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燕進了帳篷，見孫小乙依然坐在那里發怔。道：“孫都頭，聽說你打完仗回來，精神頭不太好?，F在看來，確實是如此。你這個樣子，可是讓大家擔心?！?/br>
    孫小乙一看是指揮使，急忙站起來道：“我第一次上陣，戰后不適，聽說是正常的事?！?/br>
    李燕點了點頭：“你說的也是。人第一次上戰場，容易緊張。往往頭腦發熱，只知道沖殺，很多人還用脫了力。等到打完了仗，腦子繃得太久，就容易一片空白。大家聚在一起，說說笑笑，很快就過去了。今天中午，我和監押二人請你們幾個都頭飲酒，我們一起走吧?！?/br>
    孫小乙道：“剛打完了仗，如何就飲酒？”

    李燕道：“正是要犒勞你們呢，才選這個時候。天氣不早，我們一起去吧?！?/br>
    孫小乙起身，隨在李燕身后，一起了帳篷。而后左拐，向團指揮部的方向走去。

    團指揮部附近有兩家酒樓，新近起的，做的就是這些軍人的生意。當然，諸如賣酒賣醋的，送rou送菜的，諸般商販也是他們的客戶。風險雖然大了些，但由于競爭少，端的好生意。

    王宵獵軍中的物資都是由上級撥付的，基本沒有向民間購買的需求。但是到了團這一級，由于人數增多，自然而然的就形成了一個小商圈，避不掉的。

    對團指揮部附近的小酒館，王宵獵一向是置之不問。只要不過分，像是容忍軍官在里面打架，喝醉了耍酒瘋，包娼庇賭等等。這叫做寬嚴相濟，正是因為軍營中嚴禁飲酒，外面才會相對放開。

    李燕指著左邊的酒家道：“這一家燉的羊rou好吃，我們都是在這家?！?/br>
    說完，用手撩開酒家的門簾，等著孫小乙進去，才把門簾放下。

    因為這些酒家都是臨時的，建的極其簡陋。房子都是高梁秸上抹了泥做墻，上面是茅草，腳下是泥地。因為都是熟客，酒家里的小廝也少，經常人手不夠。

    一進酒家，大堂里幾桌跟軍隊做生意的客人，正吆五喝六飲得歡。正常情況下，軍人很少在大堂里喝酒。人稍微多一點，便會要一間閣子。如果人少了，就從酒家買點酒rou，到外面的廣闊天地去了。

    監押彭丙安從閣子里看見李燕和孫小乙，急忙招手，喊道：“指揮、都頭，在這里，在這里！”

    李燕和孫小乙急忙走過去，見本指揮的五個都頭都坐在里面。

    進了閣子，落了座。監押彭丙安道：“今日人數到齊，我們且飲一杯！”

    今日的這場聚會，就是為了安慰孫小乙，為他進行心理疏導的。只是正常的都頭，都是從軍校里面出來，面對這些很坦然。孫小乙一無所知，覺得茫然。

    第一次上戰場，一般人都會有心理問題。普通士卒，自然有隊一級軍官和各級效用開導，都一級就是指揮使和監押的責任了。如果飲酒的過程孫小乙還是不能開解，后續會有監押想其他辦法。

    雖然相對較少，營一級也是有公使錢的，主要用于軍官聚餐。如果不夠，還可以跟團里要。相對來說，團里的公使錢比較充足，一般不會為公使錢發愁。

    一支軍隊的管理，不能夠只靠嚴刑峻法，還要有對官兵心靈的撫慰。剛則易折，管理需要剛柔相濟。但是這種管理，對軍官的要求很高。管理不到位，就成了軍官們吃吃喝喝，管理效果則幾近于無。

