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
李謹言扶起他,他從沒想過,李二老爺托付的人,竟然是這樣一個不能說話的老人! 啞叔將李謹言帶進了堂屋,卻不讓季副官和兵哥們進去。李謹言只得讓他們留在外邊。啞叔踩著凳子,從屋頂的房梁上取下了一個盒子,打開盒蓋,里面放著一封信,啞叔將信交給李謹言,示意他看。 信封上沒有任何署名,李謹言拆開一開,是一封李慶隆的親筆信,還有一張渣打銀行的存單,一張華俄道勝銀行的存單,合計白銀二十萬兩,銀圓五十萬。 李謹言拿著兩張存單,心里暗道,李二老爺不只是吞了軍火,恐怕還把南方政府的國庫都給搬了吧? 二十萬兩白銀,差不多是七十萬銀圓,兩張存單加起來,一百二十萬銀圓,這可不是筆小數目。 李二老爺絕對是個狠人,還不是一般的狠! 李慶隆信上寫,他當初只把軍火的事情告訴了老太太,這筆錢,一個字都沒提,另外吩咐啞叔,若是他的親子來,就把錢和軍火一起交給他。若是其他李家人,只給軍火,錢留給啞叔養老。 若來的不是李家人呢?李慶隆信上沒寫,李謹言下意識的去看啞叔,啞叔朝他咧嘴一笑,手一伸,掌心突然出現了一把匕首,匕首上泛著藍光,一看就是淬了毒。 李謹言后頸一冷,這才徹底相信李慶隆信上寫的,啞叔年輕時,是個被朝廷通緝的江洋大盜。 不過,李慶隆信上還提到啞叔有個徒弟,該不是那個帶他們來見啞叔的壯漢? 啞叔搖搖頭,沾著茶杯里已經冷掉的茶水,在桌子上寫了幾個字:“起了不好的心思,宰了?!?/br> 李謹言:“……” 他再一次佩服李二老爺,這樣的人物,怎么就會死了呢? “啞叔,你今后打算怎么辦?”李謹言把信和存單收好,對啞叔說道。 啞叔沒說話,只是看著李謹言。 李謹言摸摸鼻子,果然是人老成精,在這樣的人面前,他那點心思,根本不夠看。 “啞叔,我現在是樓家人。這件事,我以后慢慢和你說,外邊那幾個,都是樓少帥手底下的兵。我身邊還沒自己人?!崩钪斞钥桃饧又亓俗约喝巳齻€字。 啞叔笑了,點點頭,朝李謹言彎了一下腰,然后袖著手站在一旁。李謹言眨眨眼,這是答應他了? 季副官和幾個兵哥在門外等得著急,卻牢記著李謹言的吩咐,不敢隨便進去,否則,恐怕早就破門而入了。等見到李謹言和啞叔一先一后的出來,才松了口氣。 按照信上的地址,又有啞叔帶路,李謹言等人很快就找到了那批軍火的掩藏地。距離李家屯不到五里,緊挨著山腳,前朝是個義莊所在,后來被廢棄了,一直有鬧鬼的傳聞,平常人輕易不愿意靠近。 啞叔沒帶李謹言等人進義莊,而是繞道去了義莊后邊的山上,走到半山腰,撥開雜草,幾個兵哥合力推開了一塊巨石,露出了巨石后黑黝黝的洞口。 洞里長期空氣不流通,等了好一會,一行人才敢進去。 洞很深,北方很少能見到這么深的山洞。從洞壁上能看出開鑿的痕跡,顯然,這個山洞并不全是天然形成的。 啞叔打著火把在前邊走,李謹言一行人走在后邊,拐了幾個彎,眼前豁然開朗。寬敞平整的地面上,整齊擺放數不清的木箱,箱子上都刻著李謹言不認識的字母??繅€有一排火炮,季副官和幾個兵哥都是識貨的,一眼就認出,這是德國克虜伯七五山炮! 啞叔把火把交到一個兵哥的手里,走上前,輕而易舉的取下了一只木箱,只用手里的匕首,就撬開了箱蓋,里面放著一支支用油紙包裹的步槍。 