右都是死,我們拼了?!?/br> “今天一定要見到縣太爺,讓他給我們一個交代?!?/br> “我們這么多人,難道縣太爺把我們都抓起來?” 是啊,左右都是死。 一個多月沒有下雨,水井大多都干枯了,土地裂開,稻子漸漸蔫下去。 若是二十幾天之內莊稼再不能得到充足的澆灌,就會全部枯死。 他們已經沒了活路。 看看周圍的人,他們又多了一點勇氣。 他們只是撞門,又不和官府的人交手,不是大罪。 就像那人說的,縣太爺不可能把他們全部抓起來。 “撞!我們把門撞開!今天一定要見到縣太爺?!?/br> 一些漢子沖著門口走去,擺好架勢,就要合力撞上去。 一時找不到趁手的工具,他們只能憑血rou之軀撞開縣衙的大門。 王三悄悄往后退。 蘇老爺交代要把聲勢鬧大,讓縣太爺嚇破膽,于是他扮作農夫,混入這些人,見機行事。 到目前為止,一切都順利,他對事態的發展很滿意。 蘇老爺也一定會滿意。 = 眾人走到離著縣衙大門七八步處,沉膝彎腰,側過身子,肩膀對著門,正要沖上去使力撞門。 忽然聽得“嘎吱嘎吱”響,門從里面打開了。 眾人踉蹌著止住步子,抬頭朝門口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