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計出變化 1
三人進得正屋,賀蘭四下打量,道:“家仫不齊,比上次的房子寒磣多了?!标懽兓Φ溃骸澳阍僬垓v一次,我只能住到西區貧戶家里了?!辟R蘭道:“只要不趕我走,這次保證不亂跑?!标懽兓Φ溃骸胺判陌?,我正要找你來,你想走也走不了了?!辟R蘭立刻高興起來,他一來愛行險,二來怕和吉文cao相處,實在不愿回代州。陸變化道:“你猜猜,這是誰的產業?”賀蘭又掃視了一遍:“不會是梁王的,也不會是世子的,八成是梁王手下某個大官用來安置情人的地方?!标懽兓悬c驚奇:“賀蘭小道長,這你也能猜得出來?看來你道心不堅,回去得給你師父說說,除了你的道籍,不然非給朝陽宮惹禍不行?!辟R蘭苦笑道:“陸道長,我說的不對嗎?是您讓我說的,怎么又罰我?”陸變化道:“關你兩天禁閉,不準出門,靜心道業,然后再去辦事?!标懽兓f得很嚴厲,不像是開玩笑,賀蘭笑不出來了。 陸變化對忠恕道:“這個房子,是林世一的?!辟R蘭反應快:“一定是林倌子給的?!标懽兓α耍骸斑€是你靈透,一猜便中?!辟R蘭道:“那天您夸獎我趴墻根,我就知道您不會平白放過這個林倌子?!标懽兓Φ溃骸坝羞@現成的把柄,不用用豈不可惜!”原來林倌子叫林大選,是林世子的長子,在太尉府當執事,就是在馮瑞手下當差。林世一官位不低,又有一身好本領,不親自帶兒子,反而送與馮瑞教育,認馮瑞作師父,實則是他考慮到梁王世子是馮瑞的徒弟,經常在太尉府里出入,林大選進入馮瑞門下,與梁洛仁就成了同門,梁洛仁繼位后會顧及師誼,相對照顧林大選一些。林世一一身厲害武功,林大選只學了不到三成,更沒學到馮瑞的為人處事,卻沾染了不少梁洛仁的壞習氣,平素就愛拈花惹草,去年無意中看到梁洛仁的一個小妾,心里喜歡,就想勾搭上手。梁洛仁妻妾成群,幾乎是見一個愛一個,每愛一個就搞來安置到府中,只是新鮮三天,之后一年也難得上門。那小妾青春年少,梁洛仁久不登門,她耐不住寂寞,又見林大選風流倜儻,一勾便中,兩個人大著膽子常在世子府中幽會,可巧被賀蘭撞見。陸變化是拿捏人的行家,進了云州城就來找林大選,無論武功還是心機,林大選哪斗得過陸變化,馬上被制得服服帖帖,一切唯陸變化之命是從,提供了一套僻靜的住宅,還把在太尉府和家里聽到的訊息及時報給陸變化。馮林二人都是梁王的貼心之人,無事不與,又不防著林大選,陸變化自然把梁王的底細弄得更清了。 原來梁師都一直戒備著武顯揚。去年冬天襲擊長安之后,他知道大唐天子肯定會記著他引突厥南下的大仇,加上中原和南方已經平定,馬上就會對他動手,于是不得不向突厥求援,想請頡利大可汗向他治下各城派駐突厥騎兵,幫助抵御大唐。過去他求頡利辦事,不送三次重禮頡利是不會輕易點頭的,沒想到這次十分干脆,他的使者剛到牙帳,頡利就迫不及待地召見,說要讓武顯揚入云州幫助梁王守城。那使者自己留在牙帳應付頡利,暗地里急忙給梁師都送信,梁師都一聽不妙,急忙派馮瑞帶著重禮趕往牙帳,想推拒這事,哪知馮瑞還沒走到牙帳,武顯揚已經帶著三萬胡人到了云州城下,梁師都不得不打開城門放胡人進來。 武顯揚此來名義上是幫梁師都守城,暫住一年,等打下并州就會離開,但梁師都卻覺得鋒芒在背,如坐針氈,每天都睡不安穩,他心里清楚得很,胡人根本沒有南下的可能,武顯揚要想立足,只有奪占云州取他代之這一途,武顯揚在云州一天,他的基業就危險一天。梁師都本想暗中蓄力,慢慢對付武顯揚,因為他深知武顯揚的實力,正面沖突并無勝算,可恨候君集在云州城中廣發布告,把他的用心說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他再做作也沒什么意義,武顯揚不僅不會信,反而可能提前動手。五月時馮瑞向他報告,說武顯揚最近頻繁向漠南牙帳派出使者,顯然是要爭取頡利大可汗的支持,梁師都終于下定了決心。要把武顯揚擠走或者除掉,必須借力突厥人,是頡利讓他來云州駐扎,也只有頡利能讓他離開或者喪亡,可不能讓他占得先手,籠絡住頡利。 