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節
紀荷隔淚水相望,仍然想象出對方溫和不失精干的眸光。 喬景良就靜靜站在相機里,紀荷放大他的左手, 然后看到了自己…… 三歲時的自己。 穿一條白裙,兩腳紅色的小皮鞋,臉上rou嘟嘟,頭發扎成兩只羊角辮,大約天氣炎熱,在一幫男人中間沒有樂趣,她十分不耐煩的翹著嘴,一側身體緊挨著男人的腿側。 實在嬌小,和念念差不多,只到他大腿。 喬景良緊緊牽著她手,似乎為防止調皮的她逃跑。 關系融洽。 如果自己母親黃嵐音和喬景良未婚妻是雙胞胎姐妹,那么,口口聲聲是她姨父的喬景良為什么撒謊,說過去十幾年從來沒見過她? 他明明就見過。 照片里他牽著的小女孩就是紀荷自己。 他撒謊了。 費盡心機撒謊了。 放下相機,紀荷感覺天旋地轉,仍然強撐著思考,是不是雙胞胎姐妹各自生下的女兒長相也一模一樣? 可這樣設定的話,喬景良又撒謊了,他說他未婚妻一生未育,怎么可能來的女兒? 所以,那小女孩就是紀荷。 他們不但見過,關系還非常親密。 是親生父女吧?毫無疑問。 這么再三確認,紀荷才敢打電話給江傾。 三年前他離開時,曾允諾過,關于自己和喬景良的血緣關系,一切都交給他。 他提取了喬景良的生物檢材和她的一起送去市局。 可有結果時,他人已經出國。 紀荷得到的結論是,她和喬景良毫無父女關系。 所以,到底哪個環節出錯? 撥了半天,連指紋鎖都沒打開,手指抖得,手機啪嗒一聲掉在地板。 紀荷揉了一把自己眼睛,讓淚水散去,視線更清楚一點,干脆直接到隔壁找他。 他不在。 敲了十多聲,沒有回應。 紀荷愣了。 片刻后,心灰意冷的離開。 …… 外面,夜雨方歇。 好似給了人夜行的機會。 紀荷如游魂一樣,在雨后五光十色的異國街頭流浪。 大其力這座邊境犯罪泛濫城市,在夜晚別有景象。 她沒多看,在一條人多的巷子坐下來,叫了一些酒。 緬甸文字如蝌蚪文,酒瓶上密密麻麻寫了些什么。 紀荷單獨坐一張桌子,臨著街。 忽然,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 幽暗夜色中,對面商鋪門頭燈破敗,是一家按摩店。 江傾背對她而站,從一輛車上下來,等在門前。 有一幫人顯然隨他一起,替他鞍前馬后沖了進去。沒一會兒,一位光溜著身體的皮膚黝黑漢子就被拎出了按摩店。 一位胸前捂著毛巾,氣急敗壞幾乎不著寸縷的女郎追出來,對著地上男人喊:“先把上鐘的錢結了——你們再解決自己的事!” 是位華人女性。 夜雨凌晨的街面上,三教九流成群。 有倒在墻根看熱鬧的癮君子亢奮吼:“媽的——身材真好!到爺爺這兒來上鐘!” 這時候一道中氣十足的豪放笑聲響:“別污了我弟弟的眼,多少錢十倍給,先滾!” 那女郎眼巴巴瞅了沉默不語的英俊男人一眼,手上說是在遮,還不如說在挑逗。 見他始終沒反應,掃興一嘆氣,吆喝著錢一定要十倍給啊,扭著纖細的腰回了店。 這時候那道豪放笑聲罵:“不懂規矩!誰不知道我這弟弟不近女色?” 這人周圍的手下立即哄笑。 接著,那道聲音主人,在肆意的哄笑中,忽然猛地一扯江傾的背部。 眾目睽睽。近在眼前發生。 紀荷眼皮顫了一下,這電光火石的一瞬,玻璃窗外頭,江傾著襯衫的背,被撕開大半。 昏黃街燈下,屬于男人的背脊如山川縱橫,每道溝溝壑壑都顫起。 