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慕想著趙金猴平身經歷，到最后連個尸體都沒有留下，一時間悲從中來。

    大和尚嘆了口氣，直接坐下，伸手拍了拍齊慕肩膀，卻發現齊慕輕微顫抖，哭泣有聲，顯然是受了很大打擊。大和尚心頭微沉，他知道齊慕性子純良，從未遇到這等事情，更沒有想過生死之事，現在受到打擊，產生疑惑，如果不能真正解開，日后必然是個問題。

    一想到這里，大和尚篤定決心，張口說道：“你問魔是什么，其實佛家早已嚴明。佛經有云，魔是一切殺伐，是阻止善事的障礙。又有云，魔是阻撓，是危險，是欲望之果，是黑暗之底?！?/br>
    齊慕抬起頭來，強忍難過，問道：“人不是也有欲望嗎？我喜歡錢，喜歡喝酒，我師父也喜歡，他還喜歡我師娘，師娘不理他的時候，他就非常想見到師娘。這難道不是欲望嗎？”

    大和尚點頭說：“這些都是欲望，但凡人生在世，都有欲望，所以才會有人修道念佛，各想辦法，只為了割舍欲望，無欲無求。人的欲望也分大小，如果小的欲望，能夠控制，那酒沒事。不如有些愛喝酒，有些貪財，有些好色，但沒有了酒色財氣，他們也能正?；钪?，還能找到其他追求，這就沒事。有些人的欲望大過了天，終日不能放下，永遠淪入欲望之海，最后就是入了魔道，就像趙金猴?！?/br>
    齊慕大聲道：“他不過是想要得到人的尊重，他活得很辛苦，只是想當個被人認可的人罷了，這也算是大過天的欲望嗎？”

    “在你看來是基本訴求，在他身上就是無邊欲望?！贝蠛蜕袊@道：“小木頭，你有本事，自然人人尊重你，別人不尊重你的時候，你會如何呢，如果別人打你罵你，如果別人拆你道觀，傷你師父，你又如何呢？”

    “誰敢！”齊慕怒目相視，眼神里滿是煞氣?！罢l敢來試試，小爺我拆了他的骨，剝了他的皮！”

    “對，你會沖冠一怒，你有本事收拾別人?！贝蠛蜕锌嘈Φ溃骸暗阆脒^趙金猴嗎？他不能，他生前可能就是個普通人，受人冷眼唾罵，渴望的東西就是得到尊重。但是就這個尊重他都得不到，這不就是他滔天的欲望嗎？他被人欺負了，也想欺負回去，甚至加倍欺負。他被人罵了，也會想殺了那個人。這些欲望，就是他成為魔的原因??！”

    齊慕怒道：“如果因為這個入魔，那其他欺負他的人，豈不更是魔了？”

    大和尚一愣，心念急轉，竟然有些緊張冒汗。他本以為自己佛家經書讀得不少，寬慰一個小道士不在話下，沒想到齊慕機鋒嚴厲，讓自己反而有些說不出來。

    但不愧是他和尚，他一點頭，說：“對，人和魔，本來就是一線之隔。不止如此，佛與魔，也是一線之隔。只看能否控制欲望。能夠控制，你是人，無法控制，你就是魔。外在的魔鬼并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心魔。那些欺負趙金猴的人，他們內心有魔，只是沒有找到途徑，否則早就先趙金猴一步，成了魔了！”

    齊慕說：“這么說來，我們豈不是做了錯事？”

    大和尚笑道：“怎么會有錯？”

    “如果我們沒有阻止趙金猴成魔，他入魔之后，就會去把那些欺負過他的人都殺掉。那些人心里都有心魔，早晚也會入魔?！饼R慕澀聲道：“趙金猴一個魔，殺掉其他在世的魔，難道不對嗎？”

    大和尚瞪大眼睛，只覺口干舌燥。他強笑道：“這自然不行。那些人雖然有心魔，但是沒有找到入魔之法，所以還算是人。人的律法自然會制裁他們。不能讓魔來動手。如果真是讓魔橫行，這世界成了什么了？魔殺了那些壞人，也會殺好人。你說好人心里從未有過心魔，他們心里只想世界更好，如果讓他們死了，這是什么道理？”

    齊慕說：“所以我們做的是對的，我們是為了保護那些好人，對嗎？”

    “對對，肯定是對的?！贝蠛蜕羞B忙點頭。

    “那如果魔可以控制自己，只殺魔，不殺好人?！饼R慕嘆了口氣：“那魔是不是就可以存在了？”

    “怎么可能？你也看到了趙金猴的樣子，到最后已經無法控制自己，是魔在控制他?！贝蠛蜕邪櫭颊f：“小木頭，只要是入魔，我們就要管上一管。你要明白，人無法控制自己的時候，都是痛苦的。我們既然有奇門之能，就不該不管不顧?！?/br>
    齊慕如釋重負，笑道：“我也不想管那么多。我想通了，凡是我認識的人，我知道好壞，我只想保護我身邊的人，其他的，看上了就管，看不到，就看不到吧?！?/br>
    大和尚豎起大拇指，笑道：“這就對了。天都黑透了，咱們把這里收拾收拾吧?！?/br>
    兩人站了起來，開始收拾廠房。這地方本來就臟亂不堪，味道又大，兩人把打斗痕跡遮掩，然后來到血坑前，找來大石填補，又把血水導入鍋爐燒掉。忙了一個多小時，終于結束。

