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節
鐘珩哪里舍的走,卻顧忌著方才那一吻,那一咬,唯恐一個不小心露出蛛絲馬跡,只好任由張勍送出平北侯府。想要回頭跟張橦說些什么,張了張口,卻實在不知要說些什么。 這晚天黑透之后,張勱才一臉愜意的進了平北侯府,“娘親,勞駕,明兒個您替我備份禮,我送到正陽門大街去?!毙χ肭笥迫?。 悠然拿起身側放著的一份禮單,“張二公子看看,可還滿意?”這份禮單上的物品是要送到正陽門大街徐家的,悠然早就備好了。 娶兒媳婦,禮數要周到,不可缺失任何一環。阿勱,要珍惜徐家阿遲,她是你要過一輩子的好姑娘。 第二天張勱先到了燈市口大街,接上徐郴、徐遜父子,同去正陽門大街?!白娓甘呛艽葠鄣??!毙爝d悄悄告訴張勱。張勱微笑點頭,“是,一準兒慈愛?!?/br> 到了正陽門大街,先到外書房拜見徐次輔。徐次輔溫顏夸獎張勱幾句,“少年英雄,舉世無匹?!睆垊曛t虛幾句,“哪里,全靠祖父、岳父栽培?!?/br> 寒暄過后,徐次輔命徐郴、徐遜到廂房尋找一善本。善本極之珍貴,徐次輔不放心旁人去尋找。 這明顯是要調開自家父子,和仲凱獨坐長談。徐郴心中一則以喜,一則以懼,喜的是父親百忙之中尚抽出時間來見張勱,懼的是張勱到底年紀尚青,怕是三下兩下的,便被人問了個底兒掉。 徐郴、徐遜父子出去之后,徐次輔重新打量張勱,溫和問道:“仲凱父母親人全在京城,可有意留京任職?若果真如此,素華不必遠嫁了?!?/br> 張勱微笑,“家父、家兄都在京中任職,為著避嫌,竟還是去南京的自在?!毙齑屋o聽他言下之意是不想留在京在,不禁大奇,這世上還真有不喜繁華、向往清凈之人么? 本來,徐次輔打算的是勸說張勱留京,以都督僉事的身份兼任近衛指揮使,出入宮禁,帶出種種信息。 嚴首輔這些年來圣寵不衰,憑的是什么???一個是善于揣摩圣意,一個是悄悄結交內侍、侍衛,對皇帝的喜怒哀樂知之甚深,不至觸了圣怒。 天朝內侍權力極大,和皇帝陛下最為親近。無奈徐次輔探花出身,善容止,嫻禮儀,不屑于向內侍這樣的人示好。如此,能結交侍衛統領,也是極好極好的。對于宮闈之事,便不會茫然無知。 徐次輔從政之人,城府極深,聽張勱這么說,毫不流露異色,溫和又自如的和張勱說著話,“素華小小年紀,主意正的很。魏國公府族人雖眾多,素華想必應付的來?!?/br> 張勱笑道:“那是自然,令孫女才氣縱橫,這點子家務小事,實實難她不倒。不過家父家母疼愛她,才執意如此?!痹诰┏?,從早到晚要對著魏國府的族人,滋味豈是好受的。 在外書房見過了徐次輔,又同到內宅拜見殷夫人。殷夫人滿頭珠翠,裝扮的富貴華麗,笑吟吟吩咐張勱,“好孩子,快起來。好個齊整孩子,看的人心里熱乎乎的?!?/br> 徐二爺、二太太,徐三爺、三太太都在,張勱一一拜見過。徐二爺倒還罷了,二太太看見高大俊美的張勱,一時眼睛發直,心底犯酸:這么個女婿,怎么就便宜給了素華那鄉下丫頭呢,沒天理。 二太太正在可惜,耳邊聽得殷夫人熱誠的聲音,“素華即將出嫁,老大,你把素華送回來,她臨出嫁前,我親自教導于她。