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廠房里東西不多，面積也不大。中間是一條型鋼生產線，左右兩邊是庫房，一邊原材料一邊是成品鋼。

    廠區還有個兩百多平的空地，提供貨車裝貨轉運。

    跟型鋼廠相鄰的是一家石材廠，生意還不錯，隔堵墻都能聽到輪機切割的聲音。

    “這廠房條件不錯，就是環境不好?！标惤▏鷦⒈髢扇肃止玖艘魂?，“這邊一路上都是石材廠，空氣里全是粉塵，難怪這個廠子做不下去了?！?/br>
    可不是，就他們站這一會兒都覺得難受，周圍房間桌面上rou眼可見一層石粉。

    劉斌之前來的時候只關注了廠房情況，忽略了周圍環境的影響。被姐夫這么一說，頓時蔫了。

    雖然加工鋼材對環境要求不大，但是長期處于粉塵飛揚的環境里會得塵肺病他還是知道的。

    “那，放棄了？”劉斌有點糾結，看了眼姐夫，又看了看孫超。

    “你先去套套那個老板的口風，我去周圍轉轉?！标惤▏勃q豫，這個廠的設備還七八成新，位置條件也好，他有點心動，但是不可否認這里的工作環境是相當差勁，想要招人得付出更多工資。

    幾人分頭行動，中午還跟型鋼廠的周廠長一起吃了個飯，之后陳建國回去上班，劉斌則帶著任務跟孫超一起去找了孫超那個在銀行工作的親戚。

    整個上午陳怡歆刷完了本周老師布置的作業，中午沒見爸爸回來吃飯，心里有點擔憂。

    “歆歆，你下午在家看書，mama跟你表姨去你們學校門口看看位置，晚上我買點面條回來給你們做燴面?！标恗ama收拾完就著急忙慌的約了衛忠媽出了門。

    原本打算睡個午覺再起來看書的陳怡歆怎么都睡不著，折騰了一會兒，又爬起來一條一條的把自己認為可以掙錢的辦法寫下來。

    想來想去還是房地產來錢猛，就是沒本錢，愁人！

    “篤篤篤”，房門被敲響。陳怡歆警惕的問來者是誰。

    “陳怡歆同學嗎？我是馬老師，來看看你?！?/br>
    趕緊拉開門，請了老師進屋坐下。她胳膊還纏著繃帶，倒個開水都有些吃力。

    “別忙活了，我就是順路過來看看你?！瘪R老師目光投向窗邊的書桌，“作業做完了？”

    “嗯，衛忠給我帶了作業和筆記，我在家也沒其他事兒，就照著筆記看書做題，也不知道對不對?！标愨О褦祵W練習冊拿過來遞給班主任兼數學老師，“有兩道題我有點沒弄明白，都記下來了?！?/br>
    練習冊里面夾了一張作業紙，第一二單元的重點內容條理清晰的用圖表法列了出來。

    “這兩個沒懂？”馬老師看到紅線勾底的兩個知識點，立馬開啟了好老師模式，直接拿了草稿本講給她聽。

    陳怡歆腦子不差，原本基礎也還行，要不是無心學習也不會落到大專都差點考不上。這兩天自學的效果還不錯，馬老師講到哪里她都能及時跟上，還可以舉一反三提出自己的見解。

    “很不錯嘛?！瘪R老師放心了，“這次過來除了看看你，還受你們語文程老師所托，給你帶了一份參賽表過來?！?/br>
    馬老師從包里取出參賽表遞給她：“作文大賽，全國性的，要是得了一等獎，學校會給獎勵，cao行要加分。你如果想要評三好就認認真真的寫一篇投上去?！?/br>
    新概念作文大賽就是從這個作文賽脫胎而來，陳怡歆認真的讀了下投稿說明，覺得很有必要參加一下。

    “那我這兩天正好在家里先寫寫，下周一上學就可以交給程老師修改了?！?/br>
    說完了正事，馬老師這才將目光投向她胳膊：“之前你爸爸說得不太清楚，這傷是摔著了？”

