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好巧 第21節
它是活的么? 會有多大呢? 吃人么? …… 胡思亂想著,不知不覺孟婉就覺得自己更餓了,她眼巴巴望著面前白白朱朱的一案金筵,肚子發出“咕咕”幾聲響。 她迅速雙手捂住,生怕被旁人聽見。因為陸統領千叮嚀萬囑咐,道今日哪怕是跟在王爺身邊的一只狗,代表的都是大周上國的體面,定不能出乖露丑,讓此等小國寡民笑話。 緊張的咽了咽口水,她悄悄抬頭看李元禎,見他的目光落在殿中正伴著雅樂舞劍的一群年輕男子身上,并未留意到她,方安下心來。 劍隨樂動,宛如靈蛇,忽而那群男子中間有一把劍被拋向高處,破空而去,劍鋒直取盤莖蓮花藻井正中的一個碩大花球! 花球被斬裂,頓時百花分崩,繽紛一片,自穹頂徐徐飄落…… 殿中一片喝彩,鐘鼓聲漸起,將氣氛帶入高潮。這時有眼尖的人發現,就在那枚花球的中間,還有一名著紅衣的女子。 女子起初如嬰兒一般縮作一團,待身邊的花朵盡數散落,她便將細柳似的身子舒展開來,單手抓著頭頂的一根紅綢,開始于空中起舞。 藻井上方應是有人與她配合,頗有規律的攪動著紅綢,女子便也隨著那助力一圈兒一圈兒的于空中旋轉。 水袖鈿帶青羅帔,皆隨風獵獵與其共舞。 翦翦輕風,攜著一個低沉渾厚的聲音,自孟婉的頭頂慵然送至耳際:“把最前排的菜,全試一遍?!?/br> 孟婉將信將疑地仰臉看向李元禎,看向他時他的最后一個字才剛吐出,嘴尚未闔實。由此她才敢斷定剛剛說那話的果真是他。 “全、全部嗎?”孟婉不確定的問。 李元禎沒再啟口,也沒有低頭看她一眼,只隨意的“嗯”了一聲。 孟婉難以置信的將視線移向食案,最前排足足有六碟子菜肴,且皆是金齏玉膾、虎皮丸子、酌蒸rou之類的葷菜。 一雙水杏兒似的眸子,前一刻還如湛湛清泉,下一刻便目若饑鷹。 她顫顫地伸出手去,白嫩細致的小手先是握著玉箸湊近一碟渾煎雞,可眼往旁邊一斜,又對著一碟櫻桃rou咽了咽口水。糾結之下,她最終夾起一顆魚rou丸子送入口中。 那魚糜柔嫩爽滑,富于彈性,咬至正中時還有一股子濃郁的湯汁溢出,醇厚鮮香,滿口馥郁! 一顆魚丸已令她十分饜足,接著她又依順序試了另外幾道菜,皆是不同凡響。 待最前排的六道菜試完,孟婉已覺肚子舒服多了,再看向李元禎時亦是感恩多過畏懼。 她將另一雙玉箸雙手呈上,笑嘻嘻道:“王爺,屬下都試過了,沒什么問題?!?/br> 李元禎淡淡的瞥她一眼便斂目,“有沒有問題,要多等一會兒才能知曉。你把另外的六道也一并試了吧?!?/br> 孟婉覺得今日簡直像過年!此刻的王爺不是王爺,而是佑她飽食無憂的灶王爺! 她欣然接下這差事,起身將另外的六道菜也一一試過,這才心滿意足的坐回基臺上,抹抹小嘴兒,邀功似的仰頭道:“屬下都試完了?!?/br> 李元禎這才垂下眼簾睨她一眼,不咸不淡的問:“飽了?” 孟婉一怔,有些不好意思的回:“若王爺還有別的什么想吃的,屬下還可以試……” 李元禎險些被她氣笑,不過很快抑住唇角。而此時殿中的燈火忽地一黯,樂聲也由先前熱烈喧鬧的鼓樂,轉為悠游柔轉的瑤箏。 只是因著殿內燈火乍滅,在座看客分不清這箏聲是從何處而來,又是出自何人之手,于是紛紛借著昏昧的月光勾頭細察。 旁人關心的是箏聲,可孟婉沒心思關心那些。她打小怕黑,加之不日前才接連遭遇了刺客索命、被下啞藥、綁于暗室等不幸,此時心中仍有余悸,對黑暗也就更添一重畏忌。 是以剛剛燈樹驟然熄滅之時,她被嚇了一跳,不暇思索便緊緊將寶座的椅腳給抱??!似抓著救命稻草一般,頭臉都貼了上去。 不多時,殿中便漸漸有了光亮,只是并非將燈樹重新點燃,而是在殿前的地面上點亮了數十盞蓮花燈。 那些燈前擺置著一面薄如蟬翼的輕褣屏風,女子坐在屏后優雅撫箏,婉媚的身姿被映上紗屏,隨著燭火搖曳又生出些許變換,頗有美人兒聘婷顧影之況味。 