慵來妝 第121節
“不著急的?!卑总接中呱狭?。 下人們的婚嫁有所不同,總以服侍主子為先,拖到二十幾歲的盡有。 叫許融看,這年紀倒更為合理,不過她還是打趣了一句:“你不著急,我看他可著急得很?!?/br> “我想等哥哥回來?!卑总郊毬暤?,“他出去好幾年了,只送了一回信。奶奶雖然寬縱,他也該回來了,哪能一直在外面亂走?!?/br> 這也是,連許夫人才都提了一回。許融道:“那就等一等也好,你哥哥恰與你兩個性子,這么長時間,我看,這天南海北都該叫他踏遍了——” “奶奶,吉安侯府來人要見奶奶?!奔t榴跑進來報信。 許融不由與林信對視一眼——他們剛從許家回來,怎么這么快又有事了? 林信要進臥房的步子頓住了。 許融叫人進來。 來的是兩個人,一個許融認得,是許家外院的一個小管事,另一個就很陌生了,十七八歲的小子,矮墩墩的,但很精實,又風塵仆仆,像是遠道而來。 “大姑奶奶,這小子上門來,說有急事要找大姑奶奶,府里人都不認得他,就要攆他出去,誰知他說是奉了白泉的命,又說什么性命相關,小的知道白泉是奶奶的陪房,不敢做主,就回了侯爺,侯爺原要親自過來,因醉了,起不來身,就叫小的領他來了?!?/br> 小管事原來是個引路的,說完了,站過一邊,示意那小子:“這就是咱們大姑奶奶,你不是說有要緊話,快回吧?!?/br> 小子看樣子沒怎么進過世家大宅,有點戰戰兢兢,撲通跪下,砰砰胡亂磕了頭,而后雙手捧上一封書信:“小的是白泉大掌柜手下伙計,奉大掌柜之命,求大姑奶奶救命!” 第114章 白泉 許融接過了信。 信封與那小子一樣, 都灰撲撲的,撕開時,里面的信紙也不成樣, 皺巴得像在鹽水里腌過。 薄薄的只有一張,比許融預想的要簡短得多:開頭給她請了安,中段認證了小子的伙計身份, 末了說讓小子給她捎了話,沒了。 并無什么求救信息。 許融辨認了一下, 字確實是白泉的, 她見過一回, 丑得很有特點——他仆下身份,能自己設法認些常用字就不容易了, 要文法那是苛求。 許融把信紙塞回去, 抬頭叫那小子:“起來坐吧,你叫安子?” 新橙搬了兀子,紅榴倒了茶來,那小子有點無措地被安排坐在兀子上, 捧著茶小心點頭。 “白泉叫你捎了什么話來?” 小子左右看看, 卻欲言又止:“貴人奶奶, 大掌柜吩咐了, 這事要緊, 只能告訴奶奶?!?/br> 丫頭們會意退出去, 白芙目光憂慮, 但還是隨著走了, 屋里只剩下許融與林信,她示意道:“說吧,你們做了什么買賣, 碰上了什么難事?” 安子又看了眼林信,知道是男主人,就不敢提要他回避的話,老實道:“小人是在蘇州跟上大掌柜的,一開始做的綢緞買賣,蘇州的織繡是天下一絕,大掌柜有本事,買賣做得很順,后來就又添上了茶葉買賣,再后來,什么都做點……” 他顯然知道信箋的簡短——必定也得了白泉的囑咐,從起家開始一點點說得很細,如許融所料,白泉天生是個如風般的人,一座蘇州城、乃至整個江南都是關不住他的,他的足跡越邁越廣,買賣也做得越來越大,不過三年多的時間,正經盤弄出了一間商行,取名叫吉慶。 “不過大掌柜一直說他背后還有主子,他只是被使出來替主家做事的,所以小人們稱他老爺,他都不愿,只讓稱呼一聲掌柜?!?/br> 安子說到此處,歇了口氣,悄悄抬頭看了許融一眼:“小人從前以為大掌柜是謙虛,又或是有意替咱們的買賣漲漲身價,沒想到這回出了事——” 白泉直接讓他回京送信,他才知道居然是真的,他們背后真的有座靠山。 