    幾杯酒下肚，孫小乙不那么緊張了。幾個都頭說著白天戰斗的趣事，一邊喝酒吃rou，孫小乙漸漸放開。

    彭丙安觀察著孫小乙的樣子，慢慢放下心來。

    下面的軍隊緊張有序地做著戰前準備，戰后休整，有條不紊。上面則突然緊張起來。因為耶律余睹到了。

    平遙縣衙，司令部的人員團團而座，聽著汪若海講著最近的形勢。

    用一根木棒指著地圖，汪若海道：“耶律余睹有兵八萬余人，已經到了太原。金軍的援軍，除了完顏海里的四萬人還要路上，其余的全部都到了！”

    “完顏海里到了哪里？”王宵獵問道。

    汪若海指著地圖，道：“壽陽！”

    王宵獵看了看地圖，點了點頭道：“也快了。再也五六天時間，他怎么也到榆次了。耶律余睹到了之后，給他十天時間休整。十天之后，前線的戰事就要緊張起來?！?/br>
    說完，王宵獵用手指輕敲桌面，閉目思索。

    趙鼎在對面看著，不知道王宵獵打的什么主意，感到格外緊張。

    突然抬起頭來，王宵獵道：“命令姜敏，十五天之后，他的軍隊過寧武關！留足夠兵力守雁門關，其他人以最快速度占領大同府！要告訴他，不管怎么樣，一定要牢牢守住大同府！”

    汪若海點頭稱是。

    王宵獵道：“命令各軍，要做好準備。如果金軍來攻，則擊卻之！金軍不來攻，嚴守陣地。十五天后，以石榮的第一師為主力進攻方向，全力北進！西路奪取交城，東路奪取太谷！如果得手，則進攻清源、榆次。命令解立農，用十五天的時間，翻過大山，進攻太谷縣城！”

    汪若海道：“依宣撫的意思，十五天后全面進攻？”

    王宵獵重重點了點頭：“不錯，十五天后，全面進攻！”

    第955章 攻其一翼

    太原的都統衙門，宋時為經略安撫司衙門，金占領后為完顏銀術可的都統衙門，現在為谷神的帥府。

    官廳里，谷神和耶律余睹主客并排而坐，下面是眾將領。

    請過了茶，谷神道：“都監遠道而來，一路辛苦?！?/br>
    耶律余睹道：“朔代幾州，最近一兩個月內已經二十多萬大軍過境，支撐軍需委實困難。太原糧草也不多，必須要有軍糧，我們才能待下去?！?/br>
    谷神道：“此事都監不必擔心。完顏海里押運糧草從幽州而來，已經到了壽陽。再有五六天時間，就該到太原了?！?/br>
    耶律余睹嘆了口氣，道：“與宋軍決戰，我感覺國相此次有些急了。各方準備不足，宋軍又非弱者，我們突然到了太原，有些茫然無策。聽說前幾日，監軍與宋軍戰了一場，結果并不如意?！?/br>
    谷神道：“確實不如意。不過宋軍如何作戰，一切我已盡知，也不是白白折損人手?！?/br>
    耶律余睹道：“監軍既然已有主意，不知與宋軍作戰，當用何法？”

    谷神道：“宋軍有火炮，有手雷，一般方法，實在難破其軍陣。我軍進攻的時候，當選軍陣正面較窄的地方，一次投入較多的軍隊，爭取把其軍陣一下擊穿。等到擊穿軍陣，從后面攻過來，就容易多了?！?/br>
    耶律余睹點了點頭。道：“待我休整幾日，到時看監軍見功！”

    谷神的本意，是讓耶律余睹的軍隊到時上前進攻。誰知耶律余睹竟然退縮，一時也不好逼他。

    耶律余睹待了幾日，完顏海里到來。他從幽州帶來了大量糧草，讓谷神心里安定不少。

    到了第十一天，谷神認為耶律余睹的軍隊已經休整完畢，決定對宋軍進行一次進攻。突破口依然選擇在石榮的陣地。谷神認為，石榮只有一個師，防守的面積又大，是宋軍的薄弱環節。