那些花燈將她的面容映亮,也在她如瀑而下的長發上染出一層魅惑柔光。 在座的無一不屏氣凝息,縱是隔著一道屏,身為俁國臣子的他們自也都能認得出,這屏風后的女子,正是他們故去國王的寵妃——蝶姬。 蝶姬的前奏樂停,整座大殿陷入靜謐之中。正在此時,驟然爆發的一聲“啊——”穿透寰宇,震撼世人! 眾人忙循聲往滇南王和和朔王子所坐的方向看去,竟發現膽敢在此發出這聲尖叫的,是滇南王腳下的一個隨侍…… 孟婉的雙手劇烈抖著,架在身前似不知如何安放。確切的說,抖的不只是一雙手,她的人、她的心,此時皆如遭遇雷劈地動一般! 因為她竟發現,剛剛燈滅之時被她緊緊抱在懷里的…… 是李元禎的腿。 第25章 敬酒 他今晚,怕是要有些難捱了 原本李元禎對于孟婉適才的逾矩動作, 雖心中不怎么爽快,倒也沒想當著一眾俁國人的面斥責于她??裳巯卤凰约哼@樣一喊,在座便皆以為發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孟婉自己也有些后悔, 剛剛屬實反應過激,可是天知道她發現真相的那一瞬,內心有多絕望! 和朔王子與王妃面面相覷,其它眾位大臣們也不知該作何反應。因為殿內唯有蝶姬處紅燭旖旎, 其它地方皆光線黯淡, 因此除了當事二人外,其它人并不知曉適才發生了什么,也不知那小侍從是因何喊叫。 眾人雖不敢言,卻也禁不住于心下暗暗猜測起來。 稠人廣座之下,孟婉出了這等丑, 不需李元禎詰斥, 她自己就先委屈起來。旁人看不清,近在咫尺的李元禎卻是略一低頭就能將她的愁眉淚眼收入眼中, 不免覺得小題大作。 他右手握著夜光杯, 垂于食案下, 掌間稍稍用力,那夜光杯便無聲自他手心里寸寸裂斷。 他信手往外一揮,云淡風清道:“不過是摔碎了一只杯子,大驚小怪?!?/br> 眾人看向那被灑至殿前的琉璃碎渣,細如粟米, 輝映著不遠處的花燈發出閃閃微芒。眾人心下不免泛起了嘀咕:這玩意兒還能直接摔成粉末? 李元禎也略微遺憾, 看來剛才的力氣用大了點。 傻傻看著這一幕的孟婉,此時仍是一頭霧水。她想不通李元禎為何要撒謊為她遮掩,難道是覺得被她抱了大腿的事若傳出去, 有損他令名? 她微微仰面看向李元禎,他卻高抬著下頦懶得給她半個眼神。 是了,自然是她所猜的那樣。孟婉心中越發肯定。 此時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加上先前的一點點變故,李元禎覺得這場宴會沒必要再繼續下去了,是以他起身。 道:“和朔王子以盛情相邀,本王不得不賞這個臉,如今酒菜吃了,舞樂也看了,便散了吧?!闭f罷便一掠袍裾,提步要出。 殿內徒然生變,這是蝶姬始料未及的,適才眾人的目光皆被那個小侍從給吸引了過去,而她精心安排的出場垮了臺,這令她萬分羞惱和沮喪。 她之所以被國王封為蝶姬,便是因著她有起舞之時引來蝴蝶共舞的本事。而那本事自然不是無端便得來的,需得有人與她里應外合,配合得天衣無縫方可成事。 剛剛她停掉前奏,外面的人便已按約定釋放了預先捉好的蝴蝶,而她當時便應起舞,使身上灑好的引蝶香彌撒進空中,從而將外頭的蝴蝶吸引過來。 可是僅有一次的機會卻因著那個小侍從的一聲叫,錯失了。 遺憾歸遺憾,今晚對她還是極其重要的,決定著她余生的命運,是以她不可就此認命消沉。眼看滇南王要離席,她只得抓住最后的機會賭上一把! 蝶姬匆匆自屏風后而出,一捻柳腰款款擺動,縰縰云輕的行至殿前,朝著李元禎便點地行了一禮。 李元禎垂眸睨她一眼,裹挾不滿的聲音沉沉壓下:“你有何事?” 當下最要緊的是抬高自己身份,從而讓滇南王對自己與之前那些歌伎舞伎區分開來,故此蝶姫并不隱瞞,徑自報上家門:“妾蝶姬,見過王爺?!?