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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城的邊上,就是敵方城池。她帶著徒弟,要憑一己之力,去屠城。 哪怕死在那里,有去無回,也無悔。 只是旅途中發生了意外的插曲,徒弟俠女在西域小城找到了煉丹爐里的寶劍,一劍結果了師傅的性命,讓她從不老不死的詛咒中解脫。 讓師傅不用再去敵方城池,去受那萬箭穿心、又不能死去的苦楚。 接下來,師傅的遺愿,她要一個人去完成。 俠女拎著一把劍,頭頂的發帶隨著西域的狂風,飄飄欲飛,紅得像血。 城池中黃澄澄的一片,已經開始冒頭。 那是敵軍頭盔的顏色。 俠女以劍指天,高喝一聲:“殺——!” 她沖過去,向著敵方的千軍萬馬。 手中的劍,舞出翩翩劍花。劍砍得鈍了、有了缺口,又抽出腰后別著的另一把。 她帶了十把劍,決心把這十把劍,都砍到鈍得不能用的地步。 敵軍無人近得了她的身,她在一片銅黃色的敵軍鎧甲間,像一只染血的黑色蝴蝶翩翩起舞,掀起死亡的氣息。 敵軍調來箭隊,不惜以射傷自己人為代價,一箭箭射向俠女的方向。 俠女站了很久,舞了很久,終于倒在了一片血泊之中。 顧曉池站在鏡頭之外,躲在一片燈光后的陰影里,看葛葦演戲。 葛葦演戲的時候,從來都是全心投入,一定不會發現,顧曉池站在鏡頭外看她。 也就只有這種時候,顧曉池才敢看葛葦。 看著葛葦倒在一片血泊之中,緩緩闔上了雙眼。 戲外的陳導喊了“卡”,只拍了這一條,就過了。 現場響起一片低低的抽泣之聲,葛葦演的投入,現場圍觀的人看得更動情。 還有人在鼓掌,葛葦卻一直躺在那一片血泊之中,沒動。 不知道她出戲了沒有,一時之間,也沒人敢過去扶她。 顧曉池站在角落,距離葛葦倒下的地方反而很近,此時鏡頭里的燈光熄了,場內場外的亮度一致,她反而能夠把葛葦的臉,看得更清楚。 葛葦雙眼闔著,一動不動,臉上的表情,無悲無喜,是一種解脫。 她的手腳舒展,好像早已經很累了,等待著這樣一場死亡的到來。 顧曉池的心里忽然很慌。 她一時分不清,感受到死亡帶來的解脫的,是戲里的俠女,還是戲外的葛葦。 片場嘈雜的那些聲音,人的呼喊聲、腳步聲、移動大型布景的摩擦聲,混成一片,在顧曉池的耳朵里,變成了尖銳一片的呼嘯,好似隔著很遠的距離,刺耳的,又模糊的。 顧曉池不知為什么,耳朵里突然出現了這樣的聲音,好像猛烈爆炸之后的余音震顫。 她意識到,也許她是耳鳴了。 顧曉池的嘴唇動了動,嘗試著喊了一句什么,但她聽不到自己的聲音,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發出了聲音沒有。 躺在地上的葛葦卻好像聽到了,眼皮動了動。 顧曉池又動了動嘴,用她自己聽不到的聲音,又喊了一句剛才的那句話。 葛葦還是躺著沒動,不過雙眼睜開了,目光越過矮的樓,黃的沙,越過布景天地間的一切蒼茫,落在了顧曉池身上。 剛才顧曉池用自己聽不到的聲音,無聲喊出的那句話是:“葦姐,別死?!?/br> 葛葦笑看著顧曉池,用嘴型說了一個字。 顧曉池也不知道,到底是因為葛葦確實沒有發出聲音,還是因為她耳鳴了聽不到。 總之在顧曉池的耳朵里,葛葦用無聲的一句話,回應了她無聲的一句話。 葛葦說的那句話是—— “傻?!?/br> 第67章 天黑 葛葦正從地上爬起來的時候,顧曉池就被John叫走了。 葛葦一個人,走到顧曉池剛剛站過的那片陰影里,有點愣神。 她也不知道剛才那種情況,算她跟顧曉池說過話了,還是沒有。 她覺得顧曉池在一片喧囂中,悄悄跟她說了一句話。 她也無聲的回應了一一句話。 可現在這里空蕩蕩的,剛才一瞬間發生的一切,好像一場錯覺。 那下次見面的時候……還要尷尬的沉默嗎?葛葦有點猶豫。 說好了訣別,又想再見。真的見了,偏偏更為難。 葛葦扯起嘴角笑笑,挺嘲諷。 “笑什么呢?” 一個熟悉的清冷聲音傳來。 不是顧曉池,卻是喬羽。 她剛才,在看葛葦拍全片最后也是最高潮的一場戲,還沒去換裝。 此時走到葛葦身邊,兩人都是一身的血。 偏偏喬羽問的還是:“收工了去玩天黑請閉眼么?” 葛葦指指兩人身上:“我們還需要被再殺一次?” 兩人都笑了。 葛葦說:“不了吧,今天挺累的?!?/br> 她指今天演完了全片最高潮的一場戲。她這種體驗型的演員就是這樣,演一個角色,就要調動自己全部的情緒去代入。 挺勞心勞力,跟在燃燒自己的生命一樣。 所以很多挺優秀的演員,職業生涯都不太長。 喬羽卻堅持:“去吧,我好不容易攢一個局?!?/br> 葛葦說:“好吧?!?/br> 從慕雨的那件事情發生以后,就總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