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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煊隨即明白自己又上了這騙子的當:“是么?我看蕭將軍見到我似乎挺高興?!?/br> 隨隨沒反駁,也沒法子反駁,連她自己也不知道有什么可高興的,但看到那只手的剎那, 一閃而過的愉悅騙不了人。 她只是無可奈何地彎了彎嘴角,此人就像一頭孤狼,哪怕受了傷,看起來可憐巴巴的, 但只要你稍微軟一些, 他就會撲咬上來。 隨隨向窗外瞥了一眼,拔地數丈的巨大燈輪已開始慢慢轉動, 人群爆發出一陣陣山呼海嘯般的歡呼。 她收回視線,問桓煊道:“你帶了多少人馬?” 桓煊道:“關六帶了一百人守在勤政務本樓下, 跟著我的有三十人?!?/br> 隨隨點點頭:“早知道該把你的亂海帶來?!?/br> 桓煊立刻糾正她:“你的亂海?!?/br> 隨隨終于忍不住問他:“你的刀怎么會在洛陽?” 桓煊一想起洛陽那坑人的老頭和那塊坑人的玉,便氣不打一處來,繃著臉道:“缺錢?!?/br> 隨隨上下打量了一下他身上玉色錦衣, 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果真缺錢, 兩次見你都是這身衣裳?!?/br> 桓煊終于繃不住惱羞成怒:“不是同一身,上次是云鶴紋,這次是小團窠紋……” 話沒說完,瞥見她撩著眼皮笑著看自己, 桓煊便知她又在揶揄他,立即把嘴抿得死死的。 隨隨見他臉都氣紅了,不覺輕笑出聲,瞥了眼漏壺,拿起榻邊的驚沙:“快亥時了,走吧?!?/br> 桓煊跟著站起身。 兩人并肩向燈輪的方向走去。 皇帝將于亥時三刻吉時登上勤政務本樓前的燈樓放天燈,放完燈便回勤政樓中觀歌舞百戲,子時一過即擺駕回宮,太子要動手,只有放燈前后這稍縱即逝的時機。 但勤政樓前金吾戒嚴,兵士陳仗,里三層外三層圍得水泄不通,僅僅買通鷹揚衛不足以成事。 隨隨推測太子會想辦法引起sao動,趁亂渾水摸魚,但他這次吸取了上回秋狝的教訓,這次計劃密不透風,她的手下沒能打探出詳細計劃,她沒有把握,不愿將桓煊牽扯進來,于是把他支到城南,若是事有不諧,至少出城避禍近一些。 可惜還是叫他識破了。 隨隨轉頭看了他一眼,笑道:“一會兒別拖我后腿?!?/br> 桓煊揚了揚眉,從腰間解下佩刀,冷哼一聲算是回答。 …… 勤政務本樓中金碧輝煌,燈火如晝,遍身錦綺的宮娥捧著金盤、銀杯往來穿梭于紗幔之間。 樓里遍燃香炭,春氣馥馥,絲毫感覺不到春夜的料峭寒意。 皇帝站在闌干前,望著樓前燈輪與燈山。 燈輪足有二十丈高,繒彩纏裹,飾以金銀,輪上掛滿花燈,隨著燈輪徐徐轉動發出萬道光芒。燈山比燈輪更高,竹木搭出山體,遍體覆以青碧錦綺,點綴絹羅彩緞扎成的花樹,“山”上建起七層玲瓏樓閣,直入云霄,萬盞花燈將仙樓映照得宛如琉璃仙宮,每層的檐角都懸著金鈴玉珂,在風中泠泠作響,猶如九天仙音。 樓閣最頂層卻不是檐瓦,而是一盞巨大的七寶蓮花天燈。 再過不多時,他便要登上“仙山”,親手點燃這盞七寶蓮花天燈,看著它冉冉升入云天,為大雍社稷與萬民祈福。 面對這美輪美奐的繁華勝景,便是皇帝也不覺心潮澎湃。 身后傳來腳步聲,皇帝回過頭一看,是太子和太子妃。 太子的臉龐在花燈映照下閃著奇異的光芒,今夜他的雙眼格外有神,與先前惴惴不安的模樣判若兩人。 他向皇帝行個禮:“阿耶,吉時快到了,兒子扶阿耶下樓吧?!?/br> 皇帝看了他一眼道:“你照顧好太子妃?!闭f罷向身側的中官道:“扶朕下樓?!?/br> 中官攙著皇帝向樓下走去,太子遭了父親冷遇,臉上沒有一點慍色,攜著妻子謹慎謙恭地走在皇帝身后,不忘提醒一句:“樓梯狹窄,阿耶小心腳下?!?/br> 亥時一刻,樓下金鼓齊鳴,勤政樓下兩扇厚重的門扉訇然向兩旁打開,手持畫旗、羽扇的儀衛昂首闊步從門內走出來,身帔金甲,手持刀戟的侍衛護著皇帝的步輦向燈山走去。 皇帝在山前下輦,由中官攙扶著,沿著天梯向山上攀登。 樂工奏起《太平樂》、《上元樂》與《破陣子》,在歡欣激昂的樂聲中,連飽受病痛折磨的身軀似也變得輕捷起來,皇帝的腳步變得越來越輕快。 他終于登上了燈樓頂端的高臺,巨大的蓮花天燈就在他背后。 他站在高臺上俯瞰,只見人頭攢動,黑壓壓的如同蟻群。他向他們抬了抬手,“萬歲”之聲猶如海浪,一層層地向他涌來。 皇帝抬起頭,順著星河般的燈火向南眺望,目光仿佛越過城闕,越過千關,越過無數重起伏的山巒,沒入夜色深處。他忍不住熱淚盈眶,這是他的萬里河山。 他轉過頭,從中官手中接過火把,點燃了“燈芯”。 火苗順著燈芯燃燒,點燃了燈下的油池?;鸸庥车盟t光滿面,絲帛制成的“蓮瓣”在熱氣中漸漸鼓漲,眼看著就要離開竹子制成的托架。 就在這時,山呼海嘯般的“萬歲”忽然變了調。 老成持重的中官忍不住發出一聲驚呼:“燈輪燒起來了!” 皇帝臉色一變,望向燈輪,果見燈輪下方燃燒起來,火勢沿著燈輪往上蔓延,繒彩綺羅被熊熊烈火一點點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