    “嗯，就是拉我媽的時候不小心滾下樓梯了，沒事兒，肌rou扭傷，敷了藥的。主要醫生擔心我有腦震蕩，才非要我在家休息三天?！?/br>
    知道不是學校傳言的家暴問題，馬老師放心了，也沒跟陳怡歆說那些不靠譜的謠言，讓她好好學習，不懂的記下來，下周可以去他辦公室請教老師們。

    正出門，遇到匆匆忙忙回來的陳mama。

    “喲，馬老師來啦，真不好意思，我出門辦點事兒，要不馬老師再坐一會兒？”

    “不了不了，我剛從教委回來，路過這邊順便來看看，陳怡歆同學很乖，你們當家長的多看著她一點。高中課程緊張，耽擱一天都是損失?！瘪R老師看了眼乖巧的學生，想了一下，還是沒把之前打好腹稿的話說出來。

    “你們班主任夠負責的，還專門來看你?！标恗ama沒多想，拎著買來的五花rou進了屋，打算給燒個紅燒rou，晚上下點面條就當一頓了。

    “我跟你表姨去看好了，東西也購置齊全了，明天試著賣一下，看看情況要不要周末再去進點貨?！?/br>
    給了她表姨那個meimei五十元保管費，東西就用大箱子裝起來，連帶桌子一塊兒放她家小院兒里。正好她們一樓的小院有個鐵門可以不通過單元門直接出來，對面就是子弟校的大門。隔一百多米又是子弟校的小學。

    “你表姨他們說這里買東西的人不少，就是比較挑剔。我擔心進的貨不好，要不你去給看看，是不是你們學生喜歡的？”

    陳mama一邊忙活一邊跟陳怡歆說話，整個人洋溢著很多年未見的生氣。

    “行啊，待會兒我幫mama選選?！标愨О崃藦埿〉首幼介T口幫忙理菜，“mama，你明天去把弟弟接回來吧，周六爸爸不上班，做頓好吃的啊?！?/br>
    “可沒饞著你?！标恗ama抽空戳了下女兒的臉蛋，“行，我晚上就去把你弟弟接回來。正好跟你奶奶也說一聲，不然到時候又要罵我不著家?！?/br>
    陳怡歆沒摻和這個婆媳問題，只擔心mama一個人去，會不會跟奶奶吵起來。

    “吵啥吵，她說她的我就當聽不見?！边@么多年了，陳mama也自有一套應對的辦法，“你爸說今天去交房款，中午回來沒？”

    “沒呢?！眲傉f完一抬頭就看到陳爸爸從樓梯那兒冒了個腦袋出來，跟他一起過來的還有表姨爹衛愛國，“媽，我爸回來了，姨爹也來了?！?/br>
    第六章 成人之間很單純

    陳建國下午上班就去交了剩余的房錢，拿著財務給開出的收據，下周一就能去住建委領新房的鑰匙。

    大事解決后，陳建國整個下午都是顯而易見的高興。他高興了，他那個車間主任就不高興了，等到陳建國從財務室出來，就看到主任騎著自行車匆匆出了廠子大門。

    那老東西要干什么陳建國管不著，也懶得管，他就想今晚上買點好吃的，找幾個老兄弟喝點酒樂呵樂呵。

    家里被一群喝酒的男人女人占領，陳怡歆沒辦法，只好收拾書包去了衛忠家。

    下午衛忠爸爸從市里回來，專門給倆孩子買了最新版的《密卷》，衛忠連作業都不想做了，拿著試題就開刷。

    等他刷完一張，時間過去一個多小時，還想繼續二刷的時候，陳怡歆伸手摁住了試卷。

    “先做作業?！彼惶奖愕淖笫帜弥l忠的作業單，上面一連串的內容后面只有兩三個打了勾，“你文科作業真的是一點都不想做？馬上要半期考試了，你多少還是分給文科一點恩寵行嗎？”