李謹言對槍械的認知,完全來自于影視劇和網上的一些帖子,季副官和兵哥們卻是看得雙眼放光,季副官當先拿起一支步槍,拆開幾層油紙,拉動了一下槍栓,咔嚓一聲輕響。 “這是德國產的1888式委員會步槍,7.92口徑,五發彈倉?!闭f著,舉起槍,瞄準了一點,扣動了一下扳機,槍膛里發出了一聲空響,“真是好家伙!” 男人沒有不愛槍的,尤其是這些兵哥,看著季副官手里的槍,都十分眼饞。 隨后,啞叔又給李謹言看了水冷式馬克沁重機槍,和k88卡賓槍,這種騎槍比樓少帥獨立團中配裝的捷克貨還要好上不少。 李謹言覺得自己現在就像是走進了四十大盜藏寶庫的阿里巴巴,只不過阿里巴巴找到的是金子和寶石,他眼前的,卻是能要人命的軍火。 粗略統計下來,藏在這里的步槍,不下兩萬桿,騎槍也有五千桿,克虜伯七五山炮一百二十門,在另一個洞里,竟然還有120口徑的榴彈炮八門,150口徑的榴彈炮四門! 李謹言半天說不出話來,看著眼前的150口徑榴彈炮,心中只剩下一個疑問,當初李二老爺是怎么把這批軍火在南方政府的眼皮底下運到北方藏起來的? 這么多大家伙,難道那些地方軍閥都是瞎子嗎? 這個疑問暫時沒人能幫他解答,啞叔只負責看管這批軍火,至于當初把這批軍火運到關北交給他的人,他卻只字未露。 李謹言想了想,也沒繼續追問。他知道,啞叔真正忠心的,是他的父親。不過,至少啞叔現在愿意幫他,這就足夠了。 大致清點完這批武器,季副官和兵哥們也從激動中清醒過來,季副官似乎明白了少帥發給姜部長那份命令背后的含義。 少帥,原來是這么看重言少爺的嗎? 姜瑜林得到季副官的消息,立刻帶人前來,看到眼前的一切,腳下一滑,差點坐到地上。不久前,他剛和禮和洋行簽訂了一筆單子,其中就有1888式委員會步槍和騎槍,一桿步槍連刺刀配上兩百發子彈,就要22塊大洋!騎槍也要19塊大洋!這已經算便宜了,要是換成毛瑟98k,一桿最低也要100塊大洋! 眼前這些加起來,得多少錢?更不說那些火炮了。 姜瑜林只覺得一陣陣眼暈,難怪少帥吩咐他小心行事,這能不小心嗎?! 再看李謹言,姜瑜林的兩只眼睛都發出了綠光,難怪有傳言,大帥親口說少帥娶回家個金娃娃,這哪里是個金娃娃,壓根是個金佛??! 李謹言把統計的武器數目告訴姜瑜林,姜瑜林連連點頭,嘴已經笑得合不攏了,不過,李謹言這批武器也不白給,他和姜瑜林口頭約定了一批軍需單子,主要是被服。他已經想好了,布莊再開下去,還得繼續賠錢,土布的成本再低,也扛不住機器大生產出來的洋布。 與其死扛著賠錢,還不如另辟蹊徑,他手里有了李二老爺留下的這筆款子,完全可以對布莊進行改營。布莊關停大部分,改成被服廠,背靠樓家,還怕沒錢賺? 他和李慶云說的家化廠年后就能生產,雪花膏的原料主要是硬脂酸,堿,水和香精,為了保濕,還要添加一些甘油,口紅的基料主要是油,油脂和蠟再加上一些著色的色素,原料都不難找,尤其是口紅,如果李謹言黑心點,直接用肥皂做基底,也不是不行。這種肥皂做基低的口紅,在二十世紀二十年代,可是流行了一段時間,也沒聽說有口紅毒死人的傳聞。 喬樂山對磺胺的研究已經有了進展,研制雪花膏和口紅,不需要他出馬,他身邊的幾個助手就完全可以勝任。 