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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駙馬,真皇后 第111節

    不過賀顧仔細一想,他畢竟是活過了一次的,某種程度也算開了天眼,他能察覺,也不代表別人就能察覺。

    這一切,也可能都是他多心了。

    不過回京后接下來發生的事,卻證明了賀顧其實并未多心。

    二位御史臺中丞奉旨親下江洛,攜行監司院一眾督查,緝拿了江洛巡撫使宋宜年,又在查沒宋家家產時,在其家中各處田莊發現了不止一個地下暗室,最后共繳銀合計七百余萬兩,黃金三萬余兩,珍玩玉器則更是不計其數。

    宋宜年的親爹宋杭,不巧正是上上任的江洛巡撫使,宋宜年也算子承父任,當年調任之時還頗為人所津津樂道,誰想這還不過三五年,一門父子二巡撫,都是一地大吏,宋家這些年在江洛可謂是烈火烹油,蒸蒸日上,可當初宋老太爺卻也只是普通窮苦耕讀之家出身,這次這樣大的數目,便是十個江洛巡撫使加起來活個一百年不吃不喝,也未必能湊出如今宋家家產的三分之一來。

    分明是青天父母官,家中卻是金山銀山,只是堆得這樣多錢,都是百姓民脂民膏,甚至還有水患治災之事,也要從賑災錢銀之中撈出一筆來中飽私囊,皇帝得知后雷霆震怒,在朝會上摔了折子,怒斥宋杭宋宜年父子二人是害國碩鼠,命監司院繼續細查下去,定然要把此事調查個一清二楚。

    此事一出,朝野震蕩,江慶自古富饒,洛陵更是裴家先祖龍興之地,二地土地肥沃,除了去年的一次水災,幾乎沒什么天災人禍,年年收成都頗為可觀,僅是這二府每年的稅收便能抵得上別處八九個府道,這些眾臣都知道,卻不想宋氏父子竟然能貪得下去這么多,這樣大一筆數目,也虧得他們敢往家中搬,且搬了還能安枕如故,倒也算得上是個人物了。

    只不過宋家垮臺了,有人歡喜便也有人憂,京中與他們二人有些交情、結識頗深的也不在少數,這個關頭,自然心中都是惴惴,生怕一個不好就被牽累,亦或者是那宋杭宋宜年父子在被拷打時故意要拉人墊背,屆時拔出蘿卜帶出泥的,他們想跑也跑不了。

    這件事多查下去一天,他們就一天睡不好覺。

    湊巧的是,這群人多多少少都和太子有點干系,或者說,他們本就是與宋家父子一樣,私下效忠于太子的。

    大家如同熱鍋上的螞蟻一般,急得團團轉,最后只得去請見太子殿下,卻不想生吃了閉門羹,東宮內官都給一一推了回去,言道太子殿下誰也不見。

    這下眾人是真的沒了辦法,病急亂投醫之下,想及往日皇帝的好處來,思及他也是個寬和仁厚、肯聽勸諫的仁君,有幾個也不知是蠢還是壞,竟在朝會上為宋家上書陳情,求皇帝不要對宋家趕盡殺絕,甚至還提出了幾年前宋宜年走馬上任,吏部選任還經由了太子之手一事,說若是對宋家做得太絕,恐怕傷及太子殿下的名譽。

    這下可好了,皇帝也許本來只有六分怒氣,硬生生被激出了九分,當著文武百官的命呵斥了那幾個上奏的糊涂蛋,質問道:“朕為天子,受命于天,有責于江山,然朕之譽,較蒼生疾苦,尤也遠遠不及,宋氏父子貪得無厭、搜刮民脂,去年水患死了多少百姓,眾卿都是眼神不好瞧不見不成?還是難道你們心中,太子之譽,更甚朕躬?”

    此話一出,群臣失色,便不是那幾個上奏的,也跪了下去連連山呼不敢,心中更是把那幾個人給罵了個狗血噴頭。

    太子得知此事,更是氣了個面白臉青,只是他也不敢耽擱,當日朝會散了,便火急火燎趕去了攬政殿請見君父,只是皇帝明顯心情不好,連找個托詞說圣體抱恙都不曾,只接叫王忠祿傳話,說陛下無心見您,您請回吧。

    皇帝越是這樣,太子越是不敢回去,當日便在攬政殿門口直接跪到了后半夜,雖是仲夏時節,但入了夜卻也仍是有幾分冷意的,何況太子還是這般跪在地上,更加寒涼,看著膝蓋都十分遭罪,齋兒瞧見了有些不忍心,幾乎都想去殿中為他求求情,卻被他師父王忠祿給拉住了。

