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恕一聽是庭芳的長輩，跟著叫了聲：“周三叔?！敝苓M拉住他的手，笑道：“哈哈，庭芳是我晚輩，你叫三叔也不為過。我大哥剛出城了，庭芳侄女在，咱們找她去。劉勝，你騎著馬先去知會周姑娘一聲?！眲俨缓靡馑嫉貙χ宜⌒Φ溃骸澳氵@匹馬又瘦又老，一看就是河東的農馬，想你是偷了馬進城賣的，誤會你了，對不??！”忠恕笑道：“是我從農家硬買來代步的?！敝苓M揮揮手：“別賠不是了，快去吧！”劉勝騎上馬進城了，周進接過忠恕手里的韁繩，想幫他牽馬，忠恕忙道：“三叔，還是我來吧?！敝苓M笑了笑：“好，咱們慢慢走，段小哥也看一看我們周塞的風物，這里雖然是小地方，比不上晉陽那些大城，但絕不比代州城差?！敝宜恐R跟著周進入了城門，見果然如周進所言，周塞很有格調，仿佛是仿照某一個大都市建造的，城內街巷整齊，道路干凈，民眾繁多，絕不像是一個集鎮。

    周進一邊走著，一邊給忠恕介紹城里的情況，忠恕道：“周大俠曾經專門去寺里找法言監院請教建城的事，沒想到是要建這么個規模的城池?！敝苓M笑道：“從山里回來后，我大哥領著周圍十村八寨的鄉親們苦干五年，這才算基本完工，這里能攻能守，不僅遠近的響馬不敢偷城，就是突厥大軍來了，守個三年五年的也不是問題。有了這座城，鄉親們再也不用擔心戰亂了?！?/br>
    二人正說著話，就見一個身材修長穿素袍掛佩劍的姑娘笑著迎了過來，劉勝牽著馬跟在后面，忠恕只覺得眼前一亮，那姑娘白玉一樣的臉龐，秋水也似的大眼，依稀還能看到兒時的模樣，知道這就是日思夜想的庭芳了。庭芳也在打量著忠恕，見他雖從少年成長為挺拔青年，臉上猶帶幾分記憶中的羞澀與稚氣，忙打招呼道：“三叔，段師兄！”忠恕抱拳還禮：“周師妹！”他一路上都在想著如何稱呼庭芳才好，現在聽庭芳叫他師兄，很自然就稱呼她師妹。

    周進道：“大侄女，大哥有吩咐，我還得出城去找林老夫子，段小哥就交給你了?！蓖シ紗枺骸斑€是關于那封怪信嗎？”周進點點頭，笑道：“大哥不放心，讓我再去請教林老夫子。段小哥你先安住，晚上回來咱們好好喝一杯?！敝宜〉溃骸爸x謝三叔?！敝苓M向庭芳、忠恕告別，反身向城門走去。劉勝再向忠恕道歉：“段公子，對不住啊?！敝宜∫膊灰詾橐?，笑著點了點頭，劉勝這才上馬走了。庭芳看著忠恕笑了笑，道：“段師兄，來，我牽著馬?！闭f著伸手去接忠恕手里的韁繩，忠恕道：“還是我來吧。劉勝大哥說這馬太老，是耕種的農馬，你牽著不稱?！蓖シ夹α耍骸岸螏熜?，你會開玩笑了?！敝宜〉溃骸拔覜]開玩笑，這馬又老又疲，你牽著別人會笑話的?！蓖シ夹Φ溃骸昂呛?，我還在街上騎過牛呢，也沒見鄉親們笑話我啊?！彼辉購娞嬷宜狂R，二人并排走著，說著話穿過街道，來到一座高大的宅院前，這大院的院墻全用青磚砌成，有一大一小兩個門，大門進人，側門出馬，從外面就能感受到周典一的雄厚財勢。這種樣式的大院忠恕在河東也遇到過，都是地方豪強修建的，相當于一座堡壘。有人迎上來接過了馬，庭芳領著從側門進去，一進門，忠恕覺得眼前一亮，面前是一個闊大的廣場，周家的院子竟然有張掖的校軍場那么大，空蕩蕩的，正面是一排高大整齊的瓦房，西面放置著一面大鼓，兩邊是成排的兵器架子，東面是一排馬廄，足可拴下一百匹馬，看來這是周典一cao演鄉兵的地方。

