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章 新可汗 7
薩滿教顯然早有預謀,要利用這個場合報復祆教,安給康興也色的罪名明顯是羅織的,說他冒充尊貴妄言天意欺瞞突厥人民等,還勉強有些影子,自封新神造謠惑眾則是福拉圖為他挖的坑,但說他散布瘟疫,使牛馬不繁,估計也沒人相信,至于加害老可敦,戕害大可汗,更是栽贓陷害,誰都知道老可敦是康興也色的保護神,他巴不得老可敦長命百歲。但頡利自繼任大可汗之后,信任康興也色和史新臺等祆教胡人,疏遠本部族,胡人得勢,氣焰高漲,在草原部落中吸收教徒,推行教義,與突厥本部沖突不少,看到康興也色落到這般田地,明知查修普公報私仇,也無一施以同情,紛紛喝叫:“殺妖孽!砍他的腦袋!” 康興也色渾身發抖,萎在地上,張著嘴唔唔叫,就是說不出話,看來是被廢了武功,點了xue道,兩個薩滿走上來要提他,只見他猛地打了幾個滾,爬起身來向大薩都連連磕頭,旁邊那兩個薩滿上前按住了他,查修普等帳里殺聲稍落,高聲道:“突厥訇們判處胡妖歸位,以血祭澄靜草原?!睅だ镛Z然叫好,兩個薩滿把康興也色提到主柱下,笛初錄抽出短刀,揪住他的頭發,手腕一揮,割掉他的腦袋,然后提著血淋淋的首級,把血淋到圓木上,帳里又是一片叫好聲??蹬d也色就這樣完了,前些年在草原如日中天的祆教算是徹底倒了,祆教徒恐怕要遭受突厥人和薩滿的血腥報復。 這樣的殘忍場面突厥人司空見慣,兩個薩滿把康興也色的尸體提了出去,經過除祆這一出戲,氣氛已經明顯不像剛才那樣緊張。大薩都重新做法,圓木像上次一樣轉動,當最后越轉越緩之時,帳內眾人的心都提了起來,但已經沒人驚呼。圓木最后晃晃悠悠停了下來,狼頭正正地對著節特。帳內一陣沉默,又是刀赤首先跳起來叫了一聲:“嗚嗚…”,節特親領部落的諸頭領都跟著“嗚嗚…”地叫了起來,那些欽佩婆畢和福拉圖的部落附和起來,最后滿帳的人跟著“嗚嗚…”叫,叫聲震天,蓋過了外面轟隆隆的雷聲。只有四個方位的人沒有動靜,一是薩滿教諸人,二是福拉圖這邊,三是脫林和這邊,還有就是容利大人。 “嗚嗚…”聲一直持續了好久,刀赤的嗓子都叫得啞掉,福拉圖紋絲不動盤坐著,好似與自己無關似的。忠恕不相信這完全是巧合,但也沒發現福拉圖和大薩都是如何作弊的,大薩都啟動“天子對目”之后,立刻退開兩丈遠,這樣的距離,相信就是祖師周君內在世,也無法以內力施加作用。 上天已經顯示了囑意的大可汗,下面就等著大薩都再次請示天命,如果無誤,就向天下頒布。又有三個薩滿持法器來到大薩都的身旁,帳中央已經站立了十多個薩滿,看來最為隆重的祈天法事就要上演,這時突然有個人從節特身后走了上前,來到查修普身邊,高聲道:“各位訇們,我覺得妖氣污染沒有完全清除,這次天子對目或許沒能表達最準確的天意?!痹瓉硎堑铝Υ笕?,不知何時他竟然站到了節特身后,忠恕等人都被緊張的“天子對目”所吸引,完全沒注意到他。 聽到德力代的話,大家心里一驚:他是脫林和的老師,他站出來表示異義,就意味著脫林和不接受天擇結果。德力代大人道:“我不代表脫林和殿下,只是作為一個突厥臣子,戰戰兢兢地說出心中疑惑。請問圣山使者,我是否有權力說出自己的見地?”查修普道:“上部大人是突厥最純正的臣子,是大可汗功勛卓著的心腹,大可汗把自己的骨rou交給您,沒有人敢堵您的嘴,在大薩都沒有請示天意前,您有完全的表態權力?!?/br> 德力代大人向查修普行禮:“謝謝使者!我不否認天目對著節特殿下,但我覺得事出偶然,并不能代表天意?!彼槐磉_異議,就是對代表神權的大薩都和薩滿表示懷疑,這是對薩滿的嚴重污辱,但查修普并不反駁,示意他繼續說下去,德力代道:“天目之所以對著節特殿下而不是脫林和殿下,可能是因為這張胡床?!彼钢澨厣砗蟮哪菑埿『?,查修普還不說話,德力代道:“節特殿下的胡床上,比脫林和殿下的胡床多出兩道玄鐵?!闭f完他又停住了,查修普不得不問:“何意?” 忠恕這才明白德力代剛才為什么要站在這邊,原來是來觀察節特的胡床,而節特座下胡床后面的兩條木腳上,確實各箍著兩道三四寸寬的黃環,估計就是德力代挑刺的玄鐵。