這要嫁到魏國公府做國公夫人的女孩兒,教養可不能差了?!?/br> 徐郴臉色漸漸慘白,下意識的挺直脊背,冷冷道:“豈敢勞煩夫人。內子是我原配嫡妻,旁的或許勝任不了,教養親生女兒,她不會落于人后?!?/br> 殷夫人原本是笑容滿面的,這會兒笑容也凝固了,心緒也煩亂了,“老爺,我是一片好心,老大卻誤會我?!币蠓蛉诉煅收f道。 徐次輔神色淡定的坐著,溫和對妻子說道:“郴兒何曾誤會過你,他的妻室確是原配嫡妻?!辈痪嘘懯|性子如何,才具如何,她都是郴兒的發妻。 ☆、62每食四簋 這還真是親爺兒倆,一個兩個嘴邊都掛著“原配嫡妻”四個字,是諷刺我這填房繼妻么?殷夫人又是生氣,又是委屈,當年趙氏新喪,是我不計較名份地位,毅然決然委身下嫁,那時你是怎么撫慰我、溫存我的?如今你的嫡長子仕途又好,兒女又有出息,你便向著他,寒磣我。徐節,你沒良心。 除了生氣和委屈,殷夫人還頗有些困惑不解。那天他神色如?;亓思?,吩咐自己“從二房、三房庶出孫女中挑選一名溫婉賢淑的,嫁給嚴璠?!弊约合仁浅粤艘惑@,那嚴璠不是已經定下親事了么,如何能再許嫁孫女?等到弄明白是要嫁到嚴家作妾,自己靈機一動,“素華那孩子,最是大方明理,定會體諒祖父的苦衷。且她容貌出眾,言行舉止得體,這樣的孫女嫁過去,可見咱們是何等的看重嚴家,嚴家定是歡喜?!?/br> 他躊躇再三,“素華?嫡支嫡女,可惜了?!弊约撼脵C在他面前數著,“二房三房的庶女,實在上不得臺面!素芳那丫頭,脾氣火爆,動不動要使小性子,她如何能給人伏低做小去?也是老三媳婦沒本事,生生的把個庶女慣成這樣。素心就更甭提了,羞羞怯怯的,天生的小家子氣,若把素心嫁了去,嚴家以為是應付他們呢,看不起他們呢,豈不惱了?老爺,咱們是結親,不是結仇,素芳和素心,實實嫁不得?!?/br> 他面色似有松動。自己見狀心喜,又添了把火,“為今之計,只有舍去孫女,才能保住整個徐家。素華幼讀詩書,這個道理她不會不懂,身為嫡支嫡女,徐家有難,她不犧牲,誰來犧牲?再者說,老爺許嫁的是次孫女,素華可不正是二小姐么?!?/br> 他想了許久,最后還是默許了。雖然他什么也沒說,但是不再吩咐自己從素芳、素心當中挑人嫁往嚴家,那就是說,他心中已定下素華這鄉下丫頭,是那倒霉的“次孫女”。 殷夫人百思不得其解。他也不見得多親近素華,徐家有難的時候,他有事的時候,一樣會犧牲素華,把素華推進火坑。如今自己不過是要把素華放到眼前教養著,又不為難于她,怎么他竟會不許,竟會當著兒子兒媳、孫子孫女婿的面給自己沒臉。 再怎么不同意,當著晚輩的面不是該忍著么?自己和他是夫妻,夫妻一體啊。殷夫人想想前塵往事,看看好似頗有默契的徐次輔、徐郴父子,越來越委屈,委屈的不行。 徐三爺、三太太自從被罰跪祠堂之后,小心翼翼夾起尾巴做人,一句話不敢多說,一步路不敢多走。本來他倆是巴著殷夫人的,不過徐次輔這親爹比嫡母更有威勢,親爹和嫡母對上了,他倆謙恭的低垂著頭,大氣不敢出。 徐二爺是很孝順殷夫人這親娘的,不過他更怕徐次輔、更敬重徐次輔。