慵來妝 第12節
許夫人“啊”了一聲:“這怎么行?” 許融扶著額頭,暈暈地道:“怎么不行?我們只一輛車,一道回去也坐不下,你和章哥兒先回去了,再派車來接我?!?/br> 其實許華章是騎馬來的,但許夫人想不到這層,一聽覺得有理,就猶豫了:“融兒,你真這么難受?” 許融“嗯”了一聲,眼睛都半閉起來,一副已經餓暈的模樣。 許夫人也心疼了,可既不敢叫闖了禍的許華章再留在這里,也不敢叫許華章先走,她留下等許融,恐怕許華章離了她的眼,轉眼又去新闖出一個禍來。 她沒決斷,就只好聽了許融的:“——那好罷,你在這里,娘回去了立刻就叫車來接你?!?/br> 她拉著許華章走,許華章不愿意,許夫人拍了他兩下,急得快落下淚來:“小孽障,你想叫娘的這顆心替你cao碎了嗎?!” 許華章再混不能跟親娘動手,只好一萬個不情愿地被拖走了,臨走還沖蕭信放狠話:“離我jiejie遠點,我jiejie不會嫁給你的!” 許融睜開眼,無語地看著他終于遠去,跟蕭信道歉:“他不懂事,你下回想揍他就揍他?!?/br> 和許夫人一樣的開頭,完全不同的結尾。 “……”蕭信道,“他護著你,才來找我的?!?/br> “那改變不了他欠教訓的本質。他就是吃的虧還不夠多,才這么成天到處地惹事。在外面多挨兩頓毒打,也許還老實些?!痹S融說完,笑了笑,“畢竟,他沒有第二個jiejie能替他賣給別人家了?!?/br> 白芙受了觸動,表情不由憂傷,低低道:“姑娘?!?/br> 蕭信默然片刻,道:“跟我來吧?!?/br> “去哪里?” “我姨娘那里?!?/br> 許夫人尚在時,蕭信可以招待許融,但長輩走了,蕭信就不能單獨把她領進身后自己的院子了,蕭夫人在待客,他只有把她帶去生母那里。 他們這么一路走過去,是很有些惹眼的——作為蕭世子的前未婚妻,許融從前當然來這里做過客,府里也有下人認得她。 令人側目。 許融顧不得那些悄悄投到她身上的目光都是什么意思,她真餓得慌了,氣都有點喘不上。 恍恍惚惚終于進到一間院落,一盤糕點遞到她面前,她伸手抓了就吃。 馬上噎到。 許融不管,硬往下咽。 咽下去就好了,饑餓壓過一切需求。 又一杯茶遞到她眼前,一只手順著她的背脊幫忙拍撫,同時溫柔的聲音響起來,勸道:“哎呀,餓壞了?別著急?!?/br> 第13章 明日之后,就是陌路 許融一口茶一口糕,吃得頭也不抬,三五塊后,才攢出勁來,向坐在她側邊的婦人看去。 婦人身穿藕荷色褙子,花紋很素,只在襟邊繡了一圈蘭草紋,頭發挽成一個簡單的圓髻,斜插兩只銀釵,雙手擺在膝上,手腕處套有兩只細細的銀鐲,除此外,再無妝飾。 許融試探地叫道:“韋姨娘?” 婦人露出柔怯笑意,應聲:“哎?!?/br> 許融難得驚訝起來。 不是因韋氏的寒酸,而是因為她的容貌——從蕭信的年紀推算起,他的生母怎么也該在三十五歲上下了,可韋氏看上去至多只有二十七八,不但如此,她眉間始終縈繞著一股輕愁,眸若含水,水波還怯生生的,好像隨時都能被人嚇一跳,這分怯意令她更為年輕,粗粗一看,說是雙十年華都有可能。 這是頂級小白花顏啊。 許融一邊起身,一邊不著痕跡瞥了一眼靠近門邊站立的蕭信,怪不得成天那么陰沉沉又別扭的一張臉還能透得出清俊來,親娘給的底子實在是好。 她福身要見禮,韋氏忙把她托?。骸按蠊媚?,不必、不必多禮?!?