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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娘住得講究,茅廁在后院兒里被這道竹林隔開。遮擋些視線,也能遮擋些味道兒。 然而蜜兒擔心那人眼睛看不見,撞著摔倒,此下又走開得不遠。耳朵里便傳來那股清泉洗禮之聲… 她面上一陣發冷一陣臊熱。眼下心情,比起方才在房中,聽他讓自己引他上茅廁的時候,還要尷尬了幾分。 待那聲響緩緩停了,她方輕聲往后問了問,“你…你好了沒?” “嗯…”那人應聲得很沉。 蜜兒這才拾起油燈,轉身進去尋人。 見他緩緩轉背從里頭出來,蜜兒拉起他的袖子,將他大掌搭在自己肩頭上,便將人引著往外頭走。 “這處是后院兒,從繡房里出來往左,便有條小道兒過來?!彼χc他說清楚院子里的布局,不然日日都得引他來大小解。今兒是聽聽清泉聲響,改明日若是噗通噗通,她總不好也在這兒守著吧… 身后那人沒出聲,似是聽著。行來前院兒,蜜兒又將左側廚房,東側小屋,都與他說了一遍。方回身看了看他,卻見他一雙眼睛直直落在自己身上,忽覺得幾分森冷,只好又道,“你、你若不記得也沒關系,我明日再帶你來走一遭?!?/br> “我記得。不勞煩你?!彼晟偃胧緸樘影敌l,摸爬這些地勢方位,早已無需用雙眼。只是如今還需些時日適應感官罷了。 蜜兒抿了抿唇,也不知該夸他體貼,還是該說他無情…正轉身要領著他入繡房了,東屋里忽的亮了燈,里頭起了動靜,似是正要出來人。 蜜兒著緊幾分,忙將人塞入了廚房墻后的陰影里。 銀荷挑著燈從東屋里出來,捂著自己袖管子,往茅廁跑。見蜜兒立在墻邊,“你不冷么?杵在這兒做什么?” “方才去廚房里倒熱水來喝?!?/br> “你快去吧,冷得很!” 銀荷沒多想,往后院里小跑去了。 見人遠了,蜜兒方去墻壁后頭撈人。油燈照過去,方見那人側身靠在墻后,不仔細看,該得與墻壁融為一體了。不露行蹤的功夫,看來還是很地道的… “走了!”她小聲著。 那人方伸手來摸索,在尋她的肩頭。她側了側身,讓他搭著上來。方領著人往外走了兩步,卻聽得身后砰咚一聲,那人喉嚨里也跟著悶聲一響… 蜜兒方想起掛在這處的木燈籠。她個頭矮,平日里撞不到。那人就不同了… 回身一看,果見他扶著額頭,幾分氣餒… “撞傷了?我看看!”蜜兒湊來,卻被他攘了攘。 “不必,先回屋再說?!?/br> 也是,若銀荷回來了,麻煩。蜜兒與他撥開那燈籠,方再小心引著他出來。 回了繡房,蜜兒扶著他在暖榻上坐下,方去探了探他的額角。青青的一塊兒… “無事?!蹦侨颂謸蹰_了她的動作。 蜜兒道,“冰敷一會兒子才能好?!闭f罷,擰了干凈的帕子,去外頭攢了個雪球回來,交到他手上。 “你自己來吧?!?/br> 她說罷了,往門外退去,“不早了,我出去了。若讓銀荷見得我這么晚還在繡房,一會兒該又得多問幾句?!?/br> “嗯?!?/br> 聽得他應了聲,蜜兒方去吹熄了屋子里的燭火。尋回自己房中歇下了。 第17章 拾瞽(7) 二叔,二叔,明二叔!…… 天亮的時候,窗外的雪停了。 窗下暖榻上,明煜也緩緩睜了眼。 幾只小雀在院子里嬉鬧,似將時節帶入了早春。朝陽透過窗紗,溫柔地落在他面上,雖是傷重失明,他心底也升起幾分暖意。 窗外漸漸有了腳步聲,東屋里傳來嬰孩兒的啼哭,那丫頭的聲音離得不遠,“銀荷jiejie,魚片兒粥好了,你與徐阿娘端去吧?!?/br> 聽得這聲“魚片兒粥”,明煜不覺咽了回口水。昨日那碗雞湯拌面,已經挑起了他的興趣,還有那碗名聲在外的酸湯粉兒,也不知是什么味道… 被一碗面收買了去,他眼下滿腦子竟都是這些食物的影子。心中嗤笑了自己一番,卻很快給自己找了個冠冕堂皇的理由:之于美食上的欲望,與求生的本能無二。 他得活著,活著與明遠對簿相見。 房門吱呀一聲被打開,隨之女娃兒腳步輕巧,來了他榻前。魚rou香氣絲絲縷縷飄進鼻息。 “你醒了?” 他隱約想起她的名字,聽外頭那丫頭喊她“蜜兒”… 身子已經被她撐著起來,她動作不大,卻很似費力。他忙抬手也撐著身下床板,不必太過勞煩了她。她尋來疊好的被褥,墊在他身后,又支開來小案,將那熱騰騰的食物送來他面前。 他手掌被她扳開,纖長的指頭捉著個湯匙,送進他掌心,五指被她捏著合攏上。手腕兒又被她拉著,去尋那粥碗的位置。 他被照顧得如同一個廢物…也只能先壓下這口氣,乖乖吃飯。 粥是咸味兒的,彌散著魚香。沒有姜絲,卻不帶一絲腥味兒,魚rou滑嫩鮮活,帶著海上來的生命之息。仔細品味,方發現有另一份兒香料兒,佐與魚rou,鮮美異常。 他食過的宴席不少,思索半天,方想得起來。 東城門腳下,有家不起眼的魚片兒湯鋪子。軍中值夜下來的守城衛常去打牙祭。他偶有參與。鋪子里用的全是海魚,無刺,湯汁兒里便也有這一份香料兒,問之老板,答曰,“是迷迭香?!?/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