和能考中進士、多年來獨自在外闖蕩的徐郴不同,徐二爺是萬事全靠親爹,包括他在尚寶監的官職,也是靠著徐次輔恩蔭而來。如此,他哪敢在徐次輔面前說個“不”字。 徐二太太忖度著,滿臉陪笑說道:“母親的意思,也是疼愛素華。父親、大伯想想,素華從小長在南京,如今卻要嫁到京城最古老、最華貴的府邸,這京城的人情往來,總要有人教導于她吧?母親是一番好意?!?/br> 徐二太太心中很替殷夫人不值。雖是繼室,這些年來徐家主持中饋的是她,撫養子女的是她,應酬親朋、周旋族人的也是她,到了想要教養孫女的時候,卻不能拿身份說事,真憋屈。 祖母要教養孫女,這是多自然而然的事啊,也值得一說?差不多的人家,做祖母的只需要吩咐一聲,兒子兒媳便要把女孩兒雙手奉上,還敢回嘴呢?徐家倒好,“原配嫡妻”四個字壓下來,做祖母的被逼得無話可說。 既不能提身份,咱們說點別的也好。大房你們一家長遠在南京,這京城的人情往來,你們懂么?朝中最有權勢的公主、王妃是哪位,喜歡什么,忌諱什么,怎么巴結方才得體;老親舊戚人家誰家是要常來常往的,誰家是泛泛之交,誰家可以不必理會;逢年過節如何送禮、回禮,如何宴請,你們心里有譜么? 殷夫人大起知音之感,“老二家的所言有理,我還不是為了素華好、徐家好么,否則,我舒心暢意的過日子豈不自在,何苦來要窮盡心力指點素華?!?/br> 殷夫人、徐二太太這對婆媳本就和諧,如今更是心有靈犀。兩人相互看了一眼,心意相通:等那鄉下丫頭真來了,宮里尋位苛刻不近人情的嬤嬤來,好生整頓一番。不用多,有兩三個月的功夫,那丫頭不死也要脫層皮。 饒這么著,徐次輔也好,徐郴也好,還說不出什么來。哪家姑娘出了閣,到夫家不得給娘家做顏面啊,教養這么差,出了門子給徐家丟人么?不只說不出什么,大房兩口子心里再苦,面上也要陪笑道謝,謝謝咱們替他夫妻二人管教孩子。 徐郴這做大伯子的總不好跟弟妹拌嘴,因此面上淡淡的,并不開口;徐遜忍不住,上前一步才要說話,卻被身旁的張勱拉住了。 張勱冷眼旁觀,想看徐次輔究竟如何行事。其實張勱很好奇,徐次輔當初是怎么想的,居然想要犧牲阿遲?諸孫女之中,阿遲身份最尊貴,才貌最出眾,若徐次輔想利用孫女聯姻,阿遲怎么著也不該是那個棄子。 殷夫人婆媳目光熱切,徐郴、徐遜父子沉默不語,徐二爺、徐三爺夫婦恭身站立,不敢出聲。徐次輔沉吟片刻,溫和說道:“夫人確是為了素華好?!?/br> 殷夫人滿腥委屈,登時化為烏有,整個人喜氣洋洋起來。他心里還是向著自己的!這不,老二媳婦才幫了一句腔,他口風便軟了。 張勱好像有點明白來龍去脈了。徐次輔這個人,做人做事不夠有原則,凡事都照著最省力氣的法子去做。比如阿遲的排行,殷夫人不經他同意,自作主張在親戚朋友間叫開了,他若追究,說出來總是徐家家丑,于是他便默認;可阿遲明明是長姐,他心知肚明,也不忍心逼徐郴,阿遲在南京稱大小姐,他也不管。反正如果不見面,便無礙;如果見了面,便分家。 再比如他為嚴首輔所忌,屢加迫害,躲避不及,險遭毒手。他便許配次孫女為嚴首輔最寵愛幼孫嚴璠的側室,向嚴首輔示好。其實讓嚴首輔打消戒心的法子很多,不過他選了最省事的。 到了“次孫女”的人選,還是一樣。