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漢之國 第179節
幾人要了三十串烤羊rou,一盤酥炸泥鰍,一盤椒鹽鵪鶉,一盤孜然羊rou,一盤蔥拌豆腐。舒繼明又要了一條烤大鯰魚,便讓小廝上酒來。 小廝道:“我們這里有上好的梅子酒、桂花酒,客人要哪一種?” 舒繼明道:“前兩日我喝了一種燒酒,淡青的顏色,極烈。不知什么酒?” 小廝道:“我們叫竹葉青。這酒喝著順口,不過烈得很,許多人喝醉??腿巳粢?,店里自然有,只是價錢略貴一些。一分價錢一分貨,我們這里最實惠了?!?/br> 許世杰問道:“一般的燒酒多少錢?竹葉青又是多少錢?” 小廝道:“回客官,一般燒酒兩升一瓶,一百一十文足。竹葉青也是一瓶兩升,一百七十文足?!?/br> 舒繼明高聲道:“既如此,便拿四瓶來,我們兩人飲一瓶!不醉不歸!” 許世杰急忙擺手:“既是烈酒,一人如何喝得了一升?店家,拿一瓶來足矣!” 舒繼明道:“都頭,不必替我省錢!我的錢袋你看過了,幾十貫錢有,請得起諸位!” 許世杰嘆了口氣道:“兄弟,你不常喝烈酒,不知道厲害?,F在賣的燒酒,大多數人不要說一人喝一瓶,八人喝一瓶就不算少了。只管放心,若是喝得不盡興,讓店家再拿就是?!?/br> 宋朝的酒城里大多按瓶賣,一瓶兩升。這樣做一是保證不容易變質,便于運輸,最重要的是方便官府收稅。當然,這個時候的升比后世的升小一些,不足七百毫升。許世杰不是個嗜酒的人,認為一瓶酒就夠在座的七個人喝了。 店里當然也有散酒賣。常說的一角酒是四升,白酒不能用這個單位,一般用合。只是小廝見幾個人的樣子,不是差錢的,當然要喝瓶里的。 爭執一番,小廝離去。不多時,拿了一瓶酒過來。拍開泥封,沒有給幾人倒滿,泥鰍、鵪鶉、豆腐等菜就上來了。七人剛剛舉起酒碗來,羊rou串等其余菜也全部都上齊。 喝一口酒,舒繼明擦了擦嘴道:“這里上菜好快!” 許世杰道:“他們這里不一樣。因為人多,rou串都是一直不???,不用等客人點菜。其余的大多都有做好的,哪里會耽誤時間?!?/br> 幾個人一邊喝酒,一邊閑聊。太陽落下山去,月亮拿了上來,天地間多了絲矇眬。 王中孚對舒繼明道:“今日考試,看哥哥弓馬嫻熟,箭不虛發,考場上再沒有一個比上你?!?/br> 舒繼明嘆了口氣:“我自小喜刀槍棍棒。家里略有些錢財,稍懂事便學騎馬射箭。不是我自夸,這一身本事,附近州縣沒幾個比得上我。只是自小不喜讀書,只會寫自己名字。前年就想考軍校,奈何這里只要識字的。沒有辦法,請個先生,在家里苦學一年多,終于能讀懂一篇文章了?!?/br> 許世杰道:“你自己覺得,今日考得如何?” 舒繼明有些郁悶:“若說弓馬武藝,諸位也都看到,自然沒有半點問題。奈何要做文章,對我實在太難了。我自己大概知道的,一篇五百字文章,怕不有二三十個別字!更不要說,還有我不知道,其實錯了的。你們說,這種文章如何得中?” 許世杰道:“不必擔心。軍??嘉恼?,只是確認你會讀寫,不是考進士,不要求多么出色??v然別字多一些,念你武藝十分精熟,應該也會錄取的?!?/br> 崔亮道:“我識字也不多,自覺文章中錯別字不少,也正心中忐忑?!?/br> 說起此事,舒繼明便就哀聲嘆氣。喝一口酒道:“今日考完了,弓馬考試的官人特意問了我的名字去??此臉幼?,像是賞識我。奈何我自己不爭氣!” 說完,輕擊一下桌子,極是懊喪。 王中孚道:“既是問了你名字,就有意錄你了。