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節
又回到了月桂園,這個一切開始的地方,我伸了一個懶腰,身后慢慢跟來小玉:“先生走得好快啊?!?/br> 小玉撅著嘴走近我,我知道她并不愿意跟著我,我的手無意識地撫向手上的那個金臂釧。 一個月前,我大婚之日的前夕,君小玉滿面塵土并淚水地出現在我的面前,她遞上段月容給我的親筆信,還有我君氏財產的一半信契。 我不想同原非白互生嫌隙,當著原非白的面,把段月容的信折開,里面一個字也沒有寫,只是白紙一張,看樣子他是什么話也不想對我說了??墒撬丫县敭a全齊整地分為兩半,好像前世的協議離婚一般,不多不少,財產一人一半,我萬萬想不到他會這般干脆地放我走。 小玉說段月容命她來紫園照顧我,段月容都這般大方了,原非白自然說不出半個反對的字,寬容地讓小玉留下來,同病愈后的薇薇一起照顧我。 那可憐的少女被王皇后的武侍擊傷了肩胛,再不能做那些柔美而高難度的動作了,只得放棄舞者的夢想,老老實實地做了我一個貼身侍女。 等段月容走后,小玉流著淚轉達了段月容的密秘口信,沒想到還是那句話:真正的仇恨如何輕易得解。 我默然無語,段月容是想告訴我,他必報這一箭之仇嗎? 小玉卻告訴我,大理武帝本想親自前來接我,可是身上大傷未愈,高祖皇帝架崩前逼著他起誓此后再不能為我花木槿而枉顧大理百姓及戰士的性命,徹徹底底地放棄我這個不祥的女人,武帝對親父甚孝,自是答應了。而高祖皇帝架崩之日,我被賜封貞靜公主及賜婚原非白之事也傳到了大理,段月容當場吐了一口血,痛苦的低吼著:這個沒有心的東西,便暈厥過去,不省人事。 段月容以隆重的天子儀葬了大理神圣文武帝,然后選擇我大婚的同一日削發登基,我無法相像段月容的腦袋剃成板寸的模樣,但肯定他再無法帶那支鳳凰奔月釵了。 我問起那支釵時,小玉疑惑道:“什么釵?皇上沒有給小玉???許是收起來了吧?!?/br> 這時原非白笑咪咪地走進來,手里端著一堆德宗的麗妃賞下來的喜釵想讓我試試,我再也沒有機會打聽段月容的情狀了,當時只覺得心情異樣的沉重,我終是對他食言了。 我對小玉笑了笑,兩人一前一后地走在桂園中,五月初,離桂花盛尚早,唯有廣玉蘭開得甚是清香。 這么多天了,雖然時時與錦繡見面,卻沒有機會與她細談關于她差點讓我喪命的事,她倒是像沒事人似的拉著我這個一步登天的親jiejie到處應酬,嘿! 宋明磊同駙馬在前線沒有趕得及回西京參加我同非白的婚禮,太子兵敗,對西營和宋明磊這一邊的打擊是致命的,他們更須以戰功挽回敗局。 于飛燕在我大婚后三日便回了前線,據前線來報,現在編入元德軍的燕子軍正在攻克麟州的路上。 忽然耳邊傳來一陣孩童的哭聲,我同小玉隨著哭聲走去,卻見當年我與錦銹非白三角戀爆發第一章的假山邊上,兩個小孩子正在瞪著小眼睛對峙著,好像是為了一只美人風箏。 其中一個孩子哇哇大哭,因為另一個孩子卻霸道地搶了那風箏,我看了一眼,那鼻涕眼淚流滿的正是宋明磊的孩子宋重陽,還是帶著那把長命鎖,一身寶藍團福字錦袍上沾滿了他的涕淚,而那個搶了他風箏的俊美孩子卻不知是哪家王公貴族,敢搶昊天侯獨子的玩具。 “重陽,你叫我一聲舅舅,我便把風箏還你?!蹦呛⒆佑行┬U狠道。 重陽不停地抽泣著,一路追著那個孩子:“不要,重陽不要你這個壞蛋?!?/br> “啊呀呀,”那孩子急地跺著小腳,“你還學會頂嘴了你?!?/br> 兩只小手高高地舉過風箏,一下子把那只美人風箏給撕成兩半,重陽立時肝膽俱碎,發出驚天動地哭聲:“你把姣姣撕壞了,你賠你賠?!?/br> “啊呀呀!