慵來妝 第110節
林蕭兩家初宣布林信歸宗時,在京中激起很大風潮,怎么說呢,就太戲劇性了,這樣的故事一般在話本里才會發生,哪知道居然現實里上演了一出? 民間因此演繹出多少版本傳說且不說,還被拿到朝會上討論了一下。 因為林信身上是有解元功名的。 他的改姓不但在兩府之間發生,也要報備到禮部去,這一改,他本人名姓出身包括三代履歷全部變了,事關朝廷掄才大典,必得慎重,事一直通到了禮部尚書案頭,尚書不敢做主,最終達了天聽。 圣上將蕭侯爺和林定召至朝會垂詢。 到了這個地步,蕭侯爺也不可能再反悔,不論心里怎么不甘,打落牙齒和血吞,認了。 林定自然更不會掉鏈子,當朝還向蕭侯爺表示了感謝,并嗚嗚哭了一場。 當事人之間統一了口徑,林信在禮部的檔案更改就順利了許多,也有心存疑惑的官員出列表示應該再仔細查訪一番,不過會試逼在眼前,這一仔細,可就萬萬趕不上了。 圣上沉吟。 英國公出列背書。 圣上相詢太子。 太子思考過后,回稟:“林信功名系苦讀而來,并無舞弊不法之事,且他始終不墜不移其志,既然如此,兒臣以為不該以他的家事誤了國事,令他放手考去,若能在此等重壓之下得中,恭喜父皇,父皇又得一良才?!?/br> 圣上頷首,曰“善”,準奏。 …… 林信就在開考前險之又險地完成了一應手續的更迭,赴考去了。 他一考九天,會試完了如果得中,不久又是殿試,家里的事自然一點也沒空搭手,林定和韋氏又是兩個靠不住的,才全部落到了許融手里。 忙得她自己的嫁妝拖回來都沒空細盤了。 論起來,許融的心思在這頭才是。 “奶奶找什么?” 見她又開始翻找東西,白芙和新橙兩個一起過來,想要幫忙。 到了永靖侯府以后,最高興的不是許融,而是丫頭們,從前在蕭家,雖然有許融撐在頭里沒吃過什么虧,但有蕭夫人那樣的主母,誰也不能真正痛快起來,日子過得總是有點束手束腳。 如今就不一樣了,韋氏只差把“寬厚”兩個字刻在了臉上,許融不論與她說什么,她沒駁過一回,只有一個“好”字。 這日子,比原來在吉安侯府都舒心些。 “沒什么,找我原來記的一張閑賬?!痹S融含糊道。 她想找的其實是她那張婚前契約。 她記得清楚,當初抓銀票跑路時看見過,但不知為何,如今存心來找時,找了快半個月也沒找著。 難道是路上丟了? 那又丟在了哪里? 許融想起想去回憶不起來,只能推斷,若真丟了,最有可能的應該是亂撒財物想引開追殺的時候。 ——對了,那兩個家將已經還給了蕭侯爺,但他們的口供仍扣在林定手里,蕭侯爺到了金殿之上也不敢反口,跟這個把柄也有一點關系。 但現在那頭的事倒是順利過關了,她的問題卻一個個地冒了出來。 又一回尋覓失敗后,許融發了會呆。 就很煩惱。 她本來沒那么在意那張契約,又沒法律效力,當初會寫下,不過是對雙方的一個慎重提醒。 但林信得回了他的,她卻丟了屬于她的那份,就令她不安了。 總覺得有什么悄悄脫離了她的掌控,越找不著,她越是想找。 ……可就是找不到。 她暗戳戳地甚至想去偷偷翻一翻林信的東西,橫豎他不可能把契約帶進考場去,肯定在家,不過想了一番后,終究覺得自己不能這么跌破底限,還是放棄了。 真到了攤牌的那一天,實在不行,就空手套他去,他總不至于非要她拿出契約才肯認賬吧。 最后,許融這么決定。 雖然要怎么攤牌,攤牌些什么,她也沒想好。 只是覺得必有這么一天,而這一天快了。 為了不打無準備之仗,許融在掌管整個永靖侯府內務的同時,也抽出一點空,帶著收拾起自己的嫁妝來。 她做這事手熟,沒費多大功夫,丫頭們也沒察覺出什么異常。 林信三場終于考完,累得面無表情,回來就倒頭休息,一連歇了好幾日,似乎也沒注意到她在干什么。 許融不知道自己是松了口氣,還是——還是也有點別的什么,她不想分辨,就按自己的步調走。 “不知道世子這次考得怎么樣?!?/br> “奶奶都不著急,我看必中的?!?/br> 小丫頭們議論,她們嘴里對林信的稱呼自然地全部換了。 許融聽見了失笑,這倒也沒錯,林信報上名能去應考之后,她就不再把這件事放在心上了,不知道哪里來的一股篤定,她就覺得他沒有不中的道理。 若說還有一點懸念,那就在名次而已。 放榜日在大約十天后。 這十天過起來實在快得很,流水一樣,轉眼就到了。 