    說著話，卷起密卷往自己書包下面一壓：“先把作業做完，有時間再刷題。你繼續這樣下去，要是連文科會考都及不了格，你還考什么大學？”

    文科對陳怡歆來講不是難事，她這兩天在家里沒事兒干，已經把文科題都刷完了，最近迷上了數學，因為基礎不太好，還專門把初中的數學書都翻出來重新學習。

    她性格本來就比較偏靜，沉下來學習之后，進度rou眼可見的在漲。特別是數學這一塊，她嘗到了解題的樂趣之后，便很有些戀戀不舍。

    學習方法是相通的，數學的進步雖然暫時沒有帶動其他兩門理科的分數，但是顯然在做題的時候，計算方面要快很多，更重要的是她很少會出現不知道該如何下手的時候。

    等到衛忠做完文科作業，陳怡歆的密卷也刷完第二張了。

    密卷前兩張是一二單元的拓展訓練，前面的題不難，中間層次的題跟他們平時做的大題難度相當，而最后兩道大題就是考思維方式和知識是否融匯貫通的。陳怡歆能做出倒數第二題，卻折戟在最后一道題的第一個小問上。

    密卷后面有答案和評分標準，兩人交換著互相批改。一百二十分的試卷，衛忠一百一十九，陳怡歆只有九十八分。

    衛忠那一分扣在最后一道題的結論文字上，描述不標準，是一個扣分點。而陳怡歆選擇題錯了一道，計算題一道半，最后一道十分大題只得了兩分。

    “你錯的三道題里面有兩個共同的知識點，這半道你中途變形的時候把符號弄錯了?！毙l忠給她勾出了錯誤所在，抬頭一看時間，都要十一點半了，大人們還沒回家。

    正打算去找爸媽問問今晚咋弄的時候，衛忠媽急急忙忙過來，還帶來了陳怡歆的睡衣跟洗漱用品。

    他們這棟樓比陳家住的筒子樓要好一點，是個假套二的房子，客廳兼餐廳總共留個多平米，然后就是兩間臥房。洗漱也是公用的，在樓道盡頭的房間里。

    “你爸他們都喝暈了，今晚就暫時跟表姨家將就一晚?！毙l忠mama吆喝著兩孩子去洗漱睡覺，自己坐客廳那里繼續扎鞋墊。

    “表姨，我爸今天怎么這么高興？”

    “你爸當然高興?！毙l忠mama臉上也是笑逐顏開，“你爸辛苦一輩子，不就是想給你們家更好的生活條件，以前單位分房子，年限級別到了就能分，現在福利房改革，以后就沒有這機會了，你都不知道有多少人拿著錢買不到房，特別是這兩年才分配來的年輕人，好幾個都直接辭職不干了?！?/br>
    工人最初的待遇還是不錯的，鐵飯碗么，就是這兩年市場經濟改革，讓工人們的飯碗出現了破漏，特別是那些破產改制的，別說鐵不鐵了，連飯碗都沒了。一家雙職工都下崗的，哭天抹淚要跳樓的也不少。

    陳怡歆家里還算好，蹭到了最后一班分房的末班車，要是這次拿不到房子，以后一家人就只能蝸居在那個筒子樓里面。

    雖然說筒子樓過十來年也會拆遷，但是分配的房子就遠離市區了，在石材廠往西還要走半個多小時的地方。

    “對了歆歆啊，你說的那個租地皮的事情，真的假的？”

    “真的啊，表哥也應該知道吧，就是班上同學說的?！标愨н@事兒沒胡說，她高一分班之前，的確有個同學家親戚在那邊，而且那個親戚也找關系批了一塊地，后來一躍成為有錢人，別墅都買了好幾套。

    “那我尋思著找時間去看看?！毙l忠媽熟練的扎著鞋墊，分神看了陳怡歆一眼，“你表舅還記得吧？他離婚之后，這不又找了個女朋友，聽說是那邊的一個基層干部，我想去找她打聽打聽，看能不能找機會租塊地?！?/br>
    衛忠mama的腦袋瓜子可活絡著，她是銷售辦公室的內勤，情商高手段好，為人又大方熱情，廠里大多數人都挺喜歡她的。