    王公公雖然沒說什么,看著小徒弟的那眼神,卻是涼颼颼的,好像在說:做事過過腦子,仔細你的腦袋。

    于是齋兒也不敢多事,只縮了縮腦袋,跟著進了內殿伺候皇帝去了。

    但親父子畢竟是親父子,皇帝這日也忙,處理政務直到子時末,問了一句太子是不是還在外面跪著,王忠祿應了聲是,皇帝沉默了一會,終于還是宣了他進去。

    王忠祿送太子進殿,便關上門自己迅速出來了,也不去好奇那父子兩人在里面說了些什么,直過了小半個時辰,太子才神色恍惚,嘴唇發白的離開了攬政殿,回東宮去了。

    岳懷珉第二日進宮瞧見太子的模樣時,也嚇了一跳,道:“殿下這是……”

    太子遣退一眾宮人,直待內殿只留下了他和岳懷珉二人,才怒道:“孤如何能不是這副樣子?昨日朝會上出的事,他們到底安得是什么心,還嫌孤如今的處境不夠差嗎?還嫌孤如今日子過得太舒服了嗎?”

    岳懷珉見狀瞥了太子一眼,給他倒了杯茶,才安撫道:“幾位大人也是走投無路,六神無主,才會出此昏招,如今木已成舟,殿下再惱怒……這也沒用了,昨日殿下可去見過皇上了嗎?”

    裴昭元緩了兩口氣,閉了閉眼,才道:“見了?!?/br>
    岳懷珉道:“皇上怎么說?可還氣的狠嗎?”

    裴昭元沉默了一會,道:“父皇……似是在套孤的話?!?/br>
    岳懷珉疑惑道:“套話?”

    裴昭元道:“父皇話里意思,似乎知道并不止監司院查沒的那七百余萬兩,可卻也并不言明,反而來問孤,是否知曉這些年來宋宜年的所作所為,知不知曉宋宜年到底吃下去了多少……”

    岳懷珉愣了愣,道:“那……殿下怎么回答?”

    裴昭元道:“今日叫你來,便是為此事,奉英可有什么主意?”

    岳懷珉沉思了一會,道:“說實話,宋老行事一向穩重,宋家這些年來做事也低調,這回忽然東窗事發,我仍覺得是因為去年水災時,宋大人做的太過火了,想來他并未聽他爹的,這才引起了陛下注意,但細查之人,究竟是……”

    頓了頓,道:“是不是恪王?”

    裴昭元道:“他去治災那一趟,紀鴻一直叫人暗中盯著,不是他,且老三知道的那點事,都是皮毛罷了,這次背后害孤的,恐怕另有其人?!?/br>
    岳懷珉嘆了口氣,道:“事到如今,無論是誰,殿下總得先把皇上那一關過了,要不殿下還是……還是如實告訴皇上那數目吧,紙里也包不住火的,就算現在咱們把皇上糊弄過去,萬一以后又東窗事發,這便是欺君之罪啊……”

    裴昭元沉默了一會,目光冷了一點,道:“要說,但是不能全說?!?/br>
    岳懷珉道:“???您的意思是……”

    裴昭元道:“就算不止七百萬兩,這些事也都是宋宜年所為,與京中其他人都無干系,他們往日撈油水孤都可以睜只眼閉只眼不與他們計較,可賑災錢銀宋宜年都不放過,如今被父皇覺察出來,也是咎由自取,既然如此,孤便也保他不得了?!?/br>
    岳懷珉心中一涼,沉默了許久,面上才好容易硬擠出一個理解的笑容,道:“殿下……殿下說的是,且……且如今殿下也保不住他們了,若是因著他們牽累了朝中的諸位大人……還有國舅,這的確就更得不償失了?!?/br>
    裴昭珩“嗯”了一聲,道:“奉英雖然年紀輕,卻比他們識大體的多?!?/br>
    岳懷珉笑了笑,只是笑意甚淺,并未到達眼底,道:“那……那幾位上奏的怎么辦?我還聽說,前些日子一眾大人,都想見殿下一面,卻吃了閉門羹,殿下要不還是見他們一面,安撫一二把,否則這樣下去,指不定哪日就又有糊涂蛋,平白拖了殿下下水了?!?/br>
    太子鼻腔里卻低哼了一聲,道:“那幾個上奏的豬腦子,不必管了,這樣的人留在朝中孤夜里都難安枕,父皇處置了正好,至于其他諸位大人……”

    頓了頓,才道:“你安排一下,等明日孤去見過父皇,在匯珍樓設個席面,記得要隱蔽些,不要引人注目?!?/br>
    岳懷珉應了聲是,這才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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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些時日京中局勢隱然有變,朝堂上一時疾風驟雨、一時暗流涌動,人心浮動惶惶,卻都是不約而同的更加警醒、勤勉了幾分,往日幾位踩點上朝的老大人,這關頭也不敢再倚老賣老了,太和門外每日天不亮便密密麻麻排了許多臣工家的車馬,等著宮門打開。