他不是不可惜阿遲,他不是不知道阿遲可以締結更有利于徐家的婚姻,但為著省事,他還是選了阿遲。 張勱暗暗搖頭,怪不得徐次輔爭不過嚴首輔,暫時處于下風。嚴首輔為人雖然媚上攬權,但能屈能伸、兩面三刀,極擅長籠絡皇帝親信,徐次輔么,好像還差著一點。 徐次輔話一出口,徐郴臉色頓變,心中恐懼。繼母不管說什么,他都可以不放在心上,父親卻不是。那是他從小到大敬重、愛戴的親生父親,父親的話,怎能忤逆。 殷夫人和徐二太太看在眼里,臉上的笑容更加燦爛、得意。老爺都開了口,大房再囂張,又有什么法子呢。徐郴你能拿“原配嫡妻”來寒磣繼母,你拿親爹有法子么?只有俯首聽命的份兒。 徐郴定下心神,緩緩說道:“素華不宜和屬雞之女子同居,否則,家宅不寧,事端橫生?!边@是他初回京時用過的借口,如今,又派上用場了。 這借口徐次輔能接受,徐二太太卻不是好糊弄的,滿臉陪笑說道:“大伯有所不知,凡這種,皆是可以化解的。咱們請上得道高僧,給化解了便是?!蹦隳芑ㄣy錢命和尚道士說什么“不宜同居”,我便能花更多的銀錢,命和尚道士說“極易化解”。 徐郴寬大衣袖下,雙拳攥緊,臉上有堅毅之色。任你們舌燦蓮花,我也不能把阿遲送了過來!阿遲嬌嫩的很,可不是胡打海摔的孩子,禁不起你們這起子無知婦人播弄。 徐郴的一舉一動張勱都看在眼里,“岳父比起爹爹來雖說差了不少,可也算是位好父親了,無論如何不肯放棄親生女兒?!睆垊晷牢肯氲?。 “論理說,長輩們面前,本沒有我說話的份兒?!睆垊晷Φ溃骸安贿^事關我沒過門兒的妻子,便斗膽說上兩句。夫人,二太太,我如今任職南京,往后成了親,妻子要跟我共同南下的,京城的人情往來,不懂不會也使得。若說要教導,待過門之后,家母定是不遺余力,傾囊相授?!?/br> 殷夫人失口道:“怎么可能?你已是正二品官員,赴任竟能攜帶家眷不成?!蔽鋵⑷舴磐馊?,家眷留京。不只總兵、將軍如此,像張勱這樣手握實權的僉書,依著慣例也是如此。 張勱微笑看向殷夫人,“家父向陛下求過特旨,陛下圣明寬厚,已是允了?!备改?、兄長都在京中,皇帝還怕我造反、有異心不成?樂的做個順水人情。 張并不只立下赫赫戰功,他還助先帝奪過宮,救過太皇太后的性命,不過是求兒媳婦跟隨兒子一起放外任,好早日抱上嫡孫罷了,這種小事,哪有不準的。 張勱站在徐郴身邊,比徐郴高出一頭還多,鎮靜從容,極有氣勢,殷夫人、徐二太太看在眼里,又羨又妒。原想著魏國公府那林氏太夫人、一眾族人頗為難纏,素華那鄉下丫頭會吃些辛苦,誰知她竟要隨夫南下,到十朝都會的金陵古城自在渡日??床怀鰜?,這鄉下丫頭,恁的好運。 徐二太太酸溜溜說道:“夫婿放了外任,做妻子的自該留在家中,服侍公婆。哪能只顧著自己享樂,把公婆拋下不理會?外人看來,未免有不孝順之嫌?!蹦阈焖厝A一人不孝順可好,帶累的我敏兒也沒了好名聲。 “不孝有三,無后為大?!睆垊昴哪蜔└@后宅無知婦人沒完沒了,毫不客氣,言辭犀利,“夫婿外放,妻子留京,何來嫡子?這才是大不孝!” 誰家娶了媳婦兒不盼著抱孫子,夫妻兩地分居,孩子打哪兒來?張勱搖頭,這種硬要夫妻分離的言論,真不知是從何說起。 廳中諸人面上都是一僵。