慵來妝 第70節
煩惱的漸漸變成了許融自己。 她默默地有點后悔了。 做決定的時候,她自覺已經考慮全面,臥房與暖閣雖近,但在空間上仍是隔開了的,且蕭信定期也要來應個卯睡一下,如今不過從偶爾變成每天而已,差別不大。 理想簡單美好,現實磕磕絆絆。 從前蕭信來睡,他起得早,等許融醒來時,他早已連被子都疊好走了,她蠻可以悠閑地起床穿衣,又或是先倒杯茶,晃悠一圈喝了再穿,無人相擾。 現在就不一樣了,蕭信晨間的作息被迫和她調整到了同步,他要是像開始賴床還好些,但他適應能力驚人,有個三四天以后就也固定在辰初起來了,許融開始不知道,披頭散發只著單衣起來端著茶盅在屋里晃悠,忽然暖閣簾子掀開,她和蕭信面面相覷。 許融僵硬地、緩緩低頭,還好,該遮的都遮住了。 她再抬頭時,那邊簾子已經放下了,蕭信的聲音忍耐著傳出來:“……我不是有意的,我聽到你起來了?!?/br> 還走了好一會,腳步聲輕巧悠閑,他哪里知道她居然是這樣。 許融強撐著道:“沒什么,是我不當心?!?/br> 這算是第二個小意外。 沒完。 還有。 又過兩三天,她吸取了教訓,衣著整齊地穿好了才下床,誰知撞見蕭信手里抱著一條細棉褲子往外走,本來也沒有什么,她沒多想,還上去打招呼:“二公子早——” 卻見蕭信臉色一變,沒應她不說,還幾乎是以奪門而出的姿勢跑了。 許融:“……” 她費力地說服自己不要多想,卻實在無法不多想。 該換的衣裳,昨晚沐浴時就該換下去了,一大早的又換什么。 她只能盡量清空記憶,假裝自己什么都沒看到,哪知后來白芙悄悄又困惑地向她道:“二公子怎么自己洗了條褲子,我要過來,他還不許?!?/br> 許融:“……” 蕭信雖然許多事都親力親為,畢竟公子身份,沒到自己洗衣裳的地步,他的衣裳一直也是丫頭們拿去洗的。 從前都可以,沒道理今天不行。除非今天出了不一樣的狀況。 ……他從前沒這個狀況,大概是因為一個人住著,有需求,就手解決掉了。 現在中午晚上都被她拘來,他騰不出空,每日讀書的時間已經少了,總不能大白天地再那什么。 于是就……那什么了。 邏輯合理,因果完整。 問題是—— 她分析這個做什么??! 許融無語長嘆。 日子這么磕絆地過著,終于,在她的糾結里,府試來臨了。 第65章 府試 八月二十日。 時近深秋, 晨間空氣變得沁涼起來,似許融這般有點畏寒的,已經要換上夾衣才能出門。 蕭信則仍是一件單袍, 墨青色,頭戴儒巾,足蹬烏靴, 干凈利落。 他是武勛世家里出來的,與那些普通讀書人到底有些不一樣, 不論身段還是氣質都更為簡練。 今日是府試第一場, 整個北院都起得格外早, 許融忍住困意,親手將檢查過數遍的考籃遞出去。 蕭信接了過去。 許融斟酌了一下, 上次送蕭信出門, 她說的是“馬到功成”,這次情形特殊,她固然希望蕭信考中,可不想給他那么大壓力。 畢竟, 緩一緩的決定是她做的, 她該為自己的決定負責。 “二公子, ”她望著他, 最終道, “盡人事聽天命, 來日方長?!?/br> 蕭信點一點頭, 沒多啰嗦, 轉頭去了。 丫頭們當著他的面不敢說什么,等他走后,白芙陪著許融往回走, 忍不住道:“二奶奶,二公子這次是不是——?” “不知道?!痹S融搖頭。 說是這么說,她已經說服自己做好他考不取的心理準備了,倘若果然如此,那也不必氣餒。 紅榴跟在旁邊——她是順便出來看哥哥的,她哥哥跟著蕭信一起去府衙聽使喚。 “二奶奶,”此時她接話道,“我覺得二公子一定能考中,才不會像那些人說的呢?!?/br> 許融順手摸了下她的腦袋,一笑。 她知道紅榴的話是什么意思。 蕭信生病吃藥的事,府里漸漸都知道了,這光明正大,本來也沒什么好隱瞞,韋氏嚇得不輕,忙忙來看了一回,蕭信看上去好好的,也與她說了無事,她不放心,仍是絮絮地問著,直到后來知道他的起居全被許融接管了,強制規定了他的休息時間,她才一下子松了口氣:“這就好了,二郎,你就缺個人這么管著你,我從前說話,你總不聽,幸虧二奶奶厲害——” 覺得失言,她忙住口,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走了。 可旁人并不像韋氏這么心善和軟。 “二公子命真不好,偏偏在考試前生了病……” “可不是,你覺得二公子還能考中嗎?” “當然沒指望了,二公子就算比我們想的厲害了一點,又不是文曲星下凡,哪能厲害到這個地步?!?/br> “但聽說二公子還要去考呢?!?/br> “撞運氣唄,說不定撞中了呢——” 諸如此類的話語,不用紅榴回來傳給她,她也知道。 她知道,就意味著蕭信也知道,畢竟他們現在很多時間都捆在了一起。 但許融留意觀察過,她沒見到蕭信對此有任何反應。 他冷漠而行色匆匆地穿梭在蘇家與北院之間,北院之外的長興侯府偌大一座府邸,對他來說竟漸漸淡去——就像個背景一樣。 旁人說什么做什么,都不再像從前那么能影響到他。 許融隱有所悟,這狀況認真算起來,是從蕭信中案首以后開始的,侯府再大,大不過外面廣闊的天地,伸指觸及以后,回頭再來看,宅院里這些事就算不上什么了。 許融當然更不在意,她沒這么閑,一個個揪著嘴碎的下人計較,何況,她心知肚明,下人不是根源。 根源在明知而依然縱容的蕭夫人,當然蕭侯爺也有份——不過他事實上知不知道,許融很存疑,蕭倫這個嫡長子他都沒怎么放在心上,別說蕭信了。 一路有的沒的想了一陣,就來到了正院。 早是早了點,不過許融不想來回倒騰了,打算請完安再回去補眠。 她近兩個月來請安,蕭夫人都是獨自坐著,背后少了門神一樣的常姝音,這是因為常姝音月份淺,蕭夫人對子嗣還是看重的,將她的請安一概免了,也不要她跟在身邊見習理家。 許融因此也有陣子沒見到她了。 今日不同,她一邁進院門,正見到常姝音在丫頭的攙扶下,往堂屋里走。 “二奶奶來了?!?/br> 丫頭的通報聲讓常姝音的腳步在門檻邊頓住,轉過身來。 按日子算,她的孕期該有四個月了,不多也不少,沒有十分顯懷,但腰腹部的衣裳看得出顯得緊繃。 許融在臺階下就停住了步子。 沒別的,她怕常姝音萬一崴了腳什么的,碰瓷她。 常姝音不知領沒領會到她的避嫌,只仍把端莊架勢擺著,向她點點頭,轉回身先進去了。 許融慢吞吞地跟著進去。 她算沾了常姝音的光,本來她這么早堵到門上來,蕭夫人未必耐煩見她,說不定得等一會,但蕭夫人舍得叫她等,舍不得叫常姝音肚子里的長孫(女)等,就一并叫進來了。 進去了,蕭夫人也沒空理她,緊著先問常姝音:“叫你只管歇著,怎么今兒又過來了?” 一邊讓丫頭看座。 常姝音在丫頭的攙扶下坐下,抿嘴笑道:“我知道太太體恤我,只是,我也不能總偷懶,也想來看看能不能幫上太太的忙?!?/br> “哪有什么要你忙的?”蕭夫人不容置疑,“你好好養胎,為倫兒誕育子嗣,就是有功了?!?/br> 常姝音先應了一聲,又道:“太醫月月都來診脈,一直說脈象平穩。我才想著,我一個人呆在屋里也是悶著,不如來陪太太說說話了?!?/br> 蕭夫人點頭,看上去對于長媳的恭順很滿意,然后道:“你來的正好,我也正有一件事想與你說?!?/br> 常姝音忙陪笑欠身等待——她等到了兩個姿容俏美的丫頭。 “你如今身子重了,倫兒雖然穩重,畢竟年輕,保不準他一時再混鬧你,這兩個丫頭是我替倫兒挑下的,我原要叫倫兒來說,你來了,就更好了,就由你領回去罷,也顯你的氣量?!?/br> 許融:“……” 什么見鬼的氣量。 她去看常姝音,以常姝音之能忍吞聲,這時的臉色也僵住了。 “這兩個丫頭,都是在我身邊服侍了好幾年的,”蕭夫人加重了語氣,“性情都和順懂事,我挑下已有一陣子了,只是一直沒抽出空來說?!?/br> 言下之意,現在才叫常姝音領回去已是寬宏了。 常姝音終于開口,聲音一下子干澀:“太太,世子自升職以后,公務更忙,這陣子都不大在家,恐怕無心——” “倫兒忙,你做妻子的才要多體諒他?!笔挿蛉硕⒅?,“該想的,也要替他想到?!?/br> 許融在心里默默補足:包括妻子孕期時的小妾。 在蕭夫人的壓力之下,常姝音長久地沉默著,直到門外傳來通報,蕭珊等人也來了,她無法再拖延下去,而抵抗又是辦不到的,最終還是領上那兩個丫頭走了。 腳步比來時沉重了兩倍不止。 許融請安完成跟著溜了,她由頭至尾只說了一句“給太太請安”,后頭就莫名看戲吃瓜起來。 瓜有點餿,像放了幾百年的,吃起來也沒意思,她回去就拋到了腦后,滿心里又回到了正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