這樣的箍鐵可能是有意為之,也可能僅是為了整固過去的斷裂。 德力代道:“我們突厥的祖先出身于制鐵鍛工,諸位訇們都深知玄鐵特性,玄鐵分為公母,相互吸引,天目上的面具與胡床上的鐵器都是玄鐵,所以自然就避開脫林和殿下而對著節特殿下?!辈樾奁者€是道:“不明白?!钡铝Υ鷶[明了是說大薩都作弊,薩滿中有人臉色都變了,但大薩都冷靜地站著,恍如未聞,查修普也不動聲色,德力代道:“我因為早失祖業,對鐵性了解不多,是容利大人提醒了我,容利部落是突厥最有名的兵刃制作者,他的話大家應該能聽懂?!?/br> 查修普看了看容利,容利早在設置對目時就有疑問,暗暗提醒了德力代,沒想到德力代把他賣了出來,他躲無可躲,只好破上了,站出來大聲道:“我家祖傳相鐵之藝,想來諸位訇們都用過我家的兵器。鐵與馬一樣有活性,馬有馬性,鐵有鐵性,突厥大地出產數十種鐵料,以玄鐵最沉最硬,最為珍貴,只要在普通鐵質里稍加玄鐵,制作出來的兵刃就加倍鋒利。玄鐵只產自金山和噴查山,兩地產鐵的顏色不同,鐵性也不同。天目上的鐵顏色深黑,一看就是產自金山的玄鐵,就像牡馬,節特殿下胡床上的鐵色澤泛黃,是產自噴查山的玄鐵,就像牝馬,兩者相吸,一遇就合體?!彼ㄨF性,善用比喻,一下就把其中的關竅說得清楚,突厥人既便不通鐵性,也都知道牡馬遇到牝馬,非發情交合不可,心中不免有所懷疑,有人就站到節特身后,想來驗證一下他的胡床上是否真有泛黃的玄鐵。 可查修普還是問:“何意?”容利大人不知他是真不懂還是裝糊涂,索性走到福拉圖和節特的面前,指著節特的胡床道:“如果這下邊的玄鐵再大一寸,無論轉多少圈,天目鐵定對著它?!辈樾奁者€是問:“你是說?”容利大人肯定道:“如果是脫林和殿下坐在此處,天目也是對著他?!辈樾奁辗路鸢V呆了:“你是指?”容利大人索性挑明道:“如果是我坐在這里,或者換作任何人,都會對著天目?!辈樾奁盏溃骸懊靼琢?!” 這時一直盤坐不動的福拉圖站了起來,把節特拉到身邊,對查修普道:“使者大人,上天昭昭,不能使天意蒙塵,節特殿下雖然年青,也不肯做一個令突厥人蒙羞存疑的大可汗,請大薩都暫緩請示天意,讓節特殿下和脫林和殿下交換位置,我們接受最終的天擇?!彼@話說得磊落至極,帳中人無不贊嘆,心里的疑問也打消不少,看容利的眼光就有些不耐。 容利見自己的話不被人信服,眾人甚至懷疑他故意沒事找事混淆視聽,就坐到節特的胡床上,抽出腰間的佩刀,道:“這把刀用了五成玄鐵,也是產自噴查山的黃色玄鐵?,F在不用作法,我在此揮刀,很快就能令天目轉向此處?!彼胍源俗C明天目上的狼頭受玄鐵感應,并非天意使然,查修普點了點頭,好像這時才明白過來怎么回事:“請容利大人示范.“ 眼看容利坐在胡床上就要展示刀法,查修普忙避開兩步轉到側后,忠恕發現挪動間他的右腳頓了頓,可能被地上什么東西絆了一下,突地一聲炸雷在腳邊響起,震耳欲聾,忠恕驚呆了,福拉圖更是花容失色,忠恕正要去抱福拉圖,猛見胡床上的容利忽地飛起一丈多高,在空中翻個跟頭,“撲”地一聲臉朝下摔到地上,眾人還沒回過神來,就聽帳頂上接連響起一串炸雷,在頭頂盤旋著持續咆哮,仿佛要鉆進帳中,除了炸聲,還有憤怒的哼哼聲,就像雷神被激怒了一樣。突厥人嚇壞了,坐在胡床上的人都站了起來,更有許多人跪倒在地連連祈禱,大薩都為首的薩滿諸人閉上眼睛,振響法器念誦咒語,雷聲漸漸低沉,過了好一會才轉向西面,就像是氣哼哼地走了。 容利大人躍起后倒在地上,一動也不動,比圖特勤上前把他翻轉過來,只見他七竅流血面孔扭曲,雙手焦黑,竟然被雷劈死了。 剛才這一幕顯然就是天意最確切的證明,哪有人還敢懷疑?不等大薩都宣布,脫林和首先走到節特面前,雙手護在胸口,躬身行禮,這是對未登基的大可汗施的禮儀,他雖然心中感到遺憾,還是接受這昭昭天意??疵摿趾投冀邮芰斯澨?,各部落首領依次過來向節特行禮,節特好像也被剛才的炸雷打懵了,面對恭賀諸人,站立著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