進了一座侯府,轉眼又被引來另一座侯府,見到的左一個右一個對他來說全像是云端上的貴人,他因此心都定了不少,徐徐地又說起來。 且說白泉天南地北地到處走,因精明強干,一直沒出過什么事,直到年初時,進了甘肅地界。 許融聽見這個地名,眉心一跳。 不知道是不是她過于敏感了,總覺得有不妙預感。 “大掌柜到甘肅,是聽說甘肅的皮毛好,想親自看一看,趟出一條路來?!?/br> 這是白泉一貫做生意的手法,親自下場,搭上路子后,再交給底下人。 “大掌柜帶隊從延安入陜西,過慶陽府,一直無事,直到西進平涼府時,那地方太遠,又荒,沒什么王法,小人們行商,沒有空手上路的,帶了一批貨物,不想就招了當地一戶豪強的眼?!?/br> “大掌柜見過世面,起初并不慌,與那豪強幾番周旋,言道折價些賣他都可,咱們外地人初來乍到,只當交個朋友?!?/br> 許融微微點頭。 “誰知那豪強格外霸道,竟打的空手套白狼的主意,一文都不想出。那如何使得?咱們走那么遠路,帶的人手也不少,大掌柜就叫小人們做好準備,既然當地沒個王法,就硬碰硬,等亂完了,再破些銀錢去打點官府就是?!?/br> 沒王法的地兒,官員多半也腐敗無能,白泉起先未嘗沒有嘗試過報官,肯定是失敗以后,才另打了這個主意,說是太平年景,可那偏的遠的地方亂為王的事情也少不了。 許融與林信對了一眼,確知他也明白,就不多問,聽著安子繼續說下去。 “哪知道,臨到頭了,伙計們家伙事都抄到手里了,那豪強竟調來了一隊持弓的衛隊!” 安子的臉苦巴起來,“這可怎么打?我們全被抓了起來,丟進了黑牢?!?/br> 有衛隊,還有黑牢—— 這不可能是民間什么豪強的配置。 許融知道預感成真,輕聲道:“是慶王?” 安子吃了一驚,又忙點頭:“奶奶,您真像大掌柜說的那樣聰明,一猜就是!” 這還猜不著就奇了。 許融不糾正他,問:“那豪強就是慶王本人?” 安子又苦了臉點頭:“就是他。您說,他那么大一個王爺,到底為什么干這樣事啊。他要早報了身份,小人們哪敢和他相強,要什么,都送了他就是了,也惹不出后面的麻煩?!?/br> 許融也不知道,不過,一個爭位失敗被趕到平涼府去的王爺,往哪個方向變態好像都有可能。 “你也被丟進了黑牢,那你后來是怎么出來的?白泉呢,他現在怎么樣?” “是大掌柜求情將小人們放出來的?!卑沧踊氐?,“大掌柜現在被慶王帶在了身邊,大掌柜走過的地方多,慶王爺愛聽他講那些各地的事兒,又覺得大掌柜能干,想收攬大掌柜?!?/br> 許融:“……” 就沒想到是這個走向。 二十一世紀什么最貴?人才。 百年前的這架空朝什么最值錢?還是人才。 是金子,到哪都發光。 安子連忙又補充:“但大掌柜說,奶奶才是他的主子,對他有知遇之恩,他萬萬不愿背棄奶奶。而且,慶王爺有些喜怒無常,大掌柜跟著他,像踩在薄冰上一樣,所以找著機會,就偷偷放小人跑來報信了?!?/br> 他說完,伸手到懷里去,又掏出了一個重重油紙包起來的小紙包:“這是商行的印信,大掌柜叫小人帶給奶奶,說,他也不敢讓奶奶涉險,如實在無法營救,只將商行交給奶奶,不枉了奶奶信他一場,他就知足了?!?/br> 第115章 這冷板凳早也是坐,晚…… 安子被引去了外院客房休息。 許融捏著小小一枚印信沉默。 以這樣的方式和那位背景板一般從未正式現身卻又好似無處不在的王爺打上交道, 是她沒有想到的。 一時之間,她也不知該如何處理。 畢竟,隔岸觀蕭家的暗潮與潮水忽然拐彎沒過自己腳踝的感覺不大一樣。 “別擔心, 白泉一時應該沒有性命之憂?!绷中砰_口道。 許融點頭。這算是好消息,慶王想用白泉,白泉又靈敏, 短時間內應該無恙,所以他還騰的出手放小伙計回來求救, 但從他不敢有一字要緊言語落在紙面上來看, 險也是真的險。 “這事先不要聲張?!彼辛说谝粋€主意。 白泉沒有將自己與吉安侯府間的聯系告與慶王, 可知在他的判斷里,說了也沒用, 吉安侯府這點顏面不足以震懾到一位親王, 而即便加上永靖侯這個新貴也不見得夠——因為慶王不只位高,他還有點瘋。 倉促去討人,可能適得其反。 “我們先設法打聽一下,平涼府如今究竟是何情形?!绷中乓渤鲋饕?。 安子他們一進平涼府就跟慶王纏斗上了, 沒來得及熟悉當地并把買賣鋪開, 所以他對事發地的描述有些含糊。 許融同意:“嗯?!?/br> 為今之計, 只有一步步入手。 她從前對慶王多有回避, 是不想惹麻煩, 但如今白泉以士報她, 她不能棄下他在險地, 不論能不能成, 盡最大努力,她總得試一試。 當下林信去找林定,許融將白芙叫來, 沒隱瞞,大致將事情與她說了一遍,又行安撫,白芙起先慌怕不已,但聽許融沒打算放棄白泉,她漸漸鎮定了下來:“哥哥會平安回來的,我相信奶奶?!?/br> 說實話,許融倒對自己沒那么大信心。 這與以往所有的危機都不同,牽一發而動全身,一個處置不好,麻煩就大了。 而林信從正院回來后,帶來的消息令她覺得果然棘手:“爹說他多年都在安南,再以前的衛所在漠北,于西北從未涉足,不知道那邊是什么樣?!?/br> 接下來數日也不順利,如英國公,年輕時倒是去過陜西,但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那時慶王都還未去就藩,就知道一些也是無用。 忙活了好幾日,竟一無所獲。 而轉眼到了四月初一,林信的任命下來了,他要去禮部領告身文書,再去翰林院報到。 一路上都順利,領告身時,他還遇見了同榜的探花,接下來去翰林院的路上,兩人便結伴而行。 探花呂博明今年二十八歲,也算得一位年輕俊杰,不過他這個年紀,自然不可能沒娶過妻,只是妻子身子不好,兩年前亡故了,呂博明一心備考,兩年間沒有續娶,等到一朝高中,卻恰像為他備好的一樣,當朝的長興侯看中了他,要招他為婿。 兩邊都滿意,也都比較急切,這婚事就成就得很快,呂博明透露出來,他已經修書回鄉,只待父母允準——萬無不準的理,不過是個過場,兩邊就要正式過定了。 林信沉默聽著。 他聽出來,呂博明跟他聊這些,是基于他原來出身長興侯府的緣故,他好像真的信了蕭侯爺為林定保全子嗣、兩邊握手言和的說法,于是覺得跟他可以多兩分親近,聊天時也可以熟絡一些。 但事實并非如此。 他就不太好回應,好在呂博明將娶貴女,春風得意,并不在意他的冷淡,一路與他說到了翰林院,直到進官署見了夏學士才罷。 按制,林信授為從六品修撰,呂博明授七品編修,都是一步到位,直接入職為官。 不過翰林清貴,不比外任官要預庶務,兩人新官上任都沒什么事做,到夏學士跟前應過卯后,只是在院里各處觀摩,拜見一下前輩。 而不但他們,前輩們閑著在樹下庭中看書下棋的也不少,林信與呂博明拜見了一圈,正立著看棋局時,呂博明被夏學士著小吏喚走。 呂博明不敢大意,一邊走,一邊忙問那小吏:“學士召下官何事?” “編修勿驚,只是有一份文卷,要勞編修抄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