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節
沈向堯心里咯噔一下:“什么恩怨?” “瞧我,讓梅之項氣的,說話顛三倒四的了。說錯了,不是‘恩怨’,是‘誤會 ’。沈公子,是不是覺得‘誤會’兩個字更合適?!”硯澤冷笑道:“沈公子賞臉嗎?” 蕭賦清亦擠出一絲微笑看沈向堯。 沈向堯覺得在自家酒樓沒什么可擔心的,面無表情的道:“好,我奉陪?!闭f完 ,欠了下/身,便領著小廝們走了。 待人走了,硯澤瞅了九叔一眼:“第一步,完成?!?/br> ☆、第七十八章 蕭賦清心有余悸的說道:“我還以為你會忍不住沖動,動手打人來著?!敝蹲友b 的太像了,若不是他知情,都要被他騙了。 “約好了不動手的。再說了,動手打了他,咱們就不占理了?!?/br> 沈向堯走了,他們再沒繼續吃飯,叫小廝結了賬,順便把明日的酒席定下來,然后動身走了。 回到家里,見寄眉扶著額頭打瞌睡,奶娘在一旁抱著酣睡的元毅。硯澤輕笑著走過去,碰了碰妻子:“瞧你們娘倆,若是困了,就一起去睡罷,你睡在這里,著了風寒?!?/br> “呀,你回來了。今早一睜眼不見你,舅舅也不在,害的我好一番擔心。你們是一起出去的?”丈夫和舅舅總會留一個人在家,一起出去,十分少見。 “啊,藥鋪那邊有點事,我倆過去看看?!迸缕拮釉賳柕?,一本正經的道:“你也知道,蕭家的生意不好做啊,尤其在京城,今天找九叔一起去的,他好歹是個官?!?/br> 他說的太認真,真把寄眉唬了一下,她半開玩笑的道:“不是要清盤了吧?!?/br> 硯澤轉眼又笑了,在妻子臉蛋上摸了一把:“就算京城的鋪子關門了,犄角旮旯掃一掃,掃出來的銀兩也夠養活你們了。別擔心,乖,笑一個?!?/br> 讓她笑,她偏不笑,撅著嘴瞟了他一眼,抱著孩子拐進里屋了。 硯澤站在原地,瞅著妻兒的背影,笑了兩聲,回頭見金翠端著食盒進來。 金翠瞧他大白天的‘嘿嘿傻笑’,心里道了聲有毛病,跟著少奶奶進屋了。 他便坐在椅子上,把明天要說的話,在心里事先演練了一遍。今天見到沈向堯, 反倒覺得沒什么了,有些事情就是這樣,日思夜想,等有朝一日,真的弄清楚了 ,也就釋然了。 他現在就是,很釋然,很輕松。 不管沈向堯想做什么,都只是個構想,他只需要在他付諸行動前,讓他打消念頭 ,徹底滾出他和寄眉的生活就行了。 沈向堯也是個生意人,他應該懂的,蕭家和沈家對立,彼此都沒好處。不過,他現在對沈向堯總覺得還差點什么,缺少致命一擊的東西。 他烤著火,身上暖烘烘的。這時,一抬眼見妻子站在跟前,他裝出受了驚嚇的樣子:“你怎么走路一點動靜都沒有?嚇死我了!” “是你走神,我還喚你了呢,你好像聾了似的不理我?!奔拿夹χ斐鍪郑骸靶奶膮柡γ?,我摸摸看?!?/br> “少來,別動手動腳的?!彼绨蛞粰M,裝模作樣的道。 他反倒裝起‘圣人’來了,寄眉咯咯笑著,動手拉他:“那你別再這兒一個人坐著了,陪我和元毅去里屋坐著罷?!?/br> 他眼珠一轉,壞笑道:“我跟你去也行,你叫金翠和奶娘把孩子抱走,我和你兩個人……” 寄眉想套出他今日的行蹤,剩兩個人更方便些,便點頭應允:“那你隨我來?!?/br> 然后掩口一笑,先拐了進屋。 硯澤腳下發飄,魂魄仿佛已經先跟著她進去了,理了理衣裳,正要跨步進臥室與她歡愉。就聽門外天冬大喊道:“大少爺——大少爺——九爺叫您過去一趟,大事!” 