    “二十萬呢！”陳怡歆小聲的驚呼了一下，目光閃亮亮的看向表姨。難道自家表姨還是個隱形富豪？

    “我把老家的房子作價賣了九千多，加上這兩年存了一點，二十萬肯定沒有，不過我也不打算一個人做這事兒?！笨搓愨в信d趣，她放下鞋墊給侄女兒細細的解釋，“我們辦公室的科長你認識的吧，年輕有為，一邊在廠里上班，一邊自己開了個咨詢公司，就是那種幫人辦各種證件執照的。我偶爾也去幫他跑跑路，分的錢不多，比起工資也不少。反正你心里頭明白就行了。我打算拉他一起，讓他出面去辦這事兒，他老婆娘家有辦法搞定，比我們這些平頭百姓辦事輕松多了?！?/br>
    “那表姨就不怕對方把你踹了？”

    “哈哈哈，一看你就是個小孩子。大人之間只要有利益就能合作。行了，你去睡覺去，真成了的話，表姨忘不了你的功勞?！?/br>
    衛忠mama肯定不可能跟陳怡歆詳說，但是透露出來的信息已經足夠多了。特別是他們科長的背景，讓陳怡歆心頭一動，計劃又做了少許調整。

    第七章 瞧見那老房子沒有

    第二天陳爸爸是輪休，陳mama一大早就跟衛忠mama出門去折騰小攤子的事情了。

    原本說昨天晚上去把弟弟接回來的，結果陳爸爸拉了那么多人來家里吃喝，自然也就顧不上那事兒。中午陳怡歆就主動提出要跟爸爸去接弟弟回來。

    陳爸爸想了想同意了。房子到手這件事肯定得跟自己媽說一聲，還有老婆去擺攤兒的事情也得透個信。

    父女倆在家里隨便對付了一頓，拎起買的水果就去了陳奶奶那里。

    陳奶奶住在北門的老巷子，那邊歸屬于城隍廟街道，現在那一片都是賣小家電的。陳奶奶家的房子位置好，就租了一半的屋子給人當鋪子，自己住在后院兩間小屋里面，單開了個側門進出。

    父女倆就是從側門進去的，進去之前還跟租房的老板打了個招呼。

    陳奶奶是那種典型的居民老太太，穿著不算好，但一定很干凈整齊，頭發梳得光溜溜的，在腦后挽了個髻。

    “你們怎么來了？”正在喂小孫子吃西瓜，陳老太眉一挑，“廚房里還有，自己去切了吃?！?/br>
    陳家小弟還是個五歲多的熊孩子，長得比陳怡歆要胖一點，面容更偏向父親。

    “爸爸，jiejie，你們是來接我的嗎？”

    “養不熟的小東西?！标惱咸m然是罵了一句，但是嘴角還是勾出了淺淺的一抹弧度。

    “媽，我周一就可以拿房子鑰匙了?！标惏衷诶蠇屆媲暗膽B度要溫順很多，“到時候你跟我一起住吧?！?/br>
    “呸，就你那黑漆麻求的屋子我才不去。我自己有房子住?！标惱咸珜鹤右荒樝訔?，卻顛顛兒又去給兒子和大孫女端了冰糖綠豆汁兒過來。

    “房子到手就行?！彼戳搜酃郧勺谝慌愿艿苷f話的陳怡歆，放低了幾分聲音，“錢找回來了？”

    “嗯，她弟沒用，給退回來了。還有，她表姐夫借了一萬給我，說讓我先買點家具什么的搬進去，以后再還?！?/br>
    “那行。你們搬家我也沒啥好做的，我給你一千塊，你給家里買個洗衣機什么的?！?/br>
    “不不不，哪兒能要你的錢?！标惏只帕松?，眉頭又擰起來了。

    “我不是給你的。我是給我孫子的，你要接他回去我也沒啥意見，就是你得給我看好啰，別跟其他人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