“那孩子一幅哭笑不得的樣子:”你怎么還給風箏取這么難聽的名字,我娘親說得對,你就是個永遠長不大的大傻子?!?/br> 我聽著覺得心里難受,但走出來,抱起重陽:“重陽不哭,三舅母再幫你做個姣姣好嗎?” 重陽扭頭看了看是我,像找到靠山一樣,撲到我肩膀上委屈地哭著:“紫眼睛妖怪幫我殺了他,殺了他?!?/br> 這是我同重陽相處一個月,見了五次面培養的結果,他每次見我都稱我為:“紫眼睛妖怪?!?/br> “叫三舅母!”我板著臉,點了他的鼻子。 他哇哇地扭著小身體,心不甘,情不愿地叫了聲:“三舅母,幫我殺了他?!?/br> 我轉頭細看那那個欺負人的孩子,不由暗贊了一聲,真正生得好秀麗一幅相貌,這孩子面如美玉,目似明星,唇紅齒白,一身大紅公子箭袖緞袍,光潔的額頭上勒著二龍戲珠金抹額,烏油油的順發上壓著一尊掐絲紫金冠,項上帶著個金螭纓絡,系著塊金鑲玉的長命金鎖,精巧致極。 那孩子也正摸著小尖下巴頦仔細看我,一雙烏溜溜的鳳睛,狐疑地盯著我的紫眼睛,那樣子倒有幾分非白疑惑時的神情:“你是何人……怎么也長著紫眼睛呢?” 我正要嚴肅地開口,這孩子卻忽地一拍腦門,大喜道:“我知道了,你是我娘親的親jiejie,貞靜公主!” 我一愣,那自稱是非流的孩子卻撲到我的腳下,親親熱熱地叫著:“非流見過大姨娘?!?/br> 原非流,是錦繡的孩子,這還真真正正的是我親侄兒啊。再一想…呃!當然其實也算我小叔。我也覺得這輩份挺亂的。 當下我沒有多想,開心地蹲下來,一手抱著重陽,一手抱緊原非流,親親這孩子粉嫩水靈的小臉,“乖非流,姨娘可第一次見你?!?/br> 當時我一下子感到挺幸福的,抱著兩團粉都都的小奶娃,一時感嘆,歲月如白駒過溪啊,一轉眼宋明磊和親meimei的孩子都那么大了。 重陽見我親非流,不樂意了,稱非流不注意,推了他一把,沒想到這孩子不怎么聰明,但力氣很大,一下子把非流推倒在地,我一時沒站穩,也一屁股坐在地上。 “紫眼睛三舅母是我的,你這個壞孩子靠邊站?!敝仃柸缡呛莺菡f道,小身子擋在我面前,那眼神同宋明磊生氣時一模一樣,亮地驚人。 原非流眉毛倒豎起來,欲撲過去,但眼珠子一轉,恨聲道:“小傻子,你以為就你會喊殺人嗎?你敢打我,我就要你好看?!?/br> 他對身后大叫一聲:“初喜,快出來替我殺了這個忤逆長輩的不孝子孫?!?/br> 一個極俊俏的勁妝丫頭憑空閃了出來,腰間掛著紫玉腰牌,沉著一張俏臉,玉指纖長過頭,瘦得見骨,卻如白骨精一般,還特地帶著銀指甲套,陽光下如蛟龍閃電般抓向宋重陽,我不及救護,重陽早哇哇大哭起來:“初信救我?!?/br> 初信?不是那個死在段月容畫舫上的丫頭嗎?果然另一個身著勁妝的丫頭從假山背后閃了出來,我看當時嚇了一跳,還真是長得同那個初信一模一樣。那初信一把抱起宋重陽,一手格開了初喜的銀指甲套:“初喜,你瘋啦,敢傷害陽哥兒?!?/br> 那叫初喜的丫頭長著一幅討喜的姣好面孔,手下卻毫不留情地攻了幾招,狀似嘻嘻哈哈地說道:“初仁姐可別怪我,侯爺說了,誰敢動六爺,就立時處死?!?/br> 那個長得像初信的初仁放下宋重陽,迎向初喜。立時兩個武功高強的女侍衛你死我活地拼斗起來。 記得以前非白同非玨經常斗得你死我活,連帶下人也你來我往,這是原家打小培養強者的一種特殊的教育方式。 這時陸陸續續有下人經過看到了,都嚇得繞道而行,有得被兩個武功高強的兇丫環波及池魚,一下子被打得老遠,而不知所措。 那兩個孩子也不示弱,在我身邊追來逃去,玩貓和老鼠的游戲,這果然是一場別開生面的認親大會??! 