    齊慕站在被填補的大石頭前，嘆了口氣，還是抓起一塊石頭，在大石頭上刻字。大和尚過來一看，只見石頭上寫著：趙金吼之墓。

    “他本名不是叫趙金猴么？或者你可以寫個猴子?！贝蠛蜕行χf。

    “他只想讓人尊重自己，改名也是為了如此?！饼R慕笑了笑，說：“既然活著沒有做到，死了總要威風一些。這個名字就隨著他吧?！?/br>
    大和尚笑道：“我去外面看看那大叔醒了沒有，他受了驚嚇，別落下后遺癥，你快跟上來?！?/br>
    齊慕點點頭，看著大石頭一陣發呆，跟著就要離開時，忽的看到大石頭后的高臺墻角處，有一個突出的磚塊，周圍都很平整，這個磚塊很突兀。

    這里顯然就是趙金吼的根據地，難道磚塊后還有趙金吼的遺留？齊慕翻身上來，抽動磚塊，里面果然一個小格子。他伸手進去，掏出來一個黑布包裹的，巴掌大小的東西，入手冰涼。

    齊慕打開一看，是五個鐵片，非常薄，上頭一個鐵環圈著，鐵片上密密麻麻的小字，還有一些圖畫。仔細一看，其中一個圖畫，正中為圓，分裂五條，和那地上血坑一個造型。

    齊慕再一翻看，心頭頓時恍然，這個東西，就是入魔之法。

    “你干什么呢，快走！”大和尚折返回來，笑道：“保安以為自己做了一場夢，現在還糊里糊涂的，正在過來檢查呢，咱們快撤！”

    齊慕一呆，下意識把鐵片放進了懷里，等著一個翻身跳出廠房，又躍到空地上，大和尚跟著趕過來，笑道：“你剛才蹲在高臺上干嘛？”

    齊慕眨眨眼睛，笑道：“沒事兒，保安大叔沒懷疑吧？”

    大和尚笑道：“沒懷疑，不論是個誰，都不會懷疑的吧。要不然也太恐怖了?！眱扇瞬辉僬f話，披星戴月，一路朝著純陽道觀的方向走著。

    如此走了一陣，大和尚問道：“小木頭，你體內到底怎么回事，還沒說清楚呢，為什么會吸收了我的金剛之力？”

    “我可真不知道?！饼R慕眉頭緊鎖，跟著又是內視自身，體內氣源鎮守當中，自身各處氣息流轉，全都經過氣源，有一道金色氣息，正是那金剛之力，也隨著本來氣息流轉，匯入氣源，又流向身體其他地方。

    齊慕猶豫道：“你這金剛之力，好像，好像已經成了我本身的氣息，和我自身氣息相處融合，沒有任何難受的感覺。不過之前那魔氣入體的時候，我能感覺到氣息運轉停滯?！?/br>
    “一佛一魔，一正一邪，如何相提并論？”大和尚搖搖頭，說：“魔氣入體自然是危害，我這金剛之力，純正剛猛，是佛家之氣，對你百利無一害。只是我還是想不通，到底怎么回事，如果不是你脫掉黑道袍，我估計要被你吸干了?！?/br>
    “我真不知道，那一刻，好像氣源自己在動，不是，不是我控制的?！饼R慕十分疑惑：“師父從沒和我說過，氣源還有這樣的，更不知道有吸人氣息的氣脈之術。大和尚，你聽我師父提過么？”

    “我去哪里聽？”大和尚搖頭晃腦：“我是佛，不是道。你師父雖然以前一直想和我交流交流，但我都當是耳旁風。也許你們氣脈奇門，真的有這種霸道之術吧。這金剛之力已經進入你體，無法還于我身，那就算了吧，也算是種造化?！?/br>
    齊慕仔細想著，秦慕容和秦柔夷的氣脈之術比自己強太多了，但從沒說過有什么搶奪別人氣息的法門。剛才大和尚幫自己排出魔氣的時候，氣源分明自己動了，好像有生命的人一樣，把別人之氣拿過來，還能讓自己施展別人的法門。

    這莫非……就是仙流之術？

    “一定是了！”齊慕一拍手，脫口而出。大和尚嚇了一跳，皺著眉頭說：“小木頭，一定是什么？”

    張天生說過，仙流一脈，要義就是“隨物賦形”，能學其他五脈之術于自身。佛家奇門雖然不是五脈，但也算是奇門之列，仙流之術也將佛家奇門給學了去。

    只是，自己從來沒有練過仙流道術，更不知道怎么使用，從來都是氣脈道術，如何有了仙流本事？

    齊慕又陷入疑惑，大和尚忍不住拍了他一下，叫道：“你到底怎么啦？”

    仙流的秘密不能說，齊慕連忙打個哈哈，伸展筋骨，抬頭一看，忽的臉色大變。

    大和尚看他神色，很是疑惑，忍不住順著他的眼神方向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