張勱你還沒成親呢,“嫡子”就掛嘴邊兒了?好沒羞。 殷夫人和徐二太太都是知禮守禮的貴婦,就此緘口不言。要說這女婿也沒什么稀罕的,到底是武將出身,毫不文雅。 她們是真不稀罕也好,假不稀罕也好,徐素敏、徐素蘭卻是真稀罕的。聽說張勱過府拜見,徐素敏、徐素蘭、徐素芳早早的躲在屏風后,偷看素華的未婚夫婿。 張勱剛才的話,殷夫人、徐二太太聽在耳中覺著粗俗,徐素敏、徐素蘭卻是臉紅心跳之下,悠然神往。若是嫁了這樣的夫婿,他定是伉儷情深,不許夫妻分離,多好。 徐素芳看的津津有味。大伯父很不壞,素華這未婚夫婿也很不壞,把死老太婆和二嬸那惡婆娘罵的沒話說,好,甚好!徐素芳是個直心眼子,最厭惡殷夫人、徐家二房,但凡跟殷夫人、徐家二房做對的,在她眼里全是好人,大好人。 必須要說,徐三爺雖是一事無成的庶子,也還是有些本事的。他能把三太太哄順溜了,哄的三太太善待庶子庶女,能把徐素芳這庶女嬌養長大,養的這般嬌憨,也不容易了。同是庶女,二房的素心因著沒有親娘,親爹又漠不關心,可比素芳悲慘多了。 屏風外頭,張勱正對著徐郴獻殷勤,“岳父,往后您在鳳凰臺的藏書、古董玩器,我都替您精心保管好了,不許有遺失、損壞?!?/br> 徐郴自然明白張勱的用意,舒心微笑,“仲凱莫哄我,確要精心保管方好。若哄了我,把我心愛的古董玩器遺失了,或是書籍破損了,我是不依的,要罰?!?/br> 張勱笑道:“要打要罵要罰都依著您,沒話說。岳父,若保管得力,那也是功勞一件,您也要賞的?!毙ξ?,一幅跟親近長輩撒嬌討賞的模樣。 徐郴心中暢快,裝模作樣皺眉想了想,“如此,賞你一餐晚飯吧。下午晌送我回燈市口大街,晚間在寒舍便飯?!睆垊晷χx過,“那我便厚著臉皮,登門叼擾。岳父,我每每跟您一道用飯食,便覺菜肴奇香,胃口奇佳?!?/br> 敢情大房這女婿不只富貴逼人,還慣會拍岳父馬屁!徐次輔嘴角抽了抽,郴兒,這女婿你從哪兒弄來的?真是世所罕見。 徐次輔哪里知道,這是張勱從小練就的本事,不管哄師公也好,哄外公外婆也好,哄爹娘兄長也好,向來靈驗,從未失手。尤其師公華山老叟,從見張勱第一面起便被這臭小子哄住了,被哄的決定留在平北侯府,不再四海為家。 屏風后的徐素敏、徐素蘭心蕩神馳,他對岳父這般尊敬、這般親熱!這才是謙謙君子呢,比那些傻不拉嘰在岳家擺譜的笨蛋,不知強上多少倍。 不知什么時候起,屏風外的男人先后離開了,到外院花廳飲宴?!敖駜簜€還能再見他一面吧?!毙焖靥m惆悵想道:“他來拜見過,臨走之時,也該來拜別的?!?/br> 張勱并沒有再進來拜別。他和徐郴、徐遜一起喝多了,站都站不穩,還怎么再依禮數告辭?徐二爺想留他們住下,徐三爺默默無語,徐次輔溫和說道:“燈市口大街只有你大哥、大侄子兩名成年男丁,他們不回,如何使得?阿述阿逸還小,老大家的和素華是弱女子,你大哥便是他們的主心骨?!泵税研斐?、徐遜、張勱送上馬車,使了老成家人相送,“把大爺平安送到燈市口大街,回來報我?!奔胰斯е敶饝?,轉身去了。 回到燈市口大街,張勱頓時精神了,“岳父,舅兄,我扶你們?!毙爝d眼神也清明不少,“仲凱,我沒喝醉?!