我把長帛披風遞給小玉,捋起我那綴滿燕吹牡丹的廣袖,一把抓起宋重陽,一腳勾起原非流,先把兩個孩子給拿下,虎著臉說:“讓你們的丫頭停下來,我,你們的舅母和大姨娘,本宮有話說?!?/br> 原非流和宋重陽被我唬住了,叫住了各自的丫頭。 我索性就抱著兩孩子飛到假山上,腿上一邊一個孩子。 “先說你,非流,你既是作叔叔的,就該愛護弱小族胞,寬宏大量,方可作長輩之表率,可是大姨看到什么聽到什么,動輒欺凌弱小,唆使使女歐打族侄?你說你爹爹知道了,會怎么想你還有你娘” 非流眨巴著小鳳目,嘟著嘴:“誰叫他老說殺不殺的,聽著就讓人火氣大?!?/br> 非流恨恨道:“再說他是個傻子?!?/br> “是嗎?”我故作驚訝狀:“我怎么覺得重陽挺聰明的呢,還懂得這只美人風箏是個好東西,好好珍惜,給人取名叫姣姣的,你怎么把好東西給一下子撕破了呢?!?/br> 非流一愣,傻坐在哪里。 重陽聽著樂了,咯咯笑了,我便扭身看重陽:“小重陽,你看看你是怎么對小舅舅的呢?雖然小舅舅是有地方不對,那也得對小舅舅好好說,動不動地就要丫頭幫你殺人出氣,你說說是不是男子漢所為,再說了想要不被人欺負的最根本便是自己要強大,對不對?老想著讓初信幫你出氣,那三舅母問你,若有一日初信不在了,誰來幫你呢?” 重陽愣愣聽著,大眼慢慢蓄滿淚水,老老實實地惶恐問道:“三舅母告訴重陽,如果有一天初信不在了,誰來幫重陽呢?” 非流鄙夷道:“就知道哭?!?/br> 我看時機到了,把重陽的小手放在重陽手中:“如果有一天初信不在了,小重陽自己不夠強大,就只有他,你小舅舅非流能幫你,還有你,非流,你也一樣,將來小重陽也會成為你最大的幫手?!?/br> 兩個孩子愕然地對看了一會,都在深思著這一遲到的發人深省的深刻命題:為什么我最討厭的小屁孩子會成為我將來最大的幫手。 底下兩個丫環,初喜一手插著腰,一手捂唇,努力忍著笑,抬頭看我們,初仁卻滿面嚴肅地抱胸聽著,時而戒備地看著初喜。 兩個孩子同時收回小手,頭搖得像拔浪鼓一般,我憋著笑把他們的手又放在一起。 不好意思,你們的三舅母或是大姨媽我,也算是搞過教育的,最擅長的就是對付你們這些小屁孩。 “傻孩子,因為你們身上流著相同的血液,原本是一家人,將來能幫彼此的也是一家人,所以要對彼此好一些哦?!?/br> 真不好意思,無論你們倆一個有多聰明,一個有多傻冒,身上流得全是瘋狂的原家基因。 兩個孩子又愕然地對視了許久,然后再一次飛快地收回小手,彼此掙扎著要下地,我就躍下假山,兩孩子像無頭蒼蠅扎向彼此的丫頭,來到近前,沒想到彼此跑錯方向了,各自大叫一聲,再往回跑到自己丫頭那里,匆匆忙忙地拉著年青的保姆就要走了,兩丫頭都對我急急地福了一下,護著自己的主子走了。 我拍拍身上塵土,不遠處那只被撕成兩半的風箏正靜靜地躺在塵土之中,我拾起來,輕輕的拂了塵,向天邊嘆了一口氣。 “先生,您管這么多做什么呀?讓他們斗唄,信不信這兩孩子回頭告了狀,彼此的父母都不是善茬,回頭都賴您?!?/br> 我接過披風,對小玉笑道:“小玉,原家和大理二邊都是先生的親人,先生最不愿意見的是兩國征戰,可是這兩個孩子的父母更是先生嫡親嫡親的親人,先生其實并不想看到他們任何人受傷?!?/br> 一陣拍手聲傳來,一個聲音朗笑道:“木槿說得好?!?/br> 作者有話要說:筒子們,明天出門辦事,后天上班了,海包子也得構思構思接下去的情節,給海包子三四日時間哦!請關注花西大結局卷火熱連播,花木槿在原家的生活,給原氏的權力斗爭帶來什么樣的變化。 第二百零五章 杏花吹滿頭(二) 我接過披風,對小玉笑道:“小玉,原家和大理二邊都是先生的親人,先生最不愿意見的是兩國征戰,可是這兩個孩子的父母更是先生嫡親嫡親的親人,先生其實并不想看到他們任何人受傷?!?