天冬喊的大聲,才進里屋也轉身出來了,擔心的問:“硯澤,到底出什么事了? ” 他也一頭霧水:“我去去就回,我不回,你也別擔心,我和九叔兩個大活人,丟 不了,好好照顧你們娘倆?!倍谕?,趕緊出了門。 天冬在路上,一邊走一邊急急的說道:“可不好了,晌午剛過,余三娘子就抬余三到咱們鋪子跟前,說昨夜吃了這里抓的藥,害死了她男人,又哭又鬧的,余三的老娘還嚷嚷著要設靈堂,這會正鬧騰呢!對方一個新寡婦,一個體弱的老娘! !碰,碰不得!打,更打不得。掌柜的,叫我回來找您和九爺想法子?!?/br> 走出回廊,到了拱門處,迎面碰上了蕭賦清。他從酒樓回來,才脫掉外袍,尋思 讀一會書,就聽到這個消息,憑借一種說不清的感覺,他認定此事有蹊蹺。 “太巧了,才見完沈向堯,轉眼那邊就有人來鬧?!背帩傻?。 “是啊?!笔捹x清見侄子穿戴周整,便道:“咱們先過去看看,如果背后有人指使,說不定對咱們反倒有好處?!?/br> 正好馬車還沒解套,叔侄倆直接乘了去藥鋪。才進街,遠遠就看到黑壓壓的一群人。 “京城人不是見過世面么,怎么也愛看熱鬧?”硯澤嘀咕了一句,繼續探頭遙望 ,隱約可見有披麻戴孝的人影在晃。瞅了一陣,他放下簾子,坐回九叔身邊,自信滿滿的笑道:“或許咱們能贏得更漂亮?!?/br> 蕭賦清皺眉:“怎么吃死了人?是坐堂大夫的?還是伙計抓錯了藥,唉——”人命關天,不管是誰,因為何事死了,都是一樁悲劇。 “這樣,您別動,在車里坐著,我下去看一看,等有結果了,我派人來叫您,您從鋪子后門進來見我?!瘪R車停下,硯澤先下去了車,轉頭不忘叮囑九叔:” 您不能攪合進這事,有官在場,事情更不好辦了?!?/br> 蕭賦清想起侄子慣會識破騙局,此時更相信他的辦事能力:“你且細心些!” 硯澤點點頭,轉身朝人群去了。隨著一聲:“大少爺來了’,人群自動分開,讓他走進又哭又鬧的死者家眷。 草席上的白布呈現出一個人的形狀,尸身邊跪著一個一身縞素的女子,年紀二十歲上下,但一旁往火盆里扔燒紙的老婦,看樣子卻有六十幾歲了。 寡婦一見蕭硯澤,便哭喊道:“你們要藥鋪吃死了人,你們還我男人——”哭歸哭,怨歸怨恨,始終不敢伸手撕扯蕭硯澤。 看熱鬧的人很默契的朝蕭家大少爺望去,看他什么反應。 這時,掌柜的打鋪子里跑出來,大冷天卻一腦門的汗:“大少爺您可來了,我們查了幾遍了,給余三害的風寒,抓的是尋常的方子,最近天冷,每日抓很多這樣的方子,再正常的不過的方子,沒道理吃死人?!?/br> 寡婦哭喊道:“大伙都聽見了,每日抓許多這樣的方子,抓這么多,難道不能忙中出錯嗎?就不會抓錯藥嗎?!” 掌柜的氣的臉紅:“難道我們伙計還能錯抓砒霜給你們嗎?!” “是你說的,給我們抓了砒霜!”燒紙的老婦,指著掌柜的嚷嚷:“你自己說的 ,給我兒吃了砒霜!” 硯澤一擺手,道:“好了,都少說兩句。我問你,余三娘子,你說你丈夫的死,是我們藥方的緣故,你有什么根據?昨日他喝的藥湯,有剩的嗎?若是有,報官,讓仵作檢查?!闭f完,心里道,你八成會說藥湯已經沒有了。 “……他喝完便吐了血,哪里還敢留,早倒掉了,沒煎熬的藥材也被我丟進了糞坑?!?/br> 硯澤繃著嘴角,挑挑眉:“就是說,壓根沒證據了?” 話音剛落,那寡婦往地上一坐,拍著腿哭道:“大家聽聽啊,還有這天理嗎?! 我男人之間好好的,喝了他家的藥,轉眼就死了,還不是你們的關系嗎?!” 硯澤沒理她,俯身掀開白布的一角,見死去的那男子約莫有四十幾歲,衣衫破敗 ,應該是連老婆都討不上的人,至于怎么有個二十幾歲的娘子,值得探尋。他問那娘子:“你男人屬什么的?” “屬兔?!?