別字多一些也沒什么,入了軍校再學就是。其實其他軍隊當中,不識字有什么?許多官人就喜歡不識字的?!?/br> 宋朝建國不久,太祖曾經說過一句話,欲令天下武人盡讀書。只是到了太宗,政策就有些變。到了真宗時候,就完全變了。真宗用武將,有意提拔不識字的人。 這種風氣,影響非常深。宋朝還好一些,許多武將當到了高官,會有意讀書識字。比如岳飛和韓世忠,做到高官之后還會寫詩詞。岳飛甚至留下幾首名篇。到了明清時候,這種風氣愈加興盛,許多武將大字不識一個。對皇帝來說,不識字就沒有許多心思,用起來可靠。但對軍隊來說,文盲做將領,會直接影響軍隊的戰斗力,更加影響軍隊經驗傳承。 舒繼明知道自己文試成績不好。但武試太過順利,考官專門來問自己名字,心中存了一線僥幸的心理。自己盤算,如果真地考中了,進了軍校也要努力學認字。他看見王中孚文試極是輕松,所以有意接近。真考中了,有這么外熟悉的人在身邊,可以教自己。 第421章 為什么建軍校 昨夜酒喝得多了,日上三竿,王中孚還在熟睡。突然,門被猛地推開。崔青沖進來,手舞足蹈地高聲道:“中了,我們都中了!真是好運氣!我請你們飲酒!走,飲酒去!” 王中孚猛地坐起來,一臉茫然地看著崔青。 一邊的許世杰道:“都中了,確實是好運氣。只是這個時候,哪有飲酒的?!?/br> 崔青道:“如何沒有?我看榜回來,見許多人結伴,都說要去飲酒!聽人說,軍校學出來,就可以做軍官了。我是是光耀自家門楣?” 王中孚沒好氣地道:“要學出來才做軍官,你急什么?大清早的,我還沒睡醒呢!” 崔青道:“你是富貴人家出身,又文武雙全,自然不覺得入軍校怎么樣。我不一樣的。家里數代都是種田的,沒一個讀書人,更不要說做官了。若不是我運氣好,小時候得村里的教書學究喜歡,跟著讀了幾年書,連這個機會都沒有!” “好,好,你厲害!”王中孚下床,伸了個懶腰。 就是在其他軍隊,以王中孚的身份和本事,最少也是個小軍官。王宵獵的軍隊還要進軍校,對王中孚來說,實在沒有什么吸引力。他自小文武兼學,覺得軍校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地方。 到了中午,舒繼明興高采烈地過來,與六人一起出去飲酒祝賀。 許多考生是從其他地方來的,此次考試,要求五天之內出來結果并且入學。入學之后,學校會選時間放一次假探親。再之后,就要一直到畢業都沒有假期。許世杰陪著五人,沒有急著回去。 正月的時候,趙構取“紹奕世之宏休,興百年之丕緒”之紹祚中興之意,改元紹興。三月初十,丁未日,王宵獵治下的軍校正式開學。 許世杰送王中孚等人到了學校門口,看著他們進去,一個人默默地看著天邊的朝陽。 進了軍校大門,過了警戒部隊,過了許多衙門辦公的地方,便到了校場。那里排開幾張桌子,每張桌子旁邊立一個大榜,上面寫了各人名字。每人依據名字過去報名,自有人組織。 王中孚和舒繼明恰恰巧分在一隊,過去報了名,與其他人站在一起。 諸般手續辦完,有人過來帶著十人到一邊,靜靜等待。直到日上三竿,帶的人才道:“今日是開學的日子,鎮撫使特來訓話。你們小心謹慎?!?/br> 說完,帶的人指揮著王中孚十人,到了校場上站定。 王中孚扭頭一看,自己身邊密密麻麻全是人,也不知道有多少。從進校門開始,一直到校場的兩側,都有兵士警戒。警戒的士卒一直延伸到看不見的地方,也不知道有多少人。 為多時,一個四十多歲的將領走到臺前,高聲道:“在下劉紹先,原為光州守將。