/br> 她像是很不慣與人應酬,短短一句話也說得有點生澀。 見到許融從善如流地重新坐下,她才放松了點,輕聲細語地道:“大姑娘,你還餓嗎?我去廚房給你弄一碗湯面來吧,這些點心都涼了,吃多了對腸胃不好?!?/br> 說實話,韋氏這里的糕點品質很不怎么樣,干的干澀的澀,比許融在吉安侯府吃的差遠了,所以她才第一口就噎著了,同理可推,她這里的面多半也馬虎得很。 不過許融不只是為了吃的來的,所以她點頭:“有勞姨娘了?!?/br> 韋氏抿嘴一笑,站起來出去了。 她還真是親自去。 白芙在一旁都暗暗咋舌:韋氏的處境,從屋里陳設從她自己的裝扮上都看得出來,但怎么也是半個主子,且生養了男丁,就在長興侯府里混成這副樣子,真是——簡直對不起她那張臉。 此時許融把盤子里余下的兩塊糕點推向她,示意:“你到門邊去吃,看著點人?!?/br> 白芙會意,端起盤子走開,許融又伸手相邀:“蕭二公子,請坐?!?/br> 蕭信頓了下,邁腿走過來,撿離她最遠的一張椅子坐下。 許融忍俊不禁,敲了下桌面道:“別防著我了,明天我們應該就沒關系了?!?/br> 蕭信眼神一凝:“你怎么知道?” “我和娘才從英國公府過來?!痹S融簡單和他說了說經過,末了道,“張老夫人這個時候還過來,除了叫你家太太打消主意,沒有第二個可能?!?/br> 蕭信舒了口氣,眉目都平順了些,但他不能完全放心,又問道:“外祖母可以說服太太,那你家呢?” 許融看他一眼,她突然發現蕭信年紀真挺小,他才和許華章打過架,衣裳雖沒亂,但許華章陰招太多,全往他頭臉咽喉等處招呼,把他發髻扯亂了,他現在額前落了點碎發,神情又放松了,那股戾氣不見,整個人都透出些稚氣來。 “蕭二公子,你今年多大了?” 許融的好奇來得隨意,她也就隨口問出來。之前都是憑猜的,十七八/九都有可能,具體哪個數不知道。 蕭信抬眼看她一下,目光透著莫名其妙,但還是回答了:“十七?!备愕?,“許姑娘,現在在說正事?!?/br> 許融“哦”了聲點頭:“好,說正事?!?/br> 心下嘖了聲,真是個未成年,比她這個殼子都小一歲,虧得沒成,不然怎么下手。 她面上穩重得絲毫看不出來:“我家你很不用擔心,只要蕭夫人來退,我娘一定準的?!?/br> 蕭信其實也知道,只是要得她一句準話,如此兩人可從此分道揚鑣,各行各路。 他道:“許姑娘,今日之后,我們就不必再見了?!?/br> 許融一笑,點頭:“是?!?/br> 她也正打的是這個主意,所以才借故跟過來,提前把話跟蕭信交待明白了。明日之后,就是陌路,他們曾經聯手做過的事,自然也隨之掩埋在了過往的時光里。 “姨娘回來了,姨娘給我吧?!?/br> 白芙在門口出聲道。 韋氏往旁邊躲了躲:“不用,才從鍋里盛出來,恐怕燙著你?!?/br> 她自己端著一個藍花瓷碗進來,果然熱氣騰騰的,是一大碗素面,上面只點綴著幾顆蔥花,但面湯黃澄澄的,散發著香氣。 韋氏唇邊露著小小的笑渦,看上去很高興:“廚房里正熬著兩只老母雞,我問她們要了兩勺雞湯,大姑娘,你嘗嘗?!?/br> 許融嘗了,自然是好吃的,有雞湯打底,味道怎么也不會差,不過她吃了沒幾口,外面就傳話進來,說吉安侯府接她的車來了。 許融道:“叫他在外面等一等,我吃完了就走?!?/br> 她埋頭繼續吃面,真的把一大碗湯面都吃完了。 