似不耐,又似本能的肌rou蠕動反應。 他仰了下頭,被拽開到兩手臂的襯衣,猛地一合,山川轉眼消失在衣料的遮掩下。 而這短暫的開合瞬間,他背脊上除了力量的驚人,上頭數十道紅色傷痕,展露無疑。 觸目驚心。 紀荷猛地收拾視線,胸口不住起伏,手指不由在腿上發顫。 耳畔,是街頭男人們不約而同的劇烈哄笑。 馮勇笑吼:“看到沒——不近女色——這就是我弟弟的不近女色——” 音落,放縱大笑。 地上不著寸縷的狼狽緬甸男人,似乎被遺忘。 泥濘的臉龐,在笑聲過后,終于迎來一雙腳印。 紀荷眼皮一顫,沒再看,黯然離開啤酒屋,與江傾蹲下去的背影,錯身而過。 同時認出他手指上卡住的脖子主人——山上搜她身的移民局男軍官。 一時后知后覺,江傾就是江傾,怎么會收斂脾氣? 第106章 蠱 “摸誰?” 離開是非地, 往前走了兩條街,在一家門庭若市的夜宵店停下。 紀荷坐下后,看了菜單才知道, 這是一家狗rou店。 狗rou大補,亞洲男性尤為癡迷。 她四面八方坐的都是男人。 雨后的夜晚仍然炎熱,這些男人光膀子, 渾身發著汗味,抽煙喝酒, 大口吃狗rou,花生米不時在嘴巴里嚼地咯吱響。 “這趟來啊, 是給我小弟收尸,他聽人家說金三角日進斗金, 屁顛屁顛的就跑來,結果命短, 別說錢沒賺著,家里反倒貼三十多萬人民幣將他尸骨收回去!” 正前方一桌上的男人聽話音, 地地道道中國人。 紀荷甚至有一點眼熟,看了半天想起來了,這人明州的, 以前跟喬開宇手下的蔣傳兵混飯,后來蔣傳兵落網, 喬開宇也倒臺,這些人猶如喪家之犬,自起門戶。 估計大不如從前, 三十多萬痛的眉心直擰。 男人將一大塊狗rou從鐵串撕下,嚼著大嚷:“他媽的,以前老子呼風喚雨, 不是鴻升玩完,老子哪里在乎三十多萬!我小弟也不會國內混不下去跑外面來!” 說完惡狠狠拍了拍桌面,大喊:“老板再來三斤狗rou!” 老板是位華人男性,立即應一聲,從后廚端了三斤蒜泥狗rou,往桌上一放,含蓄笑,“兄弟,這個鴻升啊,你不要在這里說?!?/br> “為什么?”那人眉心大擰,一副爺說關你屁事的趾高氣揚樣兒。 他這趟來,帶了數十人的小弟,勢子撐得十足。 那老板絲毫不懼,個矮挺能經事兒,面不改色笑,“我們這里有位爺,和鴻升有千絲萬縷關系。小心傳他耳朵里,您得和您弟弟一起埋在這兒,回不去了?!?/br> 男人怒罵:“嚇唬誰呢!” 他身旁小弟卻一扯他胳膊,顫聲,“東哥,東哥,我好像看到喬景良的女婿!” “哪兒呢?”喬景良的女婿,這身份當年是多少男人的夢想,排頭一個的就是喬家養子喬開宇,對方也悉心運作多年,到頭來卻被一位警察捷足先登。 不止喬開宇,他手底下的小弟也怨憤不已。 可誰都知道,怨憤沒用。 一聽他來,那位東哥不可置信的匆忙瞥一眼,真的確認就是對方后,一下面色慘白,恨不得鉆到狗rou盆里,再不敢發聲。 紀荷坐在旁邊,聽這幫人說鴻升以前的威風和后來的傾塌,恍如隔世。 她心情本來抑郁,后來一想,抑郁個啥。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那位喬景良的女婿來了。 紀荷的位置剛好在店面后方,有一根柱子遮擋,和那位明州威風不再的“東哥”一齊隱藏的密不透風。 眼皮一抬,卻將掀簾子進來的一干人等看個清楚。 位置絕佳。 “江老弟,惡氣出了沒?”馮勇搭著男人的肩膀,打頭陣進來,兩人身后跟著大批人。