慵來妝 第14節
新的一天太陽升起時,許融賴在床上不想起來。 事情一定生變了,她知道。 再有僥幸心理那是哄自己玩,她既裝不了這個傻,就得起來面對新變故。 ……她不想起來。 真累。 “好難啊?!痹S融躺在帳子里喃喃感嘆。 她不想爭,不想斗,不想cao心,不想勞碌,可做條咸魚這么難。 “姑娘?”白芙聽見動靜,過來把帳子撩開半邊,笑道:“姑娘要起來了?我叫她們去提水?!?/br> 許融拿被子把臉一蒙,在里面悶聲道:“不起?!?/br> 白芙如今極少見她這個模樣,笑出了聲:“那姑娘就再睡會兒,我先出去,不吵著姑娘了?!?/br> 帳子重新落下,輕巧腳步聲遠去。 許融懶懶躺著。 她哪里睡得著,就是不想動而已。 窗外的小丫頭一邊灑掃,一邊嘰嘰喳喳地說話。 “今兒的天氣也好,就是又冷了點,我在茶爐子底下偷偷放了一把栗子,等活做完了,咱們一塊兒去吃?!?/br> 另一個驚喜地叫起來:“你哪來的這好東西?” “之桃jiejie的嫂子給的?!毕日f話的道,“我們兩家是鄰居,昨天我偷空回了趟家,正好看見她家在收拾東西,把一些帶不走的笨重家什送人,見了我,就抓了一把栗子給我?!?/br> 另一個道:“送人?她家要搬走了嗎?” 先說話的道:“是呀。之桃jiejie從府里贖身了,你不知道嗎?” 另一個顯然十分吃驚,干活的動靜都停了,“我到哪里去知道,又沒人告訴我——恐怕連姑娘和白芙jiejie都不知道呢!” 先說話的聲音里帶了一點得到“獨門消息”的自矜:“這也難怪,之桃jiejie昨天才走,又走得悄無聲息的,都不曾來這里和姑娘拜別,所以大家都不知道?!?/br> 另一個急急地道:“對呀,為什么不來呢?之桃jiejie總是貼身服侍過姑娘的人,她要是來,姑娘怎么也要賞兩件東西的?!?/br> “心里有怨唄?!毕日f話的聲音壓低下去,“之桃jiejie本來是一等,犯了回錯,連二等都沒保住,直接貶去做了粗使……” “也是,是我,我也想不開……” 兩個小丫頭干完了這一段的活,換了地方,閑嘮的話語也漸漸聽不見了。 之桃贖身了? 許融目光凝注在水紅色的帳子頂,她確實對這件事毫不知情,并且可以肯定白芙也不知道,否則不可能一個字都不提起。 那結果就很明顯了:毫無疑問又是許女士的個人杰作。 許夫人之前就想把兩個瀆職的大丫頭賣了,現在之桃主動要求離開,她大約想都不會多想一下,馬上就同意了。 其實要說“多想”,許融也并沒有,但這出于她的懶怠——她不出手干涉任何與她目標利益無關的事,而不是她認為之桃沒有問題。 和另一個同時被貶的大丫頭紫燕相比,之桃太“跳”了。 跳的原因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但有一點明擺著:之桃認為自己應當有戲份。 現在許夫人把這個有戲的丫頭放走了。 許融想嘆氣,又想了想,把這口氣收了回去。 許夫人的正常cao作,有什么好意外,她要不這樣才奇怪呢。 許融也把這件事拋去腦后,她閉上眼睛,又躺了一會,只是心不靜,她躺不自在,四肢沒有舒展意,反而僵僵的,許融氣得翻了個身,她就不起來,起來更煩。 但一刻之后,她還是起來了。 白芙來報,英國公府來客上門。 許融匆匆洗漱,問:“來的是誰?” 白芙搖頭:“不知,太太那里來傳話的人只是催著姑娘快過去?!?/br> 張老夫人終于拖不下去親自來給她交待了? 還是派了哪個晚輩來? 許融按下心中猜測,簡單梳妝后帶著白芙往正院走。 進去后,她發現都猜錯了:來的是個大夫。 就是一直給張維令治胳膊、醫術極好的那個李大夫。 因未曾在意過額上小傷,許融都快把張老夫人一開始釋出的這道善意給忘了,張老夫人自己倒還記得,雖遲了兩日,到底把人派了來。 許夫人很高興,忙招呼許融坐下,親替她撩起劉海,請李大夫看視。 李大夫將五十歲的人了,不用很講究男女大防,他目不斜視,將許融的額頭看了一回,退開,拱手道:“大小姐委實傷得不輕,之前診治的那位太醫十分盡心,能治到這個地步,已屬不易,老朽醫術淺薄,不敢言能更上一層樓,令大小姐的容顏恢復如昔——” 許夫人失望道:“那你是治不了了?” 她就要坐下哭許融苦命,李大夫噎了一下:“夫人,老朽的話還沒說完,雖無十分把握,老朽受張老夫人所托,必將用盡所學,想來讓大小姐的傷痕再淡上一些,還是能做到的?!?/br> 許夫人立刻轉哀為喜:“那也好,你用心地治,我重重謝你?!?/br> 她見李大夫敢說這個話,可知醫術果然比楊太醫要強,便又想起來一事,吩咐人:“去把章兒叫來,讓神醫也診一診?!?/br> 許華章在牢里呆了這么些天,無論他本人看上去多么活蹦亂跳,許夫人都不放心,必然要讓大夫來給他請個脈的,之前大夫其實就已經來過,不過以許夫人的慈母之見,眼下有更好的上門,那順道再診一遍也不費事。 