建炎三年酈瓊攻光州,被其所逼,逃入信陽軍。鎮撫使差遣,命我來提舉軍校。軍?;I備已近兩年,而今諸事粗備,今日算是正式開學。你們這些新入校的學員,算是第一批?!?/br> 說完,劉紹先側側身子,又道:“今日軍校開學,茲事體大。鎮撫使特與汪參議前來訓話?!?/br> 劉紹先說完,便退到后面,汪若海上前。 看著眾人,汪若海道:“在下汪若海,忝為鎮撫使司參議。今日隨鎮撫來,是因為你們這些學生對于我軍來說非常重要。依鎮撫使令,今年全軍整編,缺少非常多的軍官。特別是中下層軍官,對于軍隊非常重要,但又缺得厲害。說是缺軍官,主要有兩個意思。一個是依照編制,許多職位沒有合適的人。再一個的意思,是現有的軍官,在知識上有欠缺,需要進行培訓。這種局面,需要你們盡快學成,到軍隊里面做事。我可以保證,接下來的日子,軍校的錢不會缺,糧不會缺。其他的少什么,盡可以給我講,我會想盡一切辦法解決!總而言之,鎮撫使司會不遺余力,保證軍校錢糧富足!” 說到這里,下面的學生一起唱諾,聲勢極為浩大。 等聲音靜下來,汪若海道:“進了軍校,到底要怎么學,學什么,對你們的要求是什么,請鎮撫前來訓話!軍校是個新事務,以前沒有用這種方式培養過軍官,大家要慢慢適應?!?/br> 說完,走到后面請王宵獵上前。 王宵獵走上前,看了看眾人。道:“今天我要講的話不少,用時會比較長。若是官員講話,就找個地方讓大家坐下了。你們是軍人,站上個把時辰,是應該能夠做到的。不過,今天第一天入學,站在這里聽我講話終究不太好。每人發一把小交椅,大家坐下來?!?/br> 有兵士從場外進來,拿著小交椅在眾人后邊,一個人一個人向前傳,每人一個。 這其實就是后世的馬扎,攜帶方便,特別便于野外使用?,F在的王宵獵并不十分困難,準備軍中每人一把,做為行軍攜具的一部分。最早的一批,就是發到軍校里來。 眾人拿了馬扎,一時不知道該怎么做。有人東張西望。 王宵獵道:“軍人與百姓不一樣,要坐有坐樣,站有站樣。就是坐下,也要有統一的軍姿!你們是初入軍校,今天不做要求。坐下吧。盡量坐得端正一些!” 眾人稱諾。放下馬扎,坐了下來。 王宵獵道:“從追楊進到襄陽,我就想辦一個軍校,培養各級軍官。只是以前軍官不是這樣培養出來的。一時之間沒有教頭,沒有教材,也不知道應該怎么辦。所以一直籌備。雖然不斷有軍官到這里來學習,但說實話,那不算真正軍校。從你們開始,軍校才算辦起來。你們是第一批學生!” “因為缺人才,這次錄取比較寬松。錄取寬松,學成結業就不能寬松了。初步打算是這樣。你們所有的人學的教材是一樣的,教法是一樣的,但難免有人學得快,有人學得慢。一年之后,學得好的人可以主動要求考試,考過了就算學成。心里沒有把握的,那就學得久一點。在軍校里最長時間是五年,五年還是不能結業,那就算了。依據考試的成績,你們出軍校之后,基本在都以下軍隊任職。結業的,無非是都頭、軍使、左節級、右節級這四個職務。結不了業的,就只能做擁隊、押隊、旗頭等職務,不算軍官?!?/br> 說到這里,王宵獵看著下面的眾人。道:“你們是按在軍校里學的成績分配職務。這樣分配合適不合適?公平不公平?說實話,不能說這樣就能人盡其用,就公平??傆刑厥獾娜?,雖然成績不好,但實際上學得非常好。到了軍隊中,戰陣表現出色。還有些人,成績雖然好,但戰陣上沒有什么用。這樣的事情總是難免的。所以在我們的軍隊中,對這種事情有補救措施。