/br> “屬兔的今年該有四十二歲了?!背帩蛇诌肿欤骸澳隳腥祟^一個娘子是怎么死的 ?” “我是他原配妻子,成婚才半年,人就被你們害死了,嗚嗚嗚嗚嗚……撇下我們老的老,小的小,以后可怎么活啊。嗚嗚嗚嗚嗚……” 硯澤點點頭:“也是,這樣吧,天寒地凍的,讓余三的尸體擺在外面不合適,抬進鋪子里吧,你們也進屋暖和暖和,報官的話,我們還是要賠銀子,請師爺和打點的銀兩也少不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們看余三下葬要多少銀子,只管開口 ?!?/br> 掌柜的氣的直拍大腿:“大少爺,不能給她們,她們就是騙錢的!” 聽蕭大少爺說要給錢,寡婦眼中露出了貪婪的光,但僅僅一閃,又楚楚可憐的對掌柜的道:“說我們是騙錢的,你有什么根據,你往苦命人身上噴臟水,你小心遭報應?!?/br> 硯澤朝掌柜的搖搖頭:“少說一句吧,派人把余三的尸首先抬進去,我跟小娘子商量下銀錢的事?!?/br> 掌柜的直揪發髻:“讓他們把尸體抬進去,咱們不就頂算認了拿藥吃死人了嗎? !” 硯澤不多語言,叫來天冬耳語了幾句,先叫人去了。然后單獨請了寡婦到鋪子內堂說話,至于那老婦,叫掌柜的領到廚房,拿熱乎的飯菜招待她。 到了內堂,硯澤遣散了閑雜人,只留她和寡婦說話。 那寡婦生的白凈,頗有一番風情,只是這會眼淚干了,只等著要價。 硯澤先開口道:“我剛才叫天冬去請仵作了,叫他來驗尸?!?/br> 那寡婦一愣,隨即眼神陰毒的道:“大少爺不講信譽嗎?!說給錢,卻去請仵作 ,分明是想推諉責任!不過,你們驗吧,仵作都是窩囊廢!若驗不出個什么來,不給我們一千兩銀子,你們這鋪子也別想開下去了!吃死了人,又憋得死者寡婦尋思,你們蕭家別想在京城立足了?!?/br> 硯澤不慌不忙的道:“剛才我就很好奇,余娘子是哪里人士?說話談吐可不像是一介市井婦孺,一開口就能要生意人的命。而那余三,四十幾歲了,手上的老繭一寸厚,卻能在半年前娶到你,怪哉怪哉?!?/br> 寡婦重新拿起帕子,啜泣道:“大少爺說的什么話,我們尋常人家能說會道也是錯嗎?!還以為大少爺是個好人,卻不想也是個狠心腸的,大少爺無意給我們喪葬銀兩,咱們還是官府見罷?!?/br> “慢著,我知道做買賣的惹不起官司,你去了官府,就算沒證據說你男人是吃我們的藥吃死的,官老爺可憐你們,也會讓我們賠錢。而且里里外外,我們還要給官老爺訛一大筆銀子。所以但凡遇到這樣的事,很多商戶都是給錢了事的。因此,有很多人專門做訛詐商鋪銀兩的勾當?!?/br> “……” “據說有年輕的女子專門挑娶不上老婆的光棍下手,謊稱是逃家的兩家女子,倒貼上門做老婆,等個一年半載,就害死他,挾尸等門,找商鋪訛錢。等錢到手,不肖幾日,女人便帶著錢逃走了?!背帩衫渎暤溃骸澳阏f是嗎?” “蕭大少爺含血噴人!”寡婦啜泣道:“我好端端的嫁給余三,死了男人,又受你污蔑,我不活了?!闭f罷,就要去撞柱子。 硯澤站起來道:“慢著,你也知道的,我拿你沒辦法,你們流竄各省作案,官府都拿你們沒辦法,我有什么辦法。我就是說說,錢,我照樣給,只求你們別再挑蕭家下手了?!?/br> “……”寡婦收回腳,不去撞柱子了:“我還要養活老母,一千兩現銀?!?/br> “可以?!?/br> 這時天冬進來,在硯澤耳根嘀咕了幾句。硯澤便往椅子上一坐,翹起二郎腿:“我又改主意了,把你送到官府去。因為仵作在余三的耳朵里發現了大量的濕棉花,直接從耳朵塞進了腦子里,把人弄死了,你攤上人民官司了,這回官府能整治你了。