    倒是賀顧,如今畢竟也沒什么職司,兵部的調令文書不下來,他就還是個閑人,朝中如何波云詭譎,也暫時與他無關,每日只練練刀,寫寫字,無聊巴巴的等著兵部的文書下來。

    只可惜左等又等,也沒等到,以往弓馬大會,圣駕七月末回鑾,拔用文書八月初便可下來,今年卻不知怎么回事,八月已然過完了,還是沒有一點風聲。

    賀顧整日無聊,便總往書坊、綢緞鋪子里去看看,多少也可給他們添個幫手。

    只是這趟回來,見了蘭宵,蘭宵知道了賀顧可能要去北地的事,十分興奮,原來她早有心把京中綢緞鋪子的生意擴張一下,開到北地,眼下也快九月了,正要到冬衣生意最好做的時候,北地天寒,又有許多不缺錢的勛貴、武將駐守,本來北地最大的隱患便是馬匪眾多,若是生意做的大了怕被人盯上,但若是能跟著駙馬爺一起去……同在一處,那可不就多了一層保障?

    蘭宵把這事和賀顧說了,賀顧想了想,很快便同意了。

    不算那些不太值錢的鄉下莊子,言大小姐原先在京中給賀顧賀容兩兄妹留下的幾間鋪子,其中文盛書坊,興安綢緞鋪、珍客樓這三家,門面地段好,生意也還行,連雇傭的伙計掌柜賬房、門面鋪子,營生的家伙事加起來,純折算銀子大概十幾萬兩出頭,每年盈余則大約有個四萬左右,這還是包括了當初被萬姝兒貪去的那一部分。

    但自從蘭宵去年接手了書坊和綢緞鋪,整個文盛書坊的進賬,刨去了成本,竟然就有六萬余兩,再加上綢緞鋪,兩家鋪子就到了將近十萬兩,至于珍客樓,則還是老樣子,一是因為京中畢竟還有一家匯珍樓,聲名遠播,始終壓在珍客樓頭上,珍客樓自然出不了頭,二也是蘭宵畢竟精力有限,也不是鐵打的人,一年不到的時間,實在無法做得面面俱到,顧住了書坊和綢緞鋪,顧不住珍客樓,也是情理之中。

    說實話賀顧自己領過兵,十萬兩銀子扔去養人馬,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就沒了,這個數字其實還是有點不太夠,但蘭宵原本只是個伺候梳洗的婢女,如今能做到如此,已然稱得上天縱奇才,賀顧也不打算苛求什么,畢竟還有當初“長公主”的陪嫁,加在一起,應當也夠養一小支精銳一兩年了。

    不過賀顧不苛求,人家蘭宵卻還不樂意,一直惦記著開分店,如今得了機會,立刻就和賀顧開了口。

    賀顧道:“可以是可以,只是你和我去了北地,京中的鋪子怕是要沒人打理……”

    蘭宵一邊理著新印制的書冊,一邊嘆了口氣,道:“侯爺說的是……我昨日也是腦子一熱,晚上回去細細想過了,京中我定然是走不開的,不過開分店也不必非得我親自去,我選幾個得用機靈的人,跟著侯爺一起去,要怎么做我會教他們,如此,侯爺覺得可還行嗎?”

    賀顧道:“既然你信得過,我自然也信得過,照你想的來吧?!?/br>
    賀顧心知自己實在不是經商的材料,而且許是因著帶過兵的緣故,他一直是相信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這個道理的,且這一年下來,蘭宵的確也沒讓賀顧失望過,賀顧便只全心全意的信任于她。

    倒是蘭宵自己,知曉賀顧仍然愿意繼續把大半的身家交給他打理保管,頗為感念,把她遠在老家的父母和小弟接到了京中來,又找上了賀顧,說是請他幫自己照看一二,將宅子置在了公主府附近沒兩步遠的一個小院子里。

    賀顧立刻就明白了蘭宵的意思,蘭宵這是怕他懷疑她以后生了異心,主動把自己家里人送到了賀顧眼皮子地下,讓他安心呢。

    賀顧本來覺得不必,想叫蘭宵不用這樣,倒是三殿下知道了此事,跟他搖了搖頭,道:“既然是她主動如此,你不必推拒?!?/br>
    這些日子回了京,裴昭珩要顧著刑部和工部的差事,一直忙的連軸轉,好容易休沐閑下來一天,才來公主府看賀顧一眼,公主府的書房致芳齋里綠竹成蔭,小院子中景致雅然別致,隔著書房的八角檀木小軒窗望出去,碧意茵茵。

    賀顧道:“我既用了蘭宵,那便該相信她,若還把人家父母小弟拿捏在手里,那我成什么了,這豈不是脅迫蘭宵么?”