    石榮站在一個高地上，手拿著望遠鏡時刻注意著金軍的情況。旁邊有一張長方桌，桌前放了幾把交椅，桌子上擺了茶水，還有地圖等軍事用具。

    許長行趴在桌子上，仔細地看著地圖，不時拿起望遠鏡觀察金軍的布置。鈐轄袁溉坐在桌前，仔細看戰前各團報上來的作戰計劃，估摸著各團軍官情況。桌子一頭，掌書記鄭田光查看各種命令，不明在旁邊筆記上記下來。

    看了一會，石榮到桌邊坐下，放下望遠鏡，拿茶壺倒了一杯茶水。道：“看金軍的樣子，攻擊的正面并不大，但后面的兵力卻很多。他們主要進攻第四團潘亞忠的方向，其他團的陣地前根本沒有金軍。我想，金軍的目的，是想在一個方向突破，沖散我們的軍陣?！?/br>
    袁溉道：“實在不行，就在潘亞忠的方向再布置兩個團，讓金軍盡管來沖！”

    石榮搖了搖頭：“可以讓葛定的工兵團頂上去，加強潘忠的厚度。等到金軍全部投入，真不進攻其他軍隊，可以從別的地方抽調軍隊出來，補充潘亞忠?！?/br>
    袁溉道：“總之不能金軍沖破我方軍陣，不然就麻煩了！”

    石榮點了點頭。

    一旁的許長行道：“金軍真的不進攻其他方向，我方的軍隊也不能閑著。等到金軍大部投入戰斗的時候，選擇離得較遠的團，全力向金軍進攻！他要沖破我方的軍陣，我軍則沖破金軍的軍陣！”

    石榮一拍手：“許參謀說的是。他攻他的，我攻我的，看誰的進攻更加有利！”

    說完，拿起望遠鏡，到陣地前仔細觀察，尋找一會的突破口。

    金軍陣前，谷神對耶律余睹道：“宋軍的戰法，先是靠火炮攻擊，再就是靠手雷炸人。過了這兩道線，無非刀槍互捅。短兵相接，我大金怕過誰來？都監請看，我軍已經過了宋軍兩道防線，已經刀槍互見了！”

    耶律余睹點了點頭。道：“監軍說的不錯。不過，看宋軍的樣子，短兵相擋，我們也不占上風?！?/br>
    谷神道：“宋軍在前線的都是精銳，戰力著實厲害。沒有辦法，只能憑著我們兵多，把他們拼掉！”

    耶律余睹看了看前線，道：“這個時候，宋軍若從其他地方突然進攻，我們如何應對？”

    谷神愣了一下，道：“宋軍的戰法是防守有利，他們豈會放棄自己的長處？若是宋軍進攻，豈不正中我心意？”

    耶律余睹道：“監軍只進攻宋軍一點，他們應該攻出來才是?！?/br>
    這是常識，金軍進攻宋軍一點，其他方向的防守必然薄弱。宋軍找到弱點，與金軍對攻，才是戰場的規律。如果宋軍只是被動挨打，指揮官就有問題了。

    谷神當然地認為宋軍只會防守，進攻沒有什么手段，威脅不大。聽了耶律余睹的話，心中不由打鼓。如果宋軍進攻有特殊手段，自己這樣布置不是找死？

    石榮把左虞候童德招到面前，指著金軍軍陣道：“金軍的布置，重心在我們的右翼。布置了大量軍隊，想一舉攻破第四團潘亞忠的陣地，來個前后夾擊。我這里觀察了很久，金軍左翼確實薄弱，軍隊不多。你去組織第一團、第二團進攻，直攻金軍的左翼。炮團和騎兵團歸你指揮，好好使用他們?！?/br>
    童德叉手稱是。

    過了一會，童德問道：“一次出去兩個步兵團，防線是不是薄弱了些？”

    石榮道：“金軍的進攻只集中在一點，那兩個步兵團沒有用處。你記著，攻得一定要猛，一定要快，讓金軍反應不過來。騎兵不要一開始投入，讓他們在后面打機會，要做到一錘定音！右翼是汾河，金軍安排的兵力本來不多，正是絕好機會。只要打崩了金軍一翼，這場戰斗就基本結束了！”