丫頭去了好一陣,終于回來,氣喘吁吁地:“太太,侯爺——侯爺出門去了?!?/br> 許夫人一驚:“什么?什么時候出的門?去哪了?” 丫頭為難道:“奴婢不知。奴婢到前院時,侯爺已經不在了,奴婢問了一圈人,才知道侯爺說在家里悶得慌,一早就出去透氣去了?!?/br> 許夫人一下氣得不輕:“這個章兒,明明答應了我好生在家呆著,這才幾天就耐不住性子了,等他回來,我必要好好罰他!” 許融側目。 她傳達的意思太明確,許夫人臉頰微微一熱,加重語氣道:“我一定狠狠罰他,叫他下回再不敢了!”又吩咐丫頭,“去前面守著,章兒一回來,就速領來見我?!?/br> 丫頭答應著去了。 接下來暫無他話,李大夫開方抓藥,指點著下人炮制了一回,待許融將熬出的藥膏敷到額頭上后,他又留下幾句醫囑,便提起醫箱告辭。 也是巧,他前腳剛出府門,后腳許華章回來了。 眉飛色舞,滿面春風。 許夫人端坐上首,喝問:“你做什么去了?!” 許華章笑嘻嘻進門:“娘,我干了件大好事?!?/br> 許夫人狐疑:“什么?” “我把蕭倫那廝的好事攪了,哈哈?!痹S華章一扭臉,見許融在座,又向她邀功,“jiejie,這回我可給你出了口氣?!?/br> 許融小半天都悶得慌,叫這小紈绔弟弟一攪心頭那股郁氣倒散了些,她抬手倒了杯茶,往前推了推,揚眉示意:“說吧?!?/br> 許華章得意了,到她旁邊坐下,先咕咚咚把茶喝了,一抹嘴才道:“我今兒原想找張維令去——” 許夫人急了:“你還找他干什么?我都叫你離這些人遠些,再闖出禍來,你還叫不叫娘活了!” 許華章道:“娘,你別著急,我不是去找他麻煩,只是想把話說開,他有什么意見,當面劃下道兒來,我都接著,免得叫小人再夾在里面搗鬼?!?/br> 他話說得糙,理是這個理,許夫人勉強接受了:“然后呢?和蕭倫又有什么關系?” “我半道上看見他了?!痹S華章瞇起眼冷笑,眼角濺出點殺氣來,“娘,你不知道吧?今天是他的好日子,他去向鄭國公府下定,騎在匹高頭大馬上,身后帶了半條街的定禮,哼,好風光哪?!?/br> 許夫人怔?。骸啊?/br> 她真的不知道。 許融問:“你去搗亂了?” “我瞅了個空,把他的大雁放跑了?!痹S華章憋了這么一會,實在也憋不住了,冷笑轉成嘿嘿傻笑,“娘,jiejie,你們不知道那場面多解氣,他們家人都傻了,亂糟糟去追,想把大雁逮回來,可他們又沒長翅膀,哪里逮得到?蕭倫的馬還被下人驚了,拉著他滿街亂跑,我躲邊上看,他臉都嚇綠了,哈哈哈?!?/br> 他捂著肚子,倒在椅子里快活直笑。 以雁為聘是古禮,也是所有定禮中的主禮,取其守信、忠貞之意,分量極重,以長興侯府與鄭國公府這樣的人家來說,那半條街的定禮未必及這一對大雁體面。 “你——”許夫人要暈了,她承受不來這樣的刺激,“日子才消停下來,你何必又生事呢!” 許華章臉垮了下來,顯然被數落得很不服氣。 “這點事,生就生了吧?!痹S融淡然道,“又沒毀損他家什么貴重財物,若找過來,賠他一對雁就是了?!?/br> 許華章立刻把胸脯挺起來,討好地沖她笑了笑,又辯白:“jiejie,你放心,我沒那么傻,蒙了臉才去的?!?/br> 許融把他上下打量了一下,頭臉沒傷,衣裳也齊整整的,是個全身而退的樣子。 想及當時亂局,她還是問了一句:“身上沒傷著吧?” 許華章感動非常,瘦弱的胸脯又往外挺了挺:“沒有,當時人多著呢,我瞅空子就往看熱鬧的人群里一鉆,一根汗毛也沒叫他們碰著?!?/br> 許融點點頭,連著許夫人也松了口氣:“唉——” “太太!” 在院門外管傳報的一個小丫頭跑進來,聲音清脆地道:“門房上叫報太太,長興侯府的蕭世子來了,要見太太!” 許夫人:“……!” 第16章 會完哥哥又會弟弟 許夫人六神無主:“一定是叫人發現了,這可怎么好?章兒,你不是說你遮住臉了嗎?” 許華章無辜道:“對啊,娘,我沒扯謊?!?/br> “那怎么還會找過來?”許夫人站起來,又坐下去,“我見了蕭倫該怎么說?” 許華章并不怕,他自覺是大獄都蹲過的人了,世間已經沒有什么磨難能威嚇到他這身清奇根骨,“有什么說什么,我出去見他。哼,我沒認真對付他,他還敢主動找上門來了,他先辜負jiejie,又陷害我,正好同他算個總賬?!?/br> 許夫人嚇得撲過去按住他:“你給我安生些罷!我去見他,既然你沒叫他瞧見臉面,我們咬死不認也就罷了——” “這不是蒙臉不蒙臉的事?!痹S融緩緩起身,一瞥身邊兩人,“我走在大街上,娘從背后瞧見我,會認不出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