這里就不多講了??偠灾?,用考試成績決定諸位前途的方法,對于鎮撫使司是合適的?!?/br> 講到這里,王宵獵停頓了一下。過了一會才道:“為什么要建軍校?這個問題,許多人都曾經問過我。我的回答很簡單,因為需要?!?/br> “自武周長安二年,朝廷設武舉,到現在四多年了。四百多年的時間,武舉選了一些名將,如唐之郭子儀,本朝的徐徽言。但總的來說,武舉并沒有使軍隊脫胎換骨,有許多不足之處。本朝自仁宗皇帝慶歷八年開武科,也有百年了,選出的人才實在不多。是以除了武舉之外,本朝還設了武學。熙寧五年,神宗皇帝立武學,一般有二百人之眾,學成要三年時間。只是后來的戰事,特別是靖康金虜南犯,說明不管是武舉還是武學,都不能真正讓軍隊強大起來?!?/br> 說到這里,王宵獵苦笑道:“靖康年間河東戰事,有十七金軍破本朝兩千大軍。唉,想一想,兩千人一人吐一口唾沫,也把這十七個人吐死了??删褪潜皇邆€女真人追著跑!” “有人說漢人怯懦。這是什么話?選人出來一對一單打,世間有比漢人更能打的?可為什么戰爭就是打不過人呢?打不過契丹人,現在又打不過女真人,道理在哪里?” “要我說,首先是朝廷對軍隊的定位。軍隊是干什么的。再一個,軍隊的組織、制度、選人、裝備和訓練,諸般種種。是不是按照提高軍隊的戰斗力來的?,F在看,只怕不是的。不從每一個環節下手,怎么能讓軍隊有戰斗力呢?我們設軍校,就是要從組織、制度、選人、訓練來下手,培養人才。用你們這些人才做骨架,搭上服役的士卒,建立一支真正脫胎換骨的軍隊!” 前世最常見的說法,宋朝軍事孱弱,最重要的原因是崇文抑武。這個名詞換來換去,有說崇文抑武的,有說重文輕武的,總之都是差不多的意思。初聽的時候,王宵獵也覺得對。后來知識多了,越想越覺得沒有道理。一個國家軍事孱弱,是因為軍人地位不高?若軍人地位高了,軍事就強了? 宋朝之前的五代時期,武夫當國,軍人的地位夠高了吧?燕云十六州怎么丟的?后世晚清民國的軍閥混戰時期,軍人地位夠高了吧?當全世界的反西斯戰爭開始大反攻的時候,還有豫湘桂大敗。從全世界來看,英國是世界霸主的時候,軍隊里充斥著小偷、流氓、醉鬼、罪犯和流浪漢,還不一樣打遍天下無敵手?無論是從中國,還是從世界,什么因為重文輕武的說法都站不住腳。 軍事不行,軍隊對外打不了勝仗,不從軍隊本身找原因,而是說什么重文輕武,說什么朝廷不讓武將當宰相,這說法聽著就讓人覺得無比可笑。為什么宋朝的軍隊戰斗力不行?當然要從朝廷對軍隊的定位,軍隊的組織、制度、錢糧、訓練、裝備這些方面找原因。說什么是因為朝廷重文輕武,這話聽著就不像是一個正常的現代人能夠得出來的結論?,F在世界上哪個國家不是重文輕武?說的宋朝毛病,西方的漂亮國幾乎一樣不少,哪個敢說漂亮國的軍隊不行了? 研究了一千年宋史,研究出個這來?還有人喜歡說,歷史惟一教給人們的,是人們從歷史中學不到任何東西。歷史教給人的東西多了,人們學到的也多了,什么學不到? 執行不嚴是一回事,宋朝的軍法其實很嚴酷,動不動就要殺要斬。王宵獵感覺,得出宋朝軍事不行是因為重文輕武的人,跟制定軍法的那些宋朝文臣很像。文臣們是,看到、聽到軍紀渙散,戰場上往往望風而逃,不是深究其原因解決,而是這也殺,那也殺,覺得刀舉得高將士就怕了。說宋朝軍事不行是因為重文輕武的人,是明明不懂,卻偏偏要把自己打扮成個專家。 來到這個時代,要真信了什么重文輕武導致軍隊戰斗力不行的鬼話,就掉坑里去了。 