慵來妝 第112節
不等她再想,也不等她退開,林信就在她眼皮底下,用修長又骨節分明的手指,將那紙契約撕成了兩半,四瓣,八瓣……直至碎片。 許融:“……” 不可置信,瞳孔地震。 這是什么惡劣的毀約行為! 撕就撕了,這么光明正大的! 許融本來是沒想好,還想談一談說不定能談出個決斷來,這一下叫他氣著了,道:“你光撕你的有什么用?我這里也有一份,也可做證據?!?/br> 雖然丟了,但他又不知道。 他都敢當面這么干了,她空口扯句謊又算什么,她都想好了,大不了,回頭補寫,趁他睡著,再拉他手指按一下—— “是這個嗎?” 林信從另一個袖口里,又取出了一張紙,照樣抖開,叫她清清楚楚地看過了,再在她震驚的眼神里,依樣畫葫蘆,撕拉—— 指甲蓋大的紙屑散了一地。 保證絕對拼不起來。 “……” 許融看看一地雪片似的紙屑又看看他,注意力不覺歪了一瞬——犯不著撕這么碎吧? 而后才想要發聲質問。 但不等她說,林信先一步說話了:“現在沒有了?!?/br> 他垂下了手臂,挺直站立與她對峙,公然、而堅定地道:“你我之間,只有一封百年好合、永結同心的婚約?!?/br> 第106章 那倒也不必 “你——” 許融腦中空白, 伸手指他,問出一句要緊但在當下又很不要緊的廢話來,“你怎么有我的契?” “我撿的?!绷中诺?。 那就果然是遇到追殺那會兒的事了——不過他當時到底下沒下車?還是軍士撿上來以后, 他幫著接手正好把那一張接過去了的? 許融想不起來,也不用想了,不管怎么樣, 像他說的,現在都沒有了。 好嘛, 她考慮自己的底線, 到底沒去翻他的東西, 他好,把底線當面給她表演了個天女散花。 許融瞪他。 但究竟為他這個行為本身生氣, 還是為所導致的后果生氣, 她其實不大分得清,總之氣就沒錯了。 “那我要是堅持要走,你還打算把我關起來嗎?”她冷冷問。 林信不吭聲。好一會后道:“我沒這么說?!?/br> “那你做這種事做什么?”許融揚起下巴逼視他。 也怪了,他沒動作的時候, 她把自己煩了個七上八下沒著落, 他這么一動, 明明霸道又不講理的, 她反而找回了全部的底氣與主動權。 怕? 一點都不。 簡直可以跟他斗上百十個來回。 “我不想你走?!?/br> 許融:“……” 許融:“咳?!?/br> 她明明是緩了緩之后才開的口, 仍舊把自己嗆到了。 大概是之前噎在喉間的氣, 一下子去得太快, 她沒反應得過來。 “那你也不能這樣?!痹S融責怪他, “你不會好好說嗎?” “我說了,你就聽我的嗎?”林信抬眼看她,眼中似閃了下光。 許融下巴不覺又抬高了一點:“那不一定?!?/br> 林信眼底的光熄掉, 面色重又冷峻起來。 許融:“……”她又氣了,“你這叫好好說嗎?你這是叫我非聽你的不可!” 林信沉默了一下:“嗯?!?/br> 他居然敢“嗯”! 許融捋袖子——沒打算打人,就是找個由頭發泄一下情緒,上前兩步,整個人逼到他跟前去:“我要是不聽怎么樣?” “你這么討厭我嗎?”林信不答,眼底更黯,反問。 ——那倒也沒有。 不,應該說,完全沒有。 但兩軍對陣時,許融覺得她不能輸了這口氣,便不松口:“這和討不討厭沒關系,我即便是喜歡你,你也不能這么先斬后奏?!?/br> 說完覺得不對,他不過問“討厭”,她直接給上升到“喜歡”去了,豈不更糟? 就又找補了一句:“如果我就是不愿意,你難道還打算對我用強嗎?” “我沒有?!绷中胚@回否定得很快,而且好像被許融侮辱到似的,他聲音都變得有點啞,“我不會?!?