    童德想了一想，點頭道：“末將定不辱使命！”

    說完，轉身快步去了。

    石榮拿著望遠鏡又看了一會，轉身回到桌子旁。道：“我以兩個步兵團和炮團、騎兵團攻金軍左翼，你們估計金軍能挺多久？”

    許長行道：“金軍善苦戰，不是其他軍隊可比。我估計，一個時辰怎么也挺得住?！?/br>
    第956章 徐進彈幕

    正在這時，一個親兵飛奔而來。到了跟前，翻身下馬，向石榮叉手道：“稟都統，宣撫已到前線！”

    石榮嚇了一跳，急忙道：“宣撫到了哪里？我等速去迎接！”

    親兵回頭看了看，不好意思地道：“已經到了——”

    石榮急忙轉過頭去，就見王宵獵和趙鼎、汪若海三人正在趕過來。急忙迎上前去，牽住了王宵獵的馬。

    最近戰事變得激烈起來，王宵獵也把司令部從平遙遷到祁縣。距前線只有幾里，能夠及時趕到。

    下了馬，王宵獵直接問道：“谷神來了多少人？如何進攻？你如何應對？”

    石榮急忙道：“現在已經查得清楚，金軍一共出動了大約七萬多人，其中約四萬人集中我軍右翼，主攻第四團潘亞忠的陣地。我已命令工兵團上去加強第四團陣地，同時命左虞候帶領第一、第二團反攻。師屬的炮團、騎兵團全部配備左虞候的部隊，爭取一錘定音！”

    王宵獵點了點頭，拿出望遠鏡到高處觀看前線形勢。

    過了一會，收了望遠鏡，王宵獵道：“谷神對前線的認知是正確的。集中優勢兵力，選擇一點突破，而后進入混戰階段，再力圖取勝。只是，他對于雙方戰力的認識還是混亂的。七萬多人，他認為就能穩勝這里的五萬人了？”

    趙鼎急忙道：“七萬多金軍，戰力不容小視！宣撫，還是小心為妙！”

    王宵獵道：“怎么小心？金軍已經攻上來了！只有兵來將當，水來土埯！”

    汪若海在桌子前面看著石榮的布置，沉吟道：“以四萬兵攻一個團的陣地，谷神的決心不可謂不大。但是，他首先保證的，是自己其他部分的陣地要能夠守住。一會童德攻勢如何，是這場戰事的關鍵了?！?/br>
    王宵獵在桌子前坐下，道：“炮兵如何配合步兵進攻，是一門大學問。你們師是第一師，全軍訓練最好，自然該為其他軍隊做個榜樣。炮兵推進到最遠的時候，騎兵正好上戰場?！?/br>
    石榮道：“稟宣撫，我就是這樣跟童德講的！”

    王宵獵笑了笑：“既然如此，我們就在這里看童德的表現了?！?/br>
    谷神一直神情緊張地注意著前線情況?？上?，金軍與宋軍短兵相接之后，戰線一直僵持不動。而且這個時候，宋軍的火炮一直不停，金軍一直處在宋軍的炮火覆蓋之下。

    耶律余睹道：“監軍前幾日說過，一定要把火炮搬到戰場上來，不然無法打仗。這些日子過去，不知此事進行得如何？今日戰場之上，可沒有見到我軍的炮兵??！”

    谷神臉色一紅，道：“我軍的火炮，比宋軍沉重了許多。不用騾馬，人力根本無法移動。而且，射得又比宋朝的火炮近，這樣的戰場火炮上來實在沒有用處?！?/br>
    谷神親自試了，才知道此事看起來容易，做起來極難。同樣的火炮，金軍幾乎要用宋軍兩倍的炮手。而且，由于太過笨重，人力無法cao縱炮車。再上射速太慢，而射程又太近，根本就上不了戰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