    忠恕看到有五匹白馬拴在石槽旁，忙問：“是大白和小白嗎？”庭芳道：“是它們，走，咱們看看去?！倍藖淼今R槽旁邊，只見三只壯馬兩只老馬并排立著。馬的年齡一般不超過三十年，四歲之前為幼齡馬，二十歲后即為老馬，之間為壯年馬，戰馬一般都在五歲到十五歲之間。當年上祁連山時大白已經十三歲了，現在已經是無力的老馬，小白也過中年，那三匹壯馬與大白小白一樣，高大雄健，渾身雪白，沒一絲雜毛。庭芳道：“這三匹是小白的后代，分別叫白二、白三、白四。這個是白四，腳力最好，是我爹爹的坐騎?！敝宜⌒Φ溃骸奥犞窦胰说呐判??！蓖シ嫉溃骸八鼈兙拖裎业募胰艘粯?，除了爹爹，我最關心的就是它們?！敝宜】粗蟀椎溃骸安恢蟀走€記不記得我?！蓖シ即鸬溃骸榜R的記性雖好，也不是每件事都記得，但只要是騎過它的，或者鞭打過它的，無論多久都不會忘記?！敝宜〉溃骸拔耶敃r還是個小孩子，見到這高頭大馬都不敢靠近，更別提騎著抽鞭子了?！蓖シ夹Φ溃骸拔矣浀卯敃r你都不敢摸它們，大白一揚頭，你就想往后退?！敝宜〉溃骸拔夷懽有?，怕它們咬我?！蓖シ嫉溃骸暗f他見過的人中，唯有你膽子最大?！敝宜∫徽?，見庭芳秋水似的大眼睛脈脈看著他，心一慌，轉開話題問：“那兩只小豹子怎么樣了？”庭芳笑了：“你還記得它們??？我也不清楚?；貋眇B了四個月，那兩個小家伙長到了三尺長，經常夜晚低聲吼叫，周遭的馬牛都被嚇得亂跳，爹爹非要把它們放到山里，說再養下去，城里的馬都要被嚇破膽子了?！敝宜∠氲嚼媳幽莾磹宏幚涞难劬?，心里還是涼森森的。庭芳道：“當時我哭了好半天，還是看著它們被帶走了，前年還有人在山里看到過，你先往下，等哪天有空，咱們進山一趟，看能不能遇到它們?！奔茵B的幼獸被放歸山中，野性沒有了拘束，就完全變成野獸，再見到還得性命相搏。

    庭芳把忠恕讓到堂屋坐下，親自打過洗臉水來，道：“段師兄，先洗把臉吧?！敝宜∞湟慌跚逅谀樕洗炅舜?，從臉盆里的倒影中看到庭芳在旁邊看著他，心里覺得暖暖的，分別十年，二人從孩童成長為青年，單獨相處，已經不像兒時那么自然，但憑直覺，忠恕知道庭芳還記掛著他。庭芳把毛巾遞給忠恕，等他擦罷臉，給他沏上一杯熱茶，道：“這里的水堿味大，比不得寺里泉水甘洌，非得放些茶葉壓一壓?！敝宜『攘艘豢?，只覺得清香滿嘴，不禁贊道：“好茶！”庭芳笑道：“這是爹爹今年剛收的贛南茶，只有二兩，一直舍不得喝，今天讓貴客品嘗了?！敝宜∫残α似饋恚骸拔夷氖鞘裁促F客??！周大俠今天會回來嗎？”庭芳點頭道：“我們左近的崔家谷報信說發現一股盜匪，被他們困在村外的山谷里，一天也沒拿下來，爹爹就帶著劉伯和四叔去看看?！敝宜牡貑枺骸昂芪ｋU嗎？我過去幫幫忙吧?！蓖シ夹Φ溃骸澳挠玫弥?！都是些附近的窮困之人，一時沒了生計，就糾集幾個人打家劫舍，崔家谷的鄉正有病躺在床上，不然早就拿下了。就是四叔一個人去也足能應付，只是爹爹前天收到一封怪信，立刻變得小心起來，有些微狀況就非要親自去看看，估計他們現在已經在回城的路上了?！敝宜柕溃骸熬褪侵苋逄岬降墓中艈?？”庭芳道：“是。信是一個外地人交給盧二哥的，他當天正帶著鄉兵值守，那人把他引到偏僻處，讓他務必把信交給我爹爹。信上面只有一句話，是用突厥文寫的，本地最有學問的林老夫子認得是‘最近當心’四字，這信無頭無尾的，三叔和劉伯都說可能是有人惡作劇，或是想借突厥嚇唬訛詐?！敝宜枺骸澳隳菚r經常提到突厥，這里離突厥很近嗎？”庭芳笑道：“突厥人在北面的草原上，離這里還有一千多里，但五百里外的云州由他們扶持的梁師都占據著，梁師都經常引著突厥人南下搶掠，如果不是官軍在代州建城擋住他們，這里就是最前線了?！敝宜〉溃骸拔衣犝f過梁師都，監院道長說他曾在寺里呆過?！?/br>
    庭芳問：“段師兄，掌教道長后來教你武功了嗎？”忠恕點點頭：“掌教傳了我一套山居掌法?！蓖シ枷驳溃骸斑@么說你是掌教師伯的弟子了？”忠恕搖頭：“掌教只傳了我掌法，法言監院和安道長、陸道長分別傳了劍法、刀法和指法，不過沒讓我入道籍?！蓖シ加悬c失望：“他們沒傳你清寧生內功嗎？”忠恕道：“傳了，是賈明德道長讓我修的?！蓖シ即笙玻骸笆遣皇俏覀円幌律骄徒棠懔?？”忠恕道：“是的。你們剛走不久，監院道長就讓我跟著賈道長讀書了?！蓖シ夹Φ溃骸罢平處煵粵]有食言?！敝宜∵@時才明白，他能學到清寧生，是周典一向天風要求的。當時周典一答應傳忠恕一些本領，一直到他下山也沒兌現，史胡子還說他食言自肥，原來他早有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