最后站起來告辭時,她動作慢騰騰的——有點吃撐著了。 白芙知道她的飯量,出門后小聲道:“姑娘吃不下,說出來就是了,不然我替姑娘吃也行?!?/br> 許融道:“那碗面是韋姨娘做的?!?/br> “什么?”白芙吃驚,旋即又恍然明白,“怪不得說問別人要了兩勺雞湯——我聽著這話也怪,只是沒姑娘想得深?!?/br> 兩人行到府外,此時夕陽已經落了山,許融在暮色里登上馬車,坐好,摸了摸小肚子,道:“所以,只有我吃掉了?!?/br> 長輩親自下廚做的吃食,自然應該吃完,吃幾口丟下或者分給下人都很失禮,這個理白芙是明白的,她只是納悶:“這府里怎么回事?姨娘要一碗湯面,得姨娘親自跑腿,親自下廚,我以前聽過蕭家有個姨娘特別受寵,蕭二公子的姨娘看樣子是不得寵的,可也不至于過這樣的日子吧?” 也太慘了。 什么都親力親為,得臉的大丫頭手底下還能有兩個小丫頭打打下手呢。 車上閑坐無事,正好聽聽故事消食,許融順口問道:“那受寵的是哪個姨娘?” “好像姓阮?!卑总讲惶_定地道,“聽說原來是個官宦人家的女兒,家里壞了事,才被蕭侯爺討了來。蕭夫人本不同意,把英國公府都驚動了,張老夫人親自出面約束女婿,事快要黃了,蕭夫人卻剛好犯了個錯,不知是管家沒管好還是什么,鬧來鬧去,到底還是讓阮姨娘進了門?!?/br> 白芙歇了口氣,接著道:“只是英國公府也不是好欺負的,阮姨娘雖然進了門,只能在府里面得意,很少能露臉到外面來。所以哪怕像我們這樣和蕭家關系近的,知道的都不多。姑娘要是想知道,明天我想法打聽打聽去?!?/br> 許融擺手:“那不用,明天就和他們沒關系了,管他們家事作甚?!?/br> 白芙笑起來:“也是,他家好也罷歹也罷,蕭夫人再厲害,也欺負不著姑娘了?!?/br> ** 長興侯府。 韋氏一邊收拾碗筷,一邊感嘆:“這位大姑娘胃口可真好,這府里的姑娘都吃不了這么一碗呢?!?/br> 蕭信本來要走了,忍了忍,沒忍住,轉頭道:“她吃不了,硬撐的?!?/br> 韋氏驚訝:“???那不把身子撐壞了?” 蕭信沒好氣回道:“要不是姨娘你親手下的面,她不用這么撐?!?/br> “……”韋氏終于聽明白了,但她低下頭去擦桌子,假裝沒聽懂。 蕭信已經回頭,就越性邁了兩大步沖過來:“廚房那些人怎么回事?這院子里的人又都哪去了?既然姨娘橫豎都使不上,為什么不攆回去算了!” 韋氏糯糯地道:“二郎,你別著急,我一個人也沒什么不便,她們伺候我不伺候我,都不是大不了的事,你別把攆人的話掛在嘴邊,多得罪人呀?!?/br> 蕭信氣得喘了口氣,站在那說不出話。 “你這孩子,怎么長大了還和他們過不去呢,”韋氏嘆了口氣,“姨娘從前就和你說,只要你平平安安的,姨娘什么都不求?!?/br> 蕭信冷笑一聲:“我平平安安?一輩子叫人踩在腳底下,別人不要的都丟給我,這就是叫姨娘安心的平平安安?” 韋氏臉色黯淡了,好一會后小聲道:“二郎,你別這么說人家姑娘,也不是她愿意的事?!?/br> 蕭信沉默片刻,轉過臉去:“我沒說她。我說這府里的人?!?/br> 韋氏低著頭,重新擦起桌子,道:“是姨娘沒用,連累了你?!?/br> 蕭信立刻煩躁起來:“我不是這個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