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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神佛未能寬恕他這不遜之輩,這么多年過下去,他竟也習慣了孤身一人。 后來他被褫奪了官身,聽從陶汝衡的話,來到了越縣,又受張幼雙的影響,決意不作他想,靜慮教書,愿將未竟之志借師生的聯系代代傳承下去。 張衍很好,他比他更沉得住氣,更聰慧,更適合官場。 世事漫隨流水,算來一夢浮生。駒陰虛擲,馬齒頻增,眨眼間,他已近不惑,煢煢孑立,形影相吊,雖想求一人能常伴左右,相敬如賓,舉案齊眉,但也默然了自己終將孤身走下去的事實。 可就在這一日,他卻驀然發現,原來妻子早已陪伴在身側,而他卻毫無所覺。 原來,他與張幼雙,與張衍的相遇竟是命中注定的久別重逢。 原來神佛當真允了他當年的祈禱,只是這兌現來得太遲。 第80章 俞峻他把玉佩放回了匣子里,一抬眼對上張衍無措的目光。 少年不自覺地掉著眼淚,本一向冷靜的,此刻卻茫然又局促,“先生、我……我這是怎么回事?” 張衍揩著眼淚的模樣,倒真的像個十五歲的少年了。 俞峻看著張衍,或許是因為心境的改變,此時他這才意識到張衍是極為像他的,幾乎與他少年時候如出一轍。 眼睛、眉毛、嘴唇都隱隱像他,像張幼雙。 就連這性子也像,看上去淡淡的,實則內心頗為傲氣。 在此之前他為何就沒認出來?難道真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俞峻從袖子里摸出了一塊兒白絹的帕子,望著張衍的模樣,只覺得心里鈍刀子割rou。 他一字一頓,鄭重地說:“……衍兒,我就是你生父?!?/br> 張衍下意識地就以為這是在開玩笑。 可是這生理上的反應卻是騙不了人的,俞先生也不是個會開玩笑的人。 俞峻極力平淡地陳述事實,解釋給張衍聽,“永慶八年的時候,我奉命往東南治水,春天,約莫三月份的時候,正停留在越縣附近?!?/br> “那幾天下的帖子多,我酒量淺,喝醉了酒,昏昏沉沉間,做了個夢,夢到了你娘,當然我不知道那就是你娘?!?/br> “在那之后我就發現我家傳玉佩不見了。也就是你匣中這一塊?!?/br> “你匣中的這塊玉佩,正是我俞家家傳?!?/br> 張衍心臟猛地痙攣了一下,面色變得蒼白。 見兒子這樣,俞峻心頭再次一堵,忽地覺得有些吃味兒,垂著眼鬧了點兒別扭的小脾氣:“你、你是不是不信?還是說怪我……我這么多年不聞不問?!?/br> 張衍慌忙往前邁了一步,攥緊了手帕,骨節捏得青白,他眼底潮熱,眼睫一顫,淚水就不受他控制地如斷線的珠子滾落了下來。 嗓音沙啞地反問了一句:“……爹?” 張幼雙睡得迷迷糊糊間,是被臉上冰冰涼涼的觸感給“凍”醒的。 她費力地掀開眼皮,一道坐在床邊的清姿映入眼簾,瞬間給她嚇清醒了。 張幼雙一個激靈,條件反射地飛快拎起被子擋臉,脖子往后一縮,目瞪口呆:“俞、俞先生?” 有什么是比大早上看到俞峻還讓人驚悚的?? 那一瞬間,張幼雙內心不淡定地閃過了各種神奇聯想。 天知道她頭還沒梳,牙還沒刷,臉還沒洗。 比如說眼角旁邊的眼屎,油光滿面的臉什么的…… 她可不認為自己是睡一覺起來,還能“云鬢半偏新睡覺,花冠不整下堂來”慵懶風的絕世大美女。 與她形成鮮明對比的是,清清爽爽,干干凈凈的俞峻。 張幼雙一想到這兒,就很不爭氣的,從頭紅到了腳趾。 她不認為她和俞峻已經進展到老夫老妻的關系了! 俞峻卻表現得十分沉靜自然,一副接受良好的模樣,好像她這狼狽的模樣在他眼里根本算不上什么。 “先生,能否與我好好講一講衍兒生父的事?” “……” 大早上為什么要說這個? “什、什么??”張幼雙有點兒反應不過來,茫然地看著俞峻。 而且聯想到昨天發生的事,真的很難讓人不想歪,以為俞峻對此心有芥蒂呢。 張幼雙也沒多想,下意識地就又說了一遍。 沒想到俞峻卻從袖中拿出來了一塊眼熟的玉佩,心平氣和地問她:“這可是衍兒生父遺留下來的東西?” 張幼雙一頭霧水:“是、不過怎么會在你這里?” 俞峻收了玉佩,緊繃的身子放松了少許,低聲說:“這是我遺失多年的祖傳之物?!?/br> 張幼雙腦子里轟地一聲,忽然有種整個人都靈魂出竅的感覺。 眼前幾乎是不受控制地浮現出穿越第一天的那一幕幕。 騙、騙人的吧?是她想到的那個可能嗎? 對上了她茫然的視線,俞峻確認似地微微頷首。 那個陳設古色古香的房間。還有那個她早就忘記了長什么樣,唯一記得很黑,特帥的一夜情對象。 張幼雙愣了一下,下意識比劃道:“不、不對啊,我記得他爹,很黑?!?/br> 就那種特別性感的黑皮帥哥。 這就更能對上了。 俞峻微閉上眼:“那時我外出治水,曬黑了不少?!?/br> 張幼雙張大了嘴,擁著自己的小被子,跌坐在床上,她想,她這個時候的表情絕對不比抱緊小被子的無措柴犬好到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