/br> 這還差不多。 許融總算消了點氣,看來她還沒有走眼到那種程度。 “那你到底想怎么樣?又不讓我走,又不打算別的,難道一輩子就這么白白跟我耗下去?” “就這樣——”林信的聲音沒恢復過來,他眼尾的那點紅此時又有了別樣的意味,不再凌厲,倒好像有點憂傷似的,“不好嗎?” 許融發了下傻,好在哪里? 當然,她好像是沒差,但他—— 他今年才二十一啊。 沒那……什么需求的嗎。 “你說,你這輩子不打算再論婚嫁?!?/br> 林信再一開口時,許融就覺得耳熟,像她說過的,是不是原話她不記得,意思肯定沒差。 記性好的人就是占便宜。 “既然你也不會再嫁給別人,那就跟我作伴不行嗎?”林信問她,“從前是什么樣,以后還是什么樣,只要你留下,我不勉強你任何事?!?/br> 許融睜大了眼。 她后退。 退沒兩步又停住——后面是箱籠,他們原來就是站在一堆箱籠中間。 可這一來就不妙了,這點距離,她實在怕瞬間怦動的心跳叫他聽到。 更糟的是,他好像沒有察覺,還上前了兩步,將間隔重新又填滿:“可以嗎?” 不不不知道。 許融在心里回答他,因為她實在說不出話來。 她看見過他的愛,但她不知道,她看見的還不是全部。 “不行嗎?”林信憂傷更甚,做出不法行徑的是他,罪證還在地上,受了莫大傷害的還是他,他頭低低垂著,啞嗓里都似帶上了一絲懇求,“你還說,讓我以后出了頭,給你當靠山,你就不去蘇州了。我知道我站得還不夠高——” “夠夠了?!痹S融終于忍不住道。 已經五元了,再集齊一元,都能召喚千古有數的成就了,他還說不夠,把新科會元打擊成這樣,她覺著她簡直有點造孽。 她何德何能—— 他又何必呢。 “那你在京里住著,跟在這府里住著,也不會有什么差別?!绷中鸥WC,“爹和娘那里有什么閑話,我去回,不用你管?!?/br> 許融摸了下臉。 她是為了緩解緊張,結果摸完覺得更緊張了,guntang,肯定紅了。 “你、你是可以好好說話的嘛,”許融慌亂里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好像在兜圈子,卻又渾然不覺,兜得有滋有味,“那先前為什么那樣?!?/br> “我說了又沒有用?!绷中庞挠牡?,“你天天都在收拾嫁妝,天天都在找契,天天都在想著離開我?!?/br> 許融被他三個“天天”震住,說得好像她多壞,她并沒有;辯解的話到了嘴邊又停住,覺得不對:“——你知道?你不是要會試嗎?你不好好考,每天注意這些?” “我好好考了?!绷中欧瘩g她,“不然,我不會現在和你說?!?/br> 也是,責怪會試第一沒用心,聽著太拉仇恨了。 “你要是有什么要求,你說,我都答應你?!绷中抛约喊言掝}正了回去,而后語意轉沉,補道,“除了走?!?/br> “我——”許融終于道:“你讓我考慮一下?!?/br> …… 林信出去了,許融看看一地東西,懶得收拾,也懶得喚人,自己把首飾摘了,外衣寬了,躺到床上去。 是她的午歇時間了,但當然是睡不著的。 帳子一拉,她抱著枕頭,在軟軟的錦被間滾了一圈。 她人生里沒有這樣幼稚的時候,偶爾來一次,感覺好像還不錯。 反正沒人看見,她骨碌碌又滾了一圈,滾完才覺得心情平復了一點。 就是翹著的嘴角還下不去。 就是開心嘛。 對著自己也沒什么不能承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