當然,李謹言也不會讓他們白干活,每開發出一種新產品,除了研究費用,還會在新產品的利潤里,拿出千分之一,分給開發人。雖然數目不多,架不住產品的銷售數量龐大。 效果是顯著的,知識分子也是人,也要穿衣吃飯,對于正當途徑得到的孔方兄,誰也不會輕易往門外推。 姜瑜林拖著一大批軍火回后勤部的消息,自然瞞不過樓大帥,連李謹言和樓逍發的那兩封電報,都在第一時間送到了樓大帥的面前。 樓大帥摸摸光頭,這兩個小兔崽子,敢在他眼皮子底下玩這手,膽子夠肥??! 氣過之后,樓大帥又忍不住笑了,得,聰明點也不是壞事,懂得防人,總比什么都不知道的傻子強。 樓夫人站在書房門口,聽到里面傳出的笑聲,松了口氣。媳婦向著兒子是好事,她可不想李謹言因為這事就被大帥忌諱。 李謹言這批軍火送到前線時,錢伯喜和杜豫章再次驚掉了下巴。尤其是在聽到這批軍火和李謹言脫不開關系時,看著樓少帥的眼神都不一樣了。 錢伯喜直接開口道:“少帥,你這哪里是娶個媳婦,這整個搬回家一座金山?!?/br> 樓少帥極其罕見的勾了一下嘴角,再次吐出了讓兩個師長都有些吐血的話:“羨慕,也是我的?!?/br> 潛臺詞,老婆是他的,軍火也是他的。想要,求他??? 錢伯喜杜豫章:“……” 大帥這兒子,果然不是一般的欠揍! 樓少帥無視兩個師長想殺人的目光,戴著雪白手套的大手,按住了軍裝的上衣口袋,口袋里,裝著那封李謹言發給他的電報。 樓少帥緩緩瞇起了眼睛,等他回去…… 第三十二章 太陽躍起地平線,中俄邊境的滿洲里,再一次響起了炮聲。 與以往不同,這一次,是華夏軍隊率先發動了攻擊。四門150mm榴彈炮,八門120mm榴彈炮,同時發出了怒吼。每一炮下去,都會留下一個直徑幾十米的大坑。俄軍炮兵陣地的一門七五山炮,直接被掀翻,炮管扭曲。趴在地上的俄國人,除了對上帝祈禱,沒有任何辦法。 土地凍得太結實,根本沒有辦法挖戰壕躲避炮擊,就算有掩體,也抵擋不住重炮的轟擊。何況,俄國人從一開始打定的主意就是進攻,奪取滿洲里,壓根沒想過自己會遭受如此猛烈的攻擊。 俄國人幾乎被炸懵了,邊境軍隊指揮官米哈洛夫耳朵嗡嗡作響,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上帝,這不可能!” 俄羅斯是一個龐大的帝國,在一戰之前,能夠動員的軍隊數量達到六百萬!但俄國的武器生產能力卻極其落后,軍隊中的步槍,火炮,有一大半都是從各國進口。德國,英國,法國,丹麥,意大利甚至是比利時! 凡是能能買到武器的國家,都能看到俄國盧布的影子。饒是如此,比起歐洲強國,俄國仍是差了一大截,最明顯的標志就是,俄國擁有七千多門火炮,這其中卻幾乎沒有重炮! 按照歐洲強國的標準,只有口徑150以上的火炮,才能稱之為重炮。150mm口徑以下的,都是中型火炮和輕型火炮。 以這個標準來衡量,俄國人,當真是“窮”得可憐。 現在的俄國,和二戰時的華夏軍隊,處于類似的境地。人,有,武器,沒有! 在一戰進入相持階段后,俄國軍隊武器更加匱乏,幾乎到了三至五人使用一桿步槍的程度。一個俄國士兵這樣對一名記者說:“先生,這不是戰爭,這是屠殺!” 