/br> 她的身份,未能掀起李元禎眸底的一絲波瀾。畢竟在他看來,一個彈丸島國上的妃子,并抬不了什么身價。是以他睨向她的目光,依舊帶著不屑。 孟婉跟在李元禎的身側,見美人兒冒然行事多少也有些不解,雖見蝶姬表面強自鎮定著,可云鬢上不斷顫動發出璁瓏脆響的珍珠步搖,卻是深深的將她給出賣了。 她這么怕李元禎,可還要站出來攔住他,她是想做什么呢? 孟婉帶著幾分好奇,注視著這個自稱蝶姬的女子。 就見蝶姬緩緩抬起臉來,一雙媚長如絲的細眼乞憐般的望向李元禎,她開口,語調繾綣:“王爺不知,在金甲軍到來之前,妾便極其仰慕中原文化,多次規勸國王與周結好,只是……” 她略低了低面,眼中流露對此事盡力后的遺憾。 接著她又立即重拾了精神,莞爾一笑,“如今王爺到底是帶著金甲軍來了,俁國能融入大周,妾由心歡喜,故而想借今晚,敬王爺一杯?!?/br> 說罷,她跪在地上將玉臂一抬,自有婢女將一個小小的銀壺奉至她掌心中。 蝶姬持壺在銀杯中斟滿,微微仰面,將杯中玉露滿飲而下。只她飲下這酒的過程中,恰是仰面朝向滇南王,自始至終眉目含情的將他脈脈望著。 飲完,她便將空杯倒置,當空晃了晃,以彰顯自己一滴未剩的心誠。 李元禎修眸蘊笑,只是這種笑并非滿意或者開心的笑,而是一種像在看小丑演滑稽戲的譏笑。很快他便連這種笑都斂了,因為著實無聊。 這女人自說自話的拍上一通馬屁,又自斟自飲的證明了這酒無毒,他便要如她的愿接受這杯敬酒?可他生平從不接女人敬的酒。 李元禎提步在蝶姬身旁走過,仿佛看不見她這個人,孟婉有些尷尬的緊緊跟上他,路過蝶姬時還隱隱投去了同情的目光。 自然,蝶姬不會就此罷休,她調頭膝行上前,突然提高的聲量,嬌柔的聲線變得渾厚些許:“幸哉我俁國萬民自此成為大周的臣民,他們將汲取大周的先進文化,勤懇勞作,共創海晏清平的盛世!妾代我俁國的百姓,在此敬王爺一杯!” 蝶姬將話說至這份上,一旁的和朔王子也不得不出面了,他本就有心給二人創造機會,便笑嘻嘻的行至李元禎身后,“義父,其實蝶姬剛剛這幾句話,也是兒臣一直想對義父您說的,俁國王室對大周皇室的孝心天地可表,兒臣便借蝶姬這杯酒,一并敬義父!” 說罷,和朔王子接過蝶姬手中的銀杯,恭恭敬敬的雙手遞至李元禎面前。 低斂的眸心覷著面前這杯酒,李元禎覺得多飲一杯倒也沒什么,剛剛席間和朔王子已敬了他數杯,不差這一杯。 不過他還是先給身旁的孟婉遞了個眼神,示意她先為自己試酒。 孟婉會意,立馬接過酒杯來自己飲下。 依照她前陣子喝藥的經驗,越是不好喝的東西便越要一口干掉,不然細細品咂起來更是難以下咽。是以今天的酒她也是照此辦法,一口便將之飲盡。 可誰知蝶姬敬的這杯酒太過烈,一陣辛辣入喉,辣得她一行跳腳,一行以手扇風! 今晚宴上和朔王子已看出但凡滇南王要入口之物,都得由這個小侍從先行試毒,故而此時也未驚訝,只看著孟婉跳腳的樣子暗暗發笑。 可蝶姬卻不知滇南王身邊還有個試毒的人,不免心下微微慌亂起來。 不過幸好她所備的充足,連忙又斟上一杯敬給滇南王。目光掃過那個仍在跳腳的小侍從時,心里略略有些愧疚,心想這小子今晚怕是要有些難捱了。 李元禎這回看在和朔王子的面子上,便接過蝶姬敬來的酒飲下,之后大步出了此間宮殿。孟婉也緊緊跟隨。 只是孟婉跟著他行了一段路后,發現這不是回寢殿的路,便試探著問:“王爺,您莫不是醉了吧?這條路,不是回您寢殿的……” “先不回?!?/br> 李元禎只說這一句,便不再細說,腳下漸漸加快。孟婉也不敢再問,只得加快了步子緊緊跟上他。 不多時,他們便由另一條道轉到了西苑,來到今日路過的那扇鐵門前。 孟婉杏眸懵昧的望著那把鎖,正欲問,就覺身旁突然帶起了一陣清風,轉頭,李元禎業已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