毙斐徊淮蠛靡馑?,繼續裝了一會兒,到家喝過醒酒湯,才慢慢好了。 晚上只有幾樣清淡小菜、幾樣細粥,另有香噴噴的雞蛋灌餅、糊蹋子。那雞蛋灌餅色澤金黃,香氣撲鼻,乘在一個精巧別致的小竹籃中,旁邊襯著碧綠的青菜葉子,讓人看了就有食欲。 徐郴咳了一聲,“命人問問太太,這便是晚飯了么?”有客人呢,實在太過簡陋。小菜不過五六樣,還全是素菜,太太你喂兔子呢? 許還是酒喝多了,徐郴腦海中忽出現“每食四簋,今也每食不飽”的詩名,從前每頓四道菜,如今每頓吃不飽!太太,咱家不至于呀,你怎么了。 侍女回稟,“這并非太太吩咐的晚飯,是大小姐吩咐的?!毙斐桓X過意不去,阿遲這孩子也是的,仲凱是客人,哪有這般待客的?很該隆重一些才是。 粥品有兩樣,咸的是生滾魚片粥,甜的是金米南瓜粥。這兩樣粥都熬的夠火侯了,賣相極好,張勱食指大動,“岳父,我這會子便是想吃這幾樣,不想別的?!?/br> 徐遜笑道:“才喝了酒,我也是想喝粥,想吃清淡小菜,不想別的。還有,這餅看著很誘人,很好?!钡鷽]見仲凱眼巴巴看著的么,趕緊開動吧。 徐郴笑了,“仲凱不嫌棄便好?!毕葎恿丝曜?。他本是覺著菜少、菜不好,招待客人沒誠意,不過既是阿遲吩咐的,不能不給女兒面子。女兒極少插手家務事,偶爾吩咐一回晚飯,爹爹、兄長、未婚夫婿都是她至親的人,不能潑她冷水。 熱乎乎香噴噴的粥下肚,再配上清淡爽口的小菜,三人都覺胃里暖融融的,極受用。嘗嘗餅、糊蹋子,味道也入口,這頓晚飯真是家常便飯,卻吃的很舒服。 晚飯后張勱依依不舍的告辭,徐遜送了他出來。徐述、徐逸也跑過來,“姐夫要走了么?明兒再來吧,好不好?白胡子老公公若回來了,也請一道來?!币蛐斐?、徐遜、張勱喝了酒,徐述、徐逸聞不得酒味,所以今晚并沒和他們一起吃飯。 張勱笑著答應了,“好,姐夫若閑了,便過來帶你們玩耍。若師公回來了,請他老人家帶你們到平北侯府玩,很多有趣的地方?!毙焓?、徐逸樂的找不著北,“好啊,好啊?!?/br> 張勱出了門,徐遜不許他騎馬,命人套了馬車,堅持要他乘車,“仲凱,知道你騎術好,今兒有了酒,小心點好?!睆垊昝亲?,一個大男人乘馬車,這事真是不習慣。不過算了,舅兄堅持,那便坐上一回。 張勱坐上徐家的馬車,回了平北侯府。悠然慣于嘲笑兒子,笑盈盈調侃,“走時騎馬走的,回來時混上馬車了?張二公子,你岳家很體貼呀?!?/br> 張勱招架不住,趕緊躲,“娘,我一身酒氣,莫熏著您。我回房沐浴更衣,好了再回來陪您說話?!币涣餆焹号芰?。 等到張勱沐浴更衣,神清氣爽的重新回來,便一臉正氣的坐在悠然身旁,把今天的事從頭到尾說了一遍,“娘,我總覺著,阿遲在徐家不安全?!?/br> “這樣多好啊?!庇迫恍溥湔f道。張勱板起臉,娘您總是笑嘻嘻的,沒個正經,人家跟您說正事呢,您只顧著笑話我! 悠然不慌不忙,還是笑嘻嘻的,“勱勱你想,因著徐家祖父不靠譜,你的親事便順順當當定下了;如今徐家更多人不靠譜,你這媳婦便能早早娶進門了,懂不懂?” ☆、63厭厭夜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