梁師都敏銳地嗅出頡利大可汗身邊最紅的兩個胡人史新臺和康興也色對武顯揚極度不滿,就刻意與二人拉扯關系,送了不少禮物過去。史新臺是頡利二十多年的親信摯友,雖無官職爵位,實際執掌半個牙帳,頡利對他幾乎是言聽計從,康興也色是祆教突厥大麻葛,深受頡利本人和老可敦的信任,權勢極大。這二人都來自西域粟特胡國,史新臺是史國貴族,康興也色是康國王室后裔,史國和康國都被武顯揚打敗,史國被迫臣服于突厥,康國接連戰敗,軍隊喪失殆盡,國土也被分割了一半,二人的親朋故舊死于非命的數也數不清,加上武顯揚又與大薩都往來密切,就是梁師都不賄賂挑撥,二人也是欲除之而后快,有了梁師都這個同盟,二人更是頻頻出招,給武顯揚墊磚使絆。 去年冬天突厥遭遇酷寒和雪災,實力受損,許多臣服的邦國開始反叛,東邊的契丹不僅不納貢,甚至西進千里,劫掠突厥東部的部落,牙帳南移后頡利就想發兵討伐契丹。契丹勢頭很大,歷來都不好打,頡利不敢掉以輕心,派出了兩萬精銳部落騎兵,猶不放心,還想把自己的近衛附離派出三千隨征,史新臺就向他獻計,說附離是牙帳的近衛,擔負著保衛大可汗的重任,不能輕易遠離主人,而柘羯勇武,一能當十,不如讓武顯揚出三千柘羯打頭陣。契丹地窮人黠,每次征伐都得不償失,頡利自然樂于保存自己的附離,當即向武顯揚下了征發令。史新臺的用意是想讓柘羯與契丹硬拼,損耗武顯揚實力,武顯揚焉能看不出高低?收到大可汗的調兵令后,他先是報稱軍糧不夠,盔甲馬具也需要購買,向頡利伸手要錢,然后又借口唐軍在南邊異動,怕云州和大順城失守,只派出一千柘羯從征,還推遲半個月才發兵,等他們趕到,契丹早跑到東邊三千里外了。史新臺要的就是這個,遂以柘羯毫無戰功為由,扣除了武顯揚的賞賜。 康興也色也沒少出手,他先是借口統一教令,向云州派出二十個胡人教士,分別到胡天接任祭司和執劍執環等職司,武顯揚當然不干,他帶領的胡人信奉祆教,教士對信眾的影響可不小,這些職司都由他的弟子和親信之人執掌,平素在胡人中塑造他的神將地位,如果由他人接手,當然不會照舊,因此武顯揚挑動自己的親信,硬是把這二十人全部攆了回去??蹬d也色一計不成,又生一計,說云州麻葛哈卡斯精通教義,深得神明欣賞,欲委他以大任,調他到大可汗身邊傳教。哈卡斯是武顯揚的親傳弟子,完全聽師父的,但他的家人動心了,想說服他接受教令,到牙帳傳教,武顯揚知道后,痛斥了哈卡斯一番,派人把康興也色的使者扔到了枯井里。 武顯揚帶著三萬胡人寄住在云州,既要養軍,還要養民,這三萬人的花費可不是個小數,可他沒有土地,也沒有自己的人民,不能征收賦稅,全靠為突厥作戰立功取得賞賜支撐花銷。史新臺早就盯上了武顯揚的財政,想掐斷財源困死他,去年冬天南下長安,柘羯立有大功,頡利給予武顯揚不少賞賜,可來到云州后數戰不利,沒有獲得,史新臺把他應得的也扣了,兩個月前府庫又被燒了,想來他應該手中拮據,運轉不力,可武顯揚一點也沒顯露出缺少用度的樣子,史新臺于是起了疑心,讓梁師都仔細打探他的錢財來源。梁師都也早疑心武顯揚另有所得,要么是在西域時私藏戰利,悄悄帶到了云州,要么就是在本地另有財源,他讓馮瑞和林世一親自去查,不久就發現疑點:武顯揚可能襲殺了從突厥南下的商隊。 忠恕一驚,隨即想到絕有可能,宋念臣等人今年沒有進入大唐,也沒到云州,估計是在突厥的地界出事了。頡利在會兵之時當著眾多突厥首領的面賜給商隊十年貿易特權,隨后就南下漠南草原,突厥諸部顧及大可汗的權威,即便不保護商隊,也不會去襲擊商隊,再說他們都知道這時商隊剛從突厥各部換得毛皮,金銀錢幣都用來換貨了,一般不會想到他們還有余財購買了寶石。從漠南到云州這一路上,只有梁師都和武顯揚有動機劫掠商隊,梁師都既然在查這件事,自然是武顯揚嫌疑最大,又聯想到賀蘭在平南可汗府的府庫中見到大量的虎皮和熊皮,商隊八成是被武顯揚襲擊了。以武顯揚的實力,襲殺宋念臣的商隊自是綽綽有余,想到陳修、張健、來蠻等朋友可能死于非命,忠恕心中一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