這時候許融把宅子也大致收拾出了個模樣,幾間主要院落都能啟用了,林定與韋氏自然住了正院,許融則住在位置大小僅次于正院的春盛院,這院名原是前任老尚書留下來的,許融覺得不錯,就保留了下來,只是叫人重去打了一塊新匾額。 她照樣給林信留了書房,且在外院又依林定此前說的,給他格外辟了一處只以各色花樣鏤空木板為隔斷的五開間敞亮大屋,作為兼具待客與讀書功能的正式書房。 布置完以后許融自己都怪喜歡的,她雖然不愛看此間的書,但不妨礙她作為一個曾經的讀書人對于書房的別樣感情嘛。 此外又有幾分唏噓,覺得自己也算個簡陋版的諸葛輔主了,鞠躬盡瘁,該到功成身退的時候了。 二月二十七日。 晨起天沒亮,許融還睡著,林定跑來,咚咚地把院門敲響。 丫頭忙替他把門開了,他進來就催著去看榜。 嗓門那個洪亮:“快走了,車都在門口等著了!你們怎么一點都不著急?!” 許融手忙腳亂地穿衣洗漱,她也沒那么淡定,還是想要知道結果的,畢竟還有個萬一——萬一要是落榜了呢? 林信看上去在學業上沒受影響,他還重新去拜見了蘇先生,但誰知道他心里究竟怎么樣,經了這番劇變,他的性子內斂很多,許多話都不同人說了。 即便是許融,也開始覺得看不懂他。 在林定不遺余力的催促下,一刻鐘以后,他們就坐上了出門的馬車。 與此前那幾次出榜不同,會試的榜文張貼在禮部墻外。 林定的催促這時候就見出好處來了,他們搶了個前排的好位置,而榜文這時候還在貢院,沒運過來張貼起來。 但來看榜的人也有一些了,且隨著時間推移,越聚越多,沒用多長時間,就變得人山人海,擁擠不堪。 林定帶了家丁在外圍護著,也不大管用,這時候,哪怕他一嗓子亮出侯爵身份只怕都沒人買他的賬——侯爺又怎么樣,能來這看榜的最低也是個舉人,彼輩書生爭著要捧朝廷的飯碗,又不吃他家的飯,怕他個甚。 林定漸漸都叫擠出了點敬畏了:“——小寶,你就跟他們一道考試啊?!?/br> 看這個個如狼似虎的,拉去戰場上都能頂一陣了。 林信沒應他,因為外圍正激起一陣轟然喧鬧,本來擠得水泄不通的人群被軍士敲打,開始混亂著讓出一條道來。 憑經驗他知道,是榜文到了。 道路讓出來以后,果見兩排軍士保護著一頂彩亭,彩亭后又跟七八個小吏,在一路如饑似渴目不轉睛的矚目下,行到了墻下,長長的榜文被小心取出,隨著張貼,徐徐展開到了墻上。 先露出的是末尾的名次。 “第三百名,浙江金華府東陽縣王岳之——!” 在場忍不住有人大聲道,這一個幸運兒的名字又被人口耳相傳著向外圍擴散,終于不知在哪個角落激起了一聲巨大的抽泣:“嗚嗚,我中了——中了??!” 隨著展開的名次越來越多,同樣欣喜若狂的聲音也在各個方向響起,林定附近就有一個中了第兩百三十二名的,是個中年人,看上去苦讀得不輕,發際線往后推移了不少,林定嫉妒地看了他閃亮的腦門一眼——怎么他都中了,還沒聽著小寶的名字? 勉強按捺住焦急的心情,又繼續等。 但隨著時間推移,現場愈加混亂,那中了的手舞足蹈,自覺無望的則如喪考妣,各人心思不一,就沒人再像一開始那么讀榜了,林定傻了眼,努力瞪大眼自己去看那榜——卻什么也看不懂。 這個場合里,他可能是唯一一個文盲。 就非常慘。 眼看著榜文全部展開,張貼完畢,周圍人聲鼎沸,不斷有人加入也不斷有人離開,林信最后往榜上定定看了一眼,轉身道:“我們走吧?!?/br> “沒、沒中嗎?”林定惶恐,又慌著連忙安慰他,“小寶,沒事,這科考官沒長眼,我們下科再來,下科一定中!” 林信頭也不回:“不用了?!?/br> “那——那不考也好,”林定又迅速把心態扭轉過來,“有爹給你賺的爵位呢,不稀罕什么進士不進士的?!?/br> 許融擠在旁邊,聽他父子倆雞同鴨講,終于忍不住道:“侯爺,玄誠的意思是,他中了??!” 林定定住。 他前腳踩在后腳腳后跟上,就維持著這個詭異的姿勢好一會,才“啊”地大叫了一聲。 “第第第第幾名?!”他抓了林信問。 林信淡淡道:“第一?!?/br> 第105章 你我之間,只有一封百…… “哈哈哈哈哈——!” 林定一路笑回了永靖侯府。 這不是任何修辭說法, 而是事實描述,直到踏進府門,他的下巴當真就沒合攏過。 跟著的家丁都有點受不了:“侯爺, 你砍下那叛王腦袋時都沒這么激動過呢?!?/br> “那算什么,手到擒來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