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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她先回去吧”說完,林于斯便把電話掛斷了。 陸林鐘不動聲色地勾了勾唇角,對方心底的防線似乎開始松脫了。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漫天飛舞的雪色里,林于斯仿佛看到了昔年舊景。父親牽著meimei柔和寵溺的神色,母親望著他們浮起的笑容。 每每從國外上學回來,他便有這樣的錯覺,好像他們才是真正的一家人,他無法融入其中,只能做一個無聲的觀眾。 事實卻真如此,他就是這個家的外人。 林肇給他的一切,是自上而下的賜予,是施舍,是憐憫。 二十八年前,他是被選擇的一方。如果他從一開始知道真相,會對林家心懷感激,也會甘心為林于岑鋪路,他不是忘恩負義的人。 可這二十八年來,他一直以為林肇是他的親生父親,他小心翼翼,戰戰兢兢,如臨深淵,如履薄冰,只是竭盡所能得做一切能夠讓林肇滿意的事,甚至不惜犯下大錯······可在林肇眼中,他又算什么? 是穩固林氏集團的工具?還是給林于岑上位用的墊腳石? 林肇對他有過父子之情嗎?如果真的有,為什么這么多年在他毫不知情的情況下,也處處提防他? 無論林肇做什么決定,他都該欣然接受嗎? 得知林肇入獄的原因之后,他也一直在冷靜克制自己的情緒,試圖找到千萬個理由來消弭自己心中的恨意。 可是過去那些不開心的,被他刻意遺忘的往事像與血rou粘連在一起的隱刺,在這殘忍的真相催化下,潰爛生瘡了。 此情此景,此時此地,浮現在他腦海中的,只有不愉快的事。 從前種種對林于斯而言或許如無數個謎題組成的迷宮,每一條可行的路都彌漫著潮濕的霧氣,讓他迷惘,而現在他終于拿到了這所迷宮的鑰匙,細細回首,那些看不穿猜不透的事,原來都有跡可循。 迷宮的盡頭,所謂的真相,原來都在源頭上。 從出生那一刻起,他的命運就被人刻意安排成一個玩笑。他握在手中的一切,本不屬于他;做的一切,也不過是別人的嫁裳。 “林總?”陸林鐘環抱雙臂,細細端詳著林于斯的表情,粉白的指尖有節奏地落在手臂上。 “嗯?”他轉身禮貌地沖她頷首,為自己長時間失態的沉默表露歉意。 “林總想掌權嗎?” 女人紅唇微啟,仿佛漂亮的美人蛇吐出危險涼薄的蛇信子。 林于斯驚異地看著她,不置可否。 “您有此心,我能祝您一臂之力?!标懥昼娿紤械刂е掳?,唇角勾著一抹極淡的笑意,語氣輕飄卻強勢。 “只是事成之后,您得答應我幾個條件?!?/br> “我知道林總不愿做忘恩負義之人,可是什么才能算得上忘恩負義呢?” “林董如今身陷囹圄,林夫人身體有恙,臥病在床,如果在這個緊要的關頭林氏集團出了什么岔子,才是毀了林董事長一生的心血。您可以等林于岑磨礪好鋒芒,積攢了經驗再把公司交給她也不晚?!?/br> “或者——”陸林鐘淺淺地彎了彎唇角,“林總為自己考慮,畢竟您現在已經不完全算是林家的人了,以后您要如何自處?您能接受放棄一切,從頭開始只做個普通人嗎?林于岑如果順利當上林氏集團的董事長,她又會怎樣對待您?” “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這么簡單的道理,哪里輪得到我來提醒林總呢?” 林于斯神情寡淡,沒有說同意也沒說不同意。他知道,陸林鐘想選他,扶持他,是因自己能讓她得到更多好處。 陸林鐘并不意外他的反應。她認識林于斯這么久,不敢說對他有多了解,也知他性格太過溫和,做事不夠果決。 這樣的人,注定成不了一個好的上位者。 林于岑雖然年輕,可無論性格還是行事都很有領導者的風范,讓林于岑接管林氏集團,無異于為致天樹敵。 “我知道林總還在猶豫,可是您沒有多少時間考慮了?!标懥昼娛帐昂檬掷锏臇|西,向林于斯告辭,“我要的條件并不苛刻,林總想明白了我再告訴您,您先忙?!?/br> 陸林鐘轉身離開了林于斯的辦公室。 雪仍在下。 林于岑在會客室里坐了近一個上午,在時針指向十二之前,終于聽見隔壁辦公室開門的聲音。她打開房間門,陸林鐘窈窕的背影出現在視線中,消失在電梯口。 林于岑皺眉,側身問林于斯的秘書:“哥哥剛才一直在和致天的陸副總談事情?” “是?!?/br> “上午他還見過什么人嗎?”林于岑表情嚴肅,不安問道。 “林總上午還見了幾個公司的董事?!?/br> 說話時,林于斯剛巧從辦公室里出來,她快步迎上去,“哥?!?/br> 兩個人對視,周圍的空氣略有凝滯。 林于斯招手讓秘書先離開,神色溫和地沖林于岑笑道:“小岑,找我有什么事嗎?” “有?!绷钟卺蛩吡藘刹?。 林于斯會意,重新打開辦公室門,坐回辦公桌前。 辦公室里陳列如常,坐在辦公椅上的人眉眼如舊,可是一日之內,所有的東西都與從前不同了。林于岑想開口說些什么,可她一向不擅表達情感,一時不知該從何說起。 偌大的辦公室里兩個人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靜默相對。僵持的時間明明只有幾分鐘,卻像幾個世紀一樣漫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