是誰最早提出宋朝重文輕武導致軍事不行的,王宵獵不知道。說得如此明確,應該是建國之后很晚的事情了。但最早提出類似的觀點的,應該是我大清。滿洲馬上得天下,對弓馬特別重視,認為是自己一族在中原立身的根本。經常以宋朝和明朝作為反面教材,教育其子孫,不能忘根本。問題是大清面對八國聯軍、世界諸強時候的時候,絲毫看不出其軍隊能打的樣子,丟盡了中央天朝上國的臉。 如果沒記錯,王宵獵記得歷史書對清朝的定義,是中國封建專制的頂峰。到了一些專家嘴里,就搖身一變,成了中國封建社會的頂峰,甚至搞出個康、雍、乾盛出來。恰在這個時候,中國開始全面落后于西方。落后于世界的盛世,真有人開這種玩笑。 軍事不行,當然就要從軍事上找原因,這才是科學的態度。顧左右而言他,不懂裝懂,有什么用處呢?怎么改造軍隊,新中國給出了方法,視而不見是不對的。 第422章 我們不一樣 看著眾人,王宵獵緩緩地道:“軍隊是干什么的?其他的地方我不講,我也管不到,只講我們這一支軍隊。在我的眼里,軍隊是保家衛國的,是抵御外侮的。不能保證百姓安居樂業,這支軍隊還有什么用處?一句話,軍隊是對外作戰的,對內保護的!” “有人說,軍隊對外作戰,那要是境內發生了叛亂怎么辦?大的方面來講,如果施政沒有問題,百姓能夠吃飽穿暖,知道只要辛勤工作,努力學習,將來會有更好的生活,為什么會叛亂呢?如果受到了人的蠱惑,比如邪教,或者境內有外族人群,發生叛亂也不會規模太大,不應該動用軍隊就能平定。歸根結底一句話,境內不穩,首先是執政者要自省。其次,盡量不要動用軍隊平叛?!?/br> 這是政權對軍隊的定位。王宵獵想了許久,才最終確定下來。宋朝對軍隊的定位,應該是朝廷之鷹犬,天子之爪牙。以什長之法,階級之辨,使之內外相維,上下相制。既維護皇權,又保證其不對皇權產生威脅。只是從立國不久,便就外不能御強敵,內不能護百姓。 把軍隊定位為保家衛國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只是世上的事情,不是說說就算了,而是要真地做到。王宵獵決定這樣做,下了很大決心,要有許多配套政策。 說到這里,王宵獵笑了笑。道:“世間事,往往是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要軍隊保家衛國,就還要有一支維持境內治安的力量。不只是如此,若是太平時候,僅御外敵的軍隊,花許多錢,官府又怎么會心甘情愿呢?一句話,有許多事情要做?!端抉R法》言:‘古者,國容不入軍,軍容不入國。軍容入國則民德粗,國容入軍則民德弱?!衍婈犛糜趪鴥?,就是把百姓視為敵人,是不行的?!?/br> 這個問題,初想很簡單,細想又包括太多。王宵獵不想過多糾纏。 “本朝的官職,向來分文武。如果細分,禁軍中的武將又不是普通的武職,一般稱軍職。你們從軍校學成出去,做的是軍職。有什么不同?不管是文官還是武官,是一份工作。公事之外,每個人還有自己的生活?;氐郊依?,關上大門,做什么想什么都可以。軍職不一樣。這不是一份工作,而是一種特殊的身份。人在軍中,就沒有什么工作內工作外,一切服從軍令。這樣的工作,當然與普通的官職不同。與此相適應,同樣的品級,軍職的俸錢應該更高一些,待遇更好一些。離開軍隊的時候,也應該會得到一定的補償。在軍中,家中的事務,應該得到官府的幫助。這些我們正在開始做,只是還不完備。你們放心,數年之內,該有的都會有。