屠殺者,是和俄國對戰的同盟國軍隊,這些剛放下鋤頭走上戰場的俄國人,只不過是一群等待被屠殺的牲口。 華夏人的情況并不比俄國人好多少。南北對峙,軍閥混戰,清朝洋務運動留下的底子,已經被消耗得差不多了。 國內的輕工業有所發展,重工業卻止步不前。 如果沒有李謹言送來的這批武器,在滿洲里的一師和二師,也要“斷糧”了。 不過,現在情況變了,之前耀武揚威的俄國人,終于嘗到了被報復的滋味。 炮兵陣地上,鄧海山扯開了嗓子吼道:“都給我精神點!讓那群老毛子好好喝上一壺!” 不用他說,炮兵們也是用上了全身的力氣。零下幾十度的天氣,炮兵們卻是滿頭大汗,甚至脫下上衣,光著膀子,不停的重復著同樣的動作,裝彈,發射,繼續裝彈,繼續發射! 許多炮兵雙手和胳膊都已經被燙得脫了皮,整個炮兵陣地上,連鄧海山在內,幾乎都被不同程度的燙傷,卻沒人在乎。 這些華夏炮兵只有一個念頭,轟死對面那群俄國人!讓他們好好見識一下華夏爺們干炮的水平! 步兵和騎兵們嚴陣以待,等待著攻擊命令下達的那一刻。這批軍火彈藥運到邊境后,滿洲里軍事指揮部制定了一個大膽的計劃,反攻! 幾千年前,漢武大帝可以說出“犯大漢者,雖遠必誅!”華夏男兒縱馬馳騁,戰旗獵獵,在同異族的戰場上,所向披靡! 幾千年后,這片土地上的人,卻被滿清的奴化統治壓彎了脊梁,再沒了大漠彎弓的豪情,也沒了腳踏胡虜的壯志,只剩下被洋炮轟開國門的恥辱,百姓任人魚rou的慘景! 百年來的恥辱,將從今天開始洗刷,華夏軍人將重拾祖先的榮耀! 炮聲終于停了,前方的俄國人陣地,騰起的濃煙卻久久不散。一個撞了大運的炮兵,打中了俄國人的軍火庫!引起的殉爆,讓俄國人損失慘重。 樓逍騎在馬上,就像是一匹正準備伏擊獵物的草原狼。他舉起手中的軍刀,雪白的手套,墨黑色的刀柄,雪亮的刀鋒,卻閃過一抹血光。 終于,軍刀用力向前方一指:“殺!” 只是一個字,卻震耳欲聾。 “殺!殺!殺!” 隆隆的馬蹄聲響起,在俄國人尚未來得及對華夏軍隊的炮兵進行報復性攻擊之前,華夏的騎兵已經沖了上來。 騎兵們毫不吝嗇的打光了騎槍中所有的子彈,揮起了渴血的戰刀。 謝苗諾夫率領的哥薩克騎兵第九團,在之前的幾次戰斗中,死傷近三分之一。聽到前方傳來的隆隆馬蹄聲,頓河的雄鷹們心頭一顫。 看到那一片熟悉的鐵灰色,和在陽光下發出刺目光芒的馬刀,謝苗諾夫的第一個念頭,竟然不是勇敢的迎上去戰斗,而是調轉馬頭逃跑! 俄國人也被華夏人突如其來的反攻嚇到了。軍隊中的底層指揮官們,甚至來不及組織有效的防守,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馬刀揮至近前,下一刻,脖頸一涼,頭顱脫離了頸項,滾落在西伯利亞蒼茫的大地上。 鮮血從被斬斷的脖頸中噴涌而出,大地被凍得結實,滲不下去的血,將入目所及的土地,都染成了一片殷紅。 終于,反應過來的俄國人開始反擊,他們用步槍,用刺刀,甚至徒手去攻擊華夏騎兵,可他們身上并沒有戍邊軍死了也要拽上一個的勇氣,終于,一個俄國人發出了一聲慘叫:“不!我再也受不了了!” 他丟下手中的已經打光了子彈的步槍,轉身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