錢,我們不給,你的命,卻要沒了?!?/br> 寡婦幾乎癱軟在地,說京城臥虎藏龍,她還不信,沒想到屢次失敗。這時,老婦人突然哇哇叫著沖進來,廝打這寡婦:“賤人,你還我兒子的命,我兒子是讓你害死的,你還我兒子的命來——”五指在寡婦臉上留下道道血痕,看的在場人趕緊把兩人分開。天冬和其他幾個伙計,拉得拉,扯得扯,把老婦人弄了下去。 那寡婦伏在地上嗚嗚哭泣,好不可憐。硯澤慢慢走過去,輕聲道:“這樣吧,我看你還年輕,你說是誰指使你的,我或許可以考慮不報官?!?/br> “……是沈家叫我來這兒的。昨天我們去訛了沈家,叫人看穿了,正好沈家二公子回來,他說來蕭家的鋪子,你們不是京城人,好詐錢……我就來了……”寡婦揪住硯澤的衣衫,哭著求道:“我也是受人指使的,我一個弱女子哪敢做這事,我也是可憐人,大少爺你可憐可憐我吧?!?/br> 果然是沈向堯! 硯澤掙開她的手,慢條斯理的道:“那得看你還能說出什么對我有用的話來,沈二公子還說什么了?” 那寡婦咬著指甲,眼睛慌亂的轉著,突然道:“他好像還跟人說什么瑞王府的東西,對,原話是:‘瑞王府的東西保管好,再折騰蕭家一段日子!’對,對,就是這么說的!所以大少爺您看,這都是您和沈家的恩怨,真跟我沒關系啊?!?/br> “沒關系?!余三是不是你殺的?!”蕭硯澤瞠目,但一想到審案是官府的事,他暫且壓住火氣,冷笑著低喃:“這樣一來就全想通了,瑞王府的贓物,還有以往遇到的蹊蹺事,都找到根源了?!?/br> 沈向堯! 他瞅著寡婦,忽然露出陰冷的笑意:“把你扭送官府之前,我不會叫人打你的。我還要謝謝你,因為你是沈家送給我的另一個籌碼?!?/br> ☆、79、第七十九章 ... jian商jian商,無jian不商。蕭硯澤深知做生意的不易,上要打點官府,下要應付刁民,人人都只看見揣進商人兜里的黃白之物,卻看不到后面的辛苦。既要精明,防備被騙,又不能顯露出太過分的精明勁兒,落下jian商的名聲。 硯澤該問的都問完了,留著寡婦這沒用,便叫人把她捆了,去報官,掌柜的關門歇業,配合官府查案??礋狒[的見捕快進了蕭家的藥鋪,把剛才那兩個哭喪的母女給帶走了,正納悶著。 這時掌柜的走出來,大聲解釋道:“大家聽我說,剛才那個年輕的女人是專門害人訛的慣騙。到了一地,專門選中娶不上媳婦的老光棍,上門做妻,等一年半載熟識了,便把人害死,到生前接觸過的商鋪家訛錢。所以,我們鋪子的藥沒問題!” 眾人見那老婦人被押著還瘋了似的去打那個寡婦,做母親的這么痛苦憤恨,可見那寡婦真的害死了她的兒子,眾人不覺得倒吸一口冷氣。此時,押人的捕頭,打了個飽嗝,道:“行了,都散了吧,以后都小心著點,別貪圖美色,沒賺到老婆,反而丟了小命?!?/br> 人群中某個多嘴的突然問道:“既然是慣騙,官府怎么才抓到人?!也太沒用了?!?/br> 那捕快一瞪眼,嚷道:“誰說的,誰說的?給我站出來!” 人群便哄的一下子,散了。蕭家藥鋪前,登時清靜了。掌柜的陪捕快去了衙門里配合查案,出了這樣的事,今天的生意沒法做了,硯澤便讓伙計關了門,歇業休息。 前后折騰了足有幾個時辰,天已經黑了,去馬車上找九叔,發現人不在。一打聽,原來是天太冷,九叔見他遲遲不回,就去了旁邊的茶樓喝茶等人。硯澤進了茶樓,一眼就看到九叔,把事情的原委跟叔叔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