你們盡心為國效力,我不負你們!” 聽到這里,王中孚看了看身邊的舒繼明,不由面露喜色。 宋朝從制度上并不苛待武將。同樣的品級,武將的俸祿會高一些。立了軍功,遷轉時跟進士出身一樣是雙轉。以狄青為例,僅用六年時間,就從最低級的武將,做到了管軍大將。在宋朝,管軍大將是武將升遷的頂點,待遇類比執政。又用了八年時間,升到了樞密副使。接著平儂智高,升任樞密使。在樞密使的任上,狄青做了四年。嘉祐六年,宋仁宗病重,不能視事,狄青遭到攻擊,加同中書門平章事,以使相出知陳州。在陳州任上,狄青很快病卒。 對于狄青的遭遇,宋朝人很少有什么話說。他武將出身,在皇帝病重不能理政的時候,應該自動辭去樞密使職位,以免人心生疑。不辭職,就遭到了文臣的群起攻擊。這跟宋朝重文輕武沒有關系,是正常的政治行為。到了明末、清朝的時候,一些文人發明新論,說狄青無端被文臣攻擊,從而使武將寒心。 宰相之職,天下政事無所不管。宋朝的人經常用范仲淹贊寇準的一句話說宰相,左右天子方為大忠。這個職位到了宋朝,實際上已經不可能讓武將擔任。狄青任樞密使,實際上已經是武將的最頂端。狄青不是第一個武將任樞密使,也不是最后一個。 以狄青為例,在他的仕宦生涯中,與文臣的矛盾有。但如果說因為他是武將出身,就被文臣所輕視,所壓制,是不符合事實的。最后他被攻擊去職,也沒有什么好說的。四年樞密使,時間足夠長了。任職時間比狄青更久的,不管是文臣還是武將,都很少見。最后被攻擊,主要的原因是仁宗病重,狄青戀位不去。這個時候為了政局穩定,大臣必然逼走狄青。 宋朝是不是重文輕武?是的,幾任皇帝對此都有明確的態度。宋朝的軍隊不能打仗,是不是因為朝廷重文輕武?不是。武將當不了宰相就寒心了?現代社會,正常的國家,有幾個會讓將軍做國家無首? 宋朝的軍隊不能打仗,根本上說,是從晚唐五代開始朝廷對軍隊的態度有了變化。由此而帶來的組織、制度、訓練等等,導致了軍隊的戰斗力下降。為什么晚唐五代某些藩鎮的軍隊很有戰斗力?甚至遠強于宋軍的戰斗力?只能說,時間短,一時的戰斗力很難保持。如歷史上不足十萬女真人軍隊,擊敗了李自成,橫掃了整個中國,戰斗力何其強大。幾十年后,戰斗力就大幅下降。到了晚清,面對列強,更加是不堪一擊。如日本法西斯,二戰開始的時候,迅速橫掃東南亞。僅僅幾年之后,就不值一提。 從宋朝之后,中原王朝對軍隊的定位出現了問題,軍事制度沒有適應社會發展,跟崇文抑武或者重文輕武可能有一點關系,但絕不是重要的原因。 每到國家危難的時候,總有一些文人,以拯救國家、拯救民族為己任,站出來大聲疾呼。他們的精神是偉大的,對國家和民族的作用也是巨大的,這不能否認。在條件有限的時候,他們盡自己的所能分析國家和民族失敗的原因,提出改革的意見。這種想法當然是好的,精神是值得鼓勵的,后人應該給予他們尊重。但是,他們得出的結論,大部分時候是不正確的。他們完成了自己的使命,這些不正確,留待后人仔細研究,進行改正。因為在他們做這些工作的時候,確實沒有時間和條件去做這些工作。 說宋朝、明朝滅亡是因為崇文抑武,是因為對武將不尊重,而對于軍隊本身的問題沒有認識,與提出的人的身份是相符的。這沒有什么。更不要說在提出這種說法的時候,這也有現實意義。但對于后人來說,歷史不能這樣糊涂下去。 對于歷史問題,這樣稀里糊涂的事情有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