    裴昭珩搖頭,道:“非也?!?/br>
    賀顧道:“殿下此言何解?”

    裴昭珩道:“子環若想叫蘭宵放心,更該留下她父母,好生照拂,若無分毫牽絆,于你于她都并非好事?!?/br>
    賀顧雖然聽得不很明白,想了想仍然有些費解,但既然三殿下都親自開了尊口勸他……

    賀顧沉默了一會,道:“好吧……那我再想一想?!?/br>
    裴昭珩道:“兵部的文書快下來了?!?/br>
    賀顧一愣,放下手中的小狼毫,道:“???真的嗎?”

    頓了頓,嘆了口氣道:“這都九月了……”

    裴昭珩道:“昨日朝會,已然商議好了,兵部是大哥管著,這些時日大哥甚為勤勉,兩日之內多半便可發下文書了?!?/br>
    賀顧出了會神,半晌才道:“……那我不是也快走了?!?/br>
    語畢,卻忽然發現原本坐在茶案邊上的裴昭珩,不知何時竟走到了他身后,呼吸也與他近在咫尺,裴昭珩正低頭在看賀顧方才寫的字,看了一會,才頷首道:“短短一年,子環的字進益良多?!?/br>
    自從西山回京前那一晚過去,回來后裴昭珩一直忙于工部刑部的差事,賀顧與他見個面都匆匆,更別說如何親昵了。

    那一晚上過了本來還覺得羞恥,可長久時日的碰不到,或者說看得見摸不著,賀顧卻難免又開始惦記三殿下了……

    只是,若是要惦記這檔子事,賀小侯爺就不得不面對一個事實——

    屁股遭殃的似乎……應該……可能是他。

    短短兩個月不到,賀小侯爺的心情,就這樣翻山越嶺,經過了從無到有的歷程,一點點從“他真的不可以”轉化到了“他還需要再想一想”,又到了“也許偶爾來一次也不是不可以……”最后到了“算了有什么好害怕的”。

    但是想歸想,開口還是始終不敢開口的……

    而且也沒這個機會。

    直到今日。

    此情此景,賀顧不由得回想起了三殿下還是長公主的時候,他們二人也是這樣在這里習字,三殿下帶著他一筆一劃的寫,從來沒有過半點不耐煩。

    ……三殿下,好像永遠都是這樣待他好,這樣溫柔、耐心。

    賀顧喉結滾了滾,鬼使神差忽然開口道:“……可我覺得還不夠好?!?/br>
    裴昭珩轉目看他,道:“哪里不好?”

    他一看自己,賀顧的耳后便情不自禁的開始發熱,然而他衣袖下的五指蜷了蜷,還是硬著頭皮閉眼道:“殿……殿下要不再教我寫一寫?你去年教的,我……我都忘得差不多了?!?/br>
    裴昭珩定定看了他一會,那眼神似乎很意味深長,卻又似乎只是一片淡漠,其實什么意思都沒有,賀顧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了,可這靜默的空氣,卻越發讓他尷尬且……有點羞惱。

    半晌,裴昭珩才道:“好?!?/br>
    二人一句話也沒多說,便又如當初的瑜兒jiejie和賀顧一般,裴昭珩從背后握著他的手落筆。

    窗外頭天色漸暗。

    許是兩個人其實都心知肚明,習什么字?不過是掛羊頭賣狗rou罷了,字沒寫多久,就已然扔下了筆,在書案前吻得guntang而又炙熱,賀顧的腦海一片混亂,幾乎忘了今夕是何年,只感覺得到裴昭珩的指尖微微發涼,順著他的小腹一點點向上,然后碰到了某個不可言說的地方。

    賀顧悶哼了一聲,想扭頭去看,可他此刻卻被裴昭珩背著身壓在書案上,扭不過頭去,只能聽見他微微急促的呼吸聲。

    “……子環想好了嗎?”

    裴昭珩在賀顧耳畔低聲問。

    賀顧喘了兩口氣,道:“我……我……”

    賀小侯爺還是慫了,或者說今天這個帶著點壓迫感的三殿下,第一次讓他感覺到了幾分害怕。

    賀顧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腦海里恐懼一下子戰勝了本能,他轉身一把推開了裴昭珩,胸膛起伏了幾下,才道:“我……我……對不起……殿下……”

    語畢轉身拉上衣衫,便一溜煙似的跑出了致芳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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