/br> 一陣拍手聲傳來,一個聲音朗笑道:“木槿說得好?!?/br> 我一回頭,卻見一個美男子站在柳樹下,通身的降色四爪金龍王服,我趕緊行了一個大禮:“見過太子?!?/br> 那青年笑著一抬手,向我走了幾步,在一棵高大的廣玉蘭下站定,玉蘭花的清香混著他身上某種不知名的高貴熏得撲向我的鼻間:“方才本宮聽木槿教育孩甥,倒頗有箕山之風也?!?/br> 我摸摸鼻子,使勁忍了打噴嚏的沖動,呵呵道:“太子實謬贊了,非…..呃,晉塬王總笑話木槿是個長不大的頑童,不過同孩子們待久了,說些童言稚語罷了,何來高山隱士之風。倒是太子方才沒有戳穿我的小把戲才對?!?/br> “本宮看你何止是個頑童,簡直就是個老頑童才是?!?/br> 我一聽樂了,實在沒忍住,掩了袖,打了兩個噴嚏,連連告罪,太子大人倒也不以為意,反倒笑得更加燦爛,那天陽光晴好,我便笑著與他輕松地攀談起來。 一路談笑,走著走著又回到了戲夢園。 這位新太子感我與非白助他之誼, 被封之后,與非白走得更近了,只是非白提醒我太子妃野蠻是假,擅妒卻著實是真,讓我少與太子走得近,當時我斜眼看他,心想我同太子什么關系也沒有,誰沒事同他走得近啊,三爺您老人家學暗神諷刺我呢吧。 后來才發現,非白的提醒真真實實是善意的。 我第一次被正式介紹給這位新太子妃時,我按律行了伏地大禮,太子吧可能覺得我曾經助他,也可能從非白嘴里知道我的身體不大好, 便好心地親自下座來虛扶起我,嘴里還熱情說道:“木槿身子不好,快快請起?!?/br> 立時,太子妃的笑容消失了,看著我的目光陰沉起來。此后太子妃對非白熱情如常,對我卻總是冷冷淡淡。 我有點累了,正琢磨著要不要同太子告個假先回去,太子倒看出來了,收了笑容道:“聽說木槿最近忙于應酬,這是累了吧?” 還好,他沒有像紫園中人一樣,沒事就緊張地偵察我有沒有懷孕。 那時的我,經過原非白的情事應該明白一個慘痛的道理: 當一個帥哥, 一個身材好的帥哥, 一個身材好家世好的帥哥, 一個身材好家世好又被冠上未上至高無上統治者的帥哥, 當這個帥哥對你笑的很燦爛的時候,當你放松那根緊崩的戒備神經,當艷福在向你招手的同時…… 必有橫禍! 可惜,當時的陽光太好,瞇花了我的眼,于是我又給忘記了! 這時,前方雅樂輕傳,遠遠地就見在天際高聳一只爛燦的華蓋,不久便浩浩蕩蕩地來了一隊美艷鮮華的仕女隊伍,足有半副鑾架,為首一人,正是板著臉的太子妃,身后跟著那兩個敢于嘲笑原非清的外戚新貴王氏姐妹,我趕緊行禮。 只聽她不悅道:“臣妾到處尋找太子,不想太子在此?!?/br> 太子立刻堆上一臉的朗笑,:“本宮方才在月桂園中走走,恰與貞靜公主相遇,便一路行來,不想在這里遇到沅璃了?!?/br> 我下伏時微轉左臉,露出貼了妝魘的左頰,提醒一下她,我這是毀容牌的,千萬別擔心。 她有意無意地瞪了我一眼,多多少少有些戒備,如同看任何一個敢于離太子二米近的女子,但相對弱了很多,但看向小玉的就不太好了。 小玉來到紫園一些時日了,對太子妃善妒之名也略有耳聞,便低頭垂目,行了宮庭大禮。 “這位可是來自大理的新侍女?千里迢迢地來自大理,原以為是個粗壯女子,不想是如此綺年玉貌,形容姣美,大理美女……果然聞名?!碧渝鋈粚π∮窀信d趣起來,走近幾步:“你抬起頭來,讓我好好看看?!?/br> “沅璃!”太子上前拉了拉她,可是太子妃卻